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照月有些紧张地在唐勇对面坐下。
虽然唐勇一再跟她保证这份工作很简单，她往屏幕前一坐，靠脸就能打败很多人，她依旧觉得不安。
当主播不像杀鱼，只要按照客户要求将鱼杀得又快又好就能通关。
唐勇告诉她，做主播，最重要的是讨粉丝喜欢。
可是她依旧对此感到疑惑，别人喜不喜欢她，喜欢到什么程度应该用什么标准去评判呢？
况且，从小到大，她在讨人喜欢这件事上都不擅长。
因此，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份工作实在做不来，她还回海鲜市场杀鱼去。
“勇哥，你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海照月问。
唐勇看着女孩澄澈的双眼，有些踌躇，“小海，你有什么才艺吗？比如，唱歌？”
海照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摇了摇头，“我不会唱歌……而且我声音不好听。”
唐勇一愣，不知道为何海照月为何会这么评价自己。
海照月的声音清泠中带着一丝喑哑，不仅不像她所认为的那样不好听，某种程度上，还相当有特色。
遗憾的是她很少开口说话。
他试着开导她，“不会，你声音很特别。要不，你随便唱首歌给我听听看？”
海照月迟疑地看着唐勇，她分辨不出他此刻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毕竟好像人类和鲛人的评价标准十分迥异。
不过，她还是按照唐勇的要求哼了几句。
这是唯一一首她会唱的人类间的流行曲，还是前几天郑姐一直在她耳边循环播放，她才学会的。
片刻后。
唐勇满脸抽搐地制止她再开口，“没关系，不会唱歌也没关系。那，你有什么特长吗？你知道的，可能跟粉丝聊天的时候会涉及这些。”
“什么特长？”海照月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我尾巴特长。”
她的尾巴比例比起同龄人确实算特长。
现在是人类了，就变成了腿特长。
但是为什么要跟粉丝聊这个？
唐勇听完被尬住，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干笑着说，“小海，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啊，很好，直播的时候可以发挥一下。那除了这个，你还会其他什么吗？就是比起其他人，你更擅长做哪些？”
说完，他连忙抢在海照月张嘴前强调，“除了杀鱼。”
被预判了台词的海照月犯了难。
她在鲛人学校时，除了杀鱼这事够得上优秀，其他几乎什么都是垫底。
就这，也是因为其他鲛人都不愿意干这个罢了。
想到“其他鲛人都不愿干的”，海照月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的织布机。
“我会织布，可以吗？”
她只有这个比其他鲛人更擅长，尽管她的织布技术也很烂，但照样不妨碍她在这上面甩别人一大截。
因为现在根本没有鲛人学织布了。
唐勇深深看了海照月一眼，叹了口气。
罢了，他就不该问她这些。
好在他对海照月其他方面也没抱太大期待。
他已经为她初步设计好了一个互联网人设——“贫苦农村杀鱼妹为改变命运来到大城市，攒钱求学”的励志形象，搭配她清纯可爱的形象正正好。
他今天正想跟她聊聊这事，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可挖掘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唐勇一看来电提示，眉头皱起，再一看飞信上的消息提示，已经99+了，全部来自李总。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样，我现在有急事，马上得走，你先好好安置。”唐勇从那堆杂物里扒拉出纸笔，迅速写下一串文字和数字，“这是公司地址和前台电话，你明天上午直接来公司找我，我们详细聊聊签约的事。”
说完，也没交代其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边，唐勇前脚刚走，郑月娥的电话后脚就打了进来。
海照月看看时间，正巧是她收摊的时候。
“喂，小海啊，安顿下来了吗？顺利不？”
“我已经安顿好了，谢谢郑姐。”海照月乖巧答道。
她下车时已经给郑姐发过一条报平安的信息，郑姐当时也回复了她。
这会郑姐又特意打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讲。
果然，只听郑月娥在电话那头感叹道，“我今天试了你留给我的那套围裙和手套，哎哟，我跟你说，真绝了！你这是什么料子啊！难怪你杀鱼这么快，这手套一戴，抓鱼鱼是不带跑的啊！怎么做到的啊！还有那个围裙，太方便了！还不会遮住我好看的衣服。哎，可惜……”
海照月在石斑县杀鱼那会，郑月娥就留意到了她的围裙和手套。不过，郑月娥当时纯粹是觉得这围裙挺好看，因此问她哪里买的，她也想买一套。
海照月想着自己还有原料，随时可以再做，因此，离开石斑县时干脆就把这套工作服送给了郑姐。
现在听到郑姐夸她的工作服好用，海照月十分开心。
她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怎么了？郑姐？这是我自己做的。”
郑月娥一听，惊了，“你是说……这布？你自己织的？”
“对呢。”
“小海，你居然还会织布啊……”郑月娥啧啧赞道，立马说明来意，“是这样的，今天你郑姐直播太开心了，生意也好，不知怎的，收摊就发现围裙居然破了，这不，只能来问问你去哪重新买一套。”
这事郑月娥也觉得奇怪。
按照海照月的说法，这布料韧性十足，如果不是特意破坏，一般情况下是没那么容易破的。
郑月娥因为海照月的工服，动作比往日利落不少，顾客不断。因此，她也没发现围裙是什么时候破了个大口。
没办法，她对这围裙爱得紧，不得不腆着脸来问海照月哪里可以买新的。
听到郑月娥说围裙破了，海照月也有些吃惊，但她没想太多，“没关系的郑姐，我重新给你做一套吧。”
郑月娥一听，笑得合不拢嘴。
她爽快地问，“行！你卖多少钱，你给郑姐说，我转给你！”
多少钱？
