蒸汽机车在午夜无人的道路上疾驰。
驾驶座上的是菲兹威廉。伊芙琳搭在窗沿上,监视着后方的动向。
“没跟上来?我们已经路过A点了。”
“他可以抄近道,”伊芙琳语音未落,忽然掰着菲兹的手向左侧急打方向盘。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嘶叫。
咣!像有重物自高处砸落,堪堪错过车顶,窗侧陡然被暗影遮蔽。
黑衣人攀着车顶边缘挂在窗外,双眸是不祥的赤红,向着车内的伊芙琳有些失控地笑着。
简直是恐怖故事中的场景。
伊芙琳不假思索举枪射击。劳伦佐用力前推,身体借力向后飞掠出去躲闪。承受吸血鬼怪力的车身向左侧倾斜,失去平衡,眼看着要翻滚进街边橱窗。
“甩掉他。”伊芙琳紧紧抓住车门横杆防止自己飞出去,抬手就是一把银色飞镖,试图拖住劳伦佐再度飞扑的动作。
“说!得!轻!松!”菲兹咬牙切齿,操纵驾驶杆提升引擎档位,狠踩油门,走出Z字型的折线,躲避着劳伦佐的推搡,朝前方路口横冲直撞。
“前方就是B点,来得及。”伊芙琳弹开怀表盖子,低沉而清晰地读秒,“25,……减速,不然对不上,15,10,预备--”
碾过铁轨,车身弹跳了一下,菲兹油门踩到底,直线向前猛冲。
“3,2,1!”
他们越过铁轨的下一刻,汽笛声长鸣,夜间客车准点亮着前灯通过铁道口。
“甩掉了没有?”菲兹额头见汗,“他不会夸张到把火车推出轨道吧?那样就是重大伤亡事故了……”
“他不会白花那种力气,”伊芙琳探出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列车安全通过,“拉开那么十多秒的差距,他不会放在眼里。”
“向圣瓦莉亚祈祷,发生奇迹吧!让他倒霉到直接被火车撞到,再也跟不上来。”
“不,他来了,”伊芙琳拾起脚边的猎|枪,驾到窗侧,对着后方模糊的黑影扣动扳机,“别让他靠太近。”
“该死的,阴魂不散,”菲兹低声咒骂着,手握方向盘,同时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关节,龇牙咧嘴地笑,“不,是正好,前面就是我个人最期待的C点了。”
顶部凹凸不平的机车朝着河岸飞驰。
港城由维忒河分为东西两部分,目前共有三座桥连接两岸,摄政桥是唯一一座改造桥面可供机车全天候通行的。摄政桥架得很高,过河要先穿过一条隧洞才能驶上桥面。
凌晨的隧道口像大张的口,里面没有点灯,雨突然下大了,菲兹捏紧了方向盘。
这个陷阱极为明显,猎人们赌的就是劳伦佐身为吸血鬼的自信--他们能在黑暗中自如来去,而人类却不能够。几乎完全黑暗的隧洞是夜行生物天然的主场。劳伦佐是否能抵御住这一优势条件的诱惑?
突入隧道。仅有车灯照亮前路。
伊芙琳不合时宜地想起某本博物杂志登载过的稀奇生物报道:有种深海鱼的触须宛如灯笼,会幽幽发着光悬在前方吸引猎物。
只不过现在他们要钓的是条凶恶无比的食人鱼。所以幽暗和寂静全都不需要。
车灯蓦地一晃。
“来了!”
就像撞上石头护栏,机车剧烈震动,随后,车头居然被抬起些微,硬生生地停下了!
前方两个轮|盘空转,发出叽叽呀呀的怪响。
黑发红眸的吸血鬼站在车头前,轻轻叹了口气。
车灯熄灭。
几乎同一瞬间,子弹破空的嗖嗖声此起彼伏,朝着不死的怪物飞去。
嘶地长鸣,两枚照明弹从两侧飞出车窗,滚落路面,为隐匿在隧洞各处的猎人提供光照。
不可避免地,车身中弹,玻璃碎裂,伊芙琳和菲兹互相压着缩在驾驶台与座椅之间的缝隙里,手中武器上膛,随时提防着劳伦佐击破前挡风玻璃闯进来。
激烈的交火声持续了半分钟,却仿佛有一整个世纪那么久。
怒喝和惨叫间杂其中,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劳伦佐开始清理埋伏的猎人了。
菲兹用手臂一扫座椅上的玻璃碎渣,猫身坐回去,拉动操纵杆,试图发动引擎。伊芙琳也想起来,却被他一只手按住头顶:“你待着别动。”
前车盖冒出烟气,发出不情愿般的怪声,在菲兹“动啊,上天啊,动吧”的喃喃中,踩着油门的机车陡然大声轰鸣,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隧洞飞快倒退,他们冲上了摄政桥。
数分钟后,他们到了维忒河对岸。
身后,红色的信号弹升上夜空。
红色代表警报。隧洞的猎人们尽可能拖住劳伦佐,按照预定计划撤退了。
“很好,这场拉力赛还要继续。”菲兹表情有些狰狞,恶狠狠地拉动推杆提升档位。
伊芙琳清点了一下装备,重新给武器装填弹药,很平静地说:“你在D点前下车。”
“哈?”