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她这个问题，海照月有些迷糊。
“不……不要钱。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她连忙推拒。
这些材料都是免费的，她怎么能转手收别人钱呢？
尤其是这人还是帮过她不少忙的郑姐。
“怎么能说是不值钱的东西！”郑月娥佯装生气道，“你是真不知道这东西多好用！市面上想买都不一定买得着。”
不过随后，她话锋一转，“这个到时候再说。公司有安排你什么时候直播吗？在哪里？把链接发我啊，我去给你捧场！”
听到郑月娥询问这个，海照月也跟着忐忑起来。
“勇哥说明天让我去公司谈。”她的声音有些低落。
她知道，今天下午唐勇看她的眼神是带着些失望的。
“噢……明天啊。那行，那你开播前记得跟我说啊，我去看看！”
之后，海照月又和郑姐聊了一阵。
挂了电话后，海照月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晚霞，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海照月特意起了个大早，出发去了五彩缤纷的大厦。
然而，因为半路迷路，等她找到公司所在的办公楼时，已是上班时间，整栋大楼都寂静无声，看着有些阴森。
海照月按照地址到了大楼的17层。
这一层一共有三家公司，五彩缤纷被另两家挤在角落，只占有一块小小的位置。
不过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公司花里胡哨的logo异常醒目，很容易找到。
海照月有些紧张，在透明的玻璃大门外徘徊了好几分钟，才鼓起勇气走向前台。
“您好，请问唐勇先生在吗？”她对着显示屏后的脑袋打招呼。
“谁？你找谁？”前台女生摘下耳机，从电脑后探出头，笑容还来不及收住。
海照月见女生龇着八颗白牙，笑得爽朗，被她感染，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起来。
那女生一愣，随后笑得更开心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变嗲，像逗弄小动物一般，又重复问了一遍，“小妹妹，你好呀，你找谁？”
“我找唐勇，唐先生。”害怕自己没说清楚，海照月连忙将捏在手中的名片递给她，“就是这位唐先生，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勇哥啊……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勇哥前两天去石斑县挖来的那个……”女孩笑容淡了一些，看她的眼神也带上一丝同情。
“勇哥跟我打过招呼。他应该过会就来了，我带你去会客室等。你跟我来。”
女孩从座位上起身，朝她招招手，带着她进了前台侧面的一间小房间。
房间面积很小，四面无窗，只摆了一张玻璃茶几，周围围着三张靠背椅。
狭小空间里四散的烟味让海照月不由皱起了眉。
来陆地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她还是无法习惯这种难闻的味道。
“有烟味是吧？”
见海照月皱眉，女孩体贴地打开了房间的排气扇，随后，又给她接了杯温开水。
“亲爱的，你在这边等等哈。我先去工作了。”做完所有接待工作，女孩招呼道。
海照月望着她，乖巧点头。
本以为女孩会就此推门出去，没想到，她的手都搭在了门把上，却还是轻叹一口气，坐到海照月身边。
“小妹妹，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女孩与她寒暄。
“在石斑县杀鱼。”
“杀鱼？”女孩一梗，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了然道，“那你今天是来签合同办入职的是吧？”
“应该是的。”
“你之前有没有在办公楼里上班过？跟别人签正规合同的？”
海照月摇头。
女孩眼里的担忧更甚。
“你识字吗？”她又问。
见海照月点头，女孩终于松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叮嘱，“姐姐告诉你哈，合同还是很重要的，你签合同的时候得好好看，知道不？还有，出来工作呢，要有自己的想法，不想做的事也不要勉强自己做。”
海照月知道女孩是在关心她，她认真地点点头。
上岸以来，她已经遇到了不少好心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只能又努力朝女孩挤出一个微笑，道，“谢谢姐姐，我记住了。”
“啧！太乖了！太乖了！”女孩眼睛弯成了月牙，忍不住想要上手摸她脑袋。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一身铁灰西装的唐勇走了进来。
“哟。小梁啊，不在前台工作，在这摸鱼呐。”唐勇抽出另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语气有几分轻慢。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就放到嘴边。
海照月看着眼前的人，与前几日她认识的那个唐勇相比，眼前的唐勇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觉得有些微怪异，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哎，勇哥，人小姑娘不好闻烟味呢。”女孩笑嘻嘻地说，态度恭敬而疏离，完全没有对着海照月时的那份真诚。
“噢！小海不喜欢烟味啊！怪我！怪我！”唐勇听到这话，连忙将烟收了起来。
他看向海照月，热情地问道，“小海还没看过公司是吧？走，我带你参观一下。”
说罢，他率先走了出去。
女孩跟在他俩身后，趁着唐勇不注意，飞快凑到海照月耳边悄声说，“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注意哈。”
随后，不等海照月回复，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