“你受伤了。”伊芙琳看向菲兹的肩头。他胡乱披着车上的毯子,但还是没挡住左肩逐渐扩大的暗色湿渍。
菲兹嗤笑,话语中透露出防卫性的尖刺:“你太大惊小怪了,这点伤算什么?”
“D点不需要两个人操作,不如说,我一个人更方便,”顿了顿,她沉下声音,“我不需要伤员拖我后腿。”
菲兹居然笑了一下:“激将法太小儿科了。”
“那之后本来就是我独自承担的部分。下车吧。”
彼此都是猎人,关键时刻不会拖泥带水拉拉扯扯。
菲兹放慢车速,拉开车门跳下去之前像要呛住,深深看了伊芙琳一眼,才终于哑声说:“可别死了。”
她挪到驾驶座,轻松地应道:“想开点,如果我死了,你就是港城第一了。”
※
状况堪忧的机车沿着潮湿的夜路疾驰。
这是前年才新修葺过的大道,银杏树林立,往左三个车道外就是港口深灰色的海面,右侧则是供市民享受海岸线风光的步道公园。凌晨时分,街灯熄灭了大半,除了偶尔经过的巡夜警官,近旁没有人影--试图滞留在公园内的流浪者都会被送到济贫院做苦工。
冒着烟的机车一直向前,引擎发出咳嗽般的怪响,像命不久矣的肺痨病患。
劳伦佐穿过绵密雨幕,一个弹跳,如猎豹般四肢落地,着陆车顶发出巨响。
车身震颤,却并未停下。
吸血鬼拔出短剑,在手中随意拈转了一圈寻找最佳手感,向前一个翻滚落到车前盖上,抬臂就要向车内劈刺。
他的动作突兀地收住。
车内空无一人。
海风吹斜的雨丝打湿了座椅,玻璃碎屑还有金属块到处都是,椅背上沾有些微的血迹,但气味不属于伊芙琳。油门踏板上绑了重物,以胶布黏在车厢底板。
失去司机的机车宛如丢失头部的亡灵,只是哀哀地轰鸣着、一个劲地向前。
劳伦佐眯起眼睛。
在濒临失灵的机械声中,轻轻的齿轮声极有规律地打着节拍。
他脚下一蹬,朝后翻出去。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机车内部燃爆出赤橙的火球,轰地炸开!
黑烟直冲天幕,雨水无法浇灭的烈焰立刻吞噬了车身,烧得金属部件融化滴落,连带着热熔了新式路面。
劳伦佐闪避及时,并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燃爆的烟气险些弄脏了他的面孔和衣服,他不悦地绷紧唇线,身形虚晃,闪到更远的阴影里注视熊熊燃烧的机车残骸。这么大的动静,正常情况下,巡警很快就会来。但是始作俑者却哪里都找不见。
海边咸湿的风是最好的遮蔽,给搜索增加难度。
徐徐打量四周,到刚才为止都没什么表情的吸血鬼忽然翘起唇角。
啊,这样才对,更有趣。
醉心于追逐猎物的捕手忙于解开沿途的障碍与谜题,会忘记注意自己在怎样的密林中通行,不知不觉踏入禁地。数百米外,通往圣印修道院的百级雪白阶梯沿着海崖盘旋而上。在大约三分之一处的位置,有人站在那里。
劳伦佐不急不缓地踱步过去,在阶梯底下驻足抬头。
伊芙琳没有戴面罩,红发湿漉漉地贴在颊侧额际,濡湿的脸庞在高处修道院花窗后忽明忽暗的光照下泛着动人的柔光。她面无表情地俯视他,而后缓缓地,眼角和唇边现出微微的弧度。
“到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不信的话,你听。”她的语调很舒缓,甚至称得上友好。
海潮与凌晨的风齐声附和。
她朝台阶边界迈了两步,略微偏头,下巴朝着阶梯栏杆外轻轻一点示意。
下面就是圣印大墓地。
“但是,你敢过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圣印修道院场景取材自英国惠特比(Whitby)修道院,著名哥特小说《德古拉》中某一名场景的发生地。不过惠特比修道院据传有199级台阶,建筑主体只剩空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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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鬼(?)就上一百级阶梯(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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