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孩子过来询问苏璟时场地具体位置。
华景区域划分比较详细,后来又陆续新建了不少建筑,老的场地指示图已经不大管用了,基本要靠学生自己摸索发现,也算是学生的一个乐趣。
苏璟时记性很好,想起这几个就是刚才坐姜在在旁边的女孩子,耐心解答后,便问起姜在在。
“她……最近还好么?”
其中一个短发女孩叫薛雅,她小声说:“学长,我们跟姜在在不熟的。”
苏璟时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在他的印象里,一般这种活动女孩子们都是成群结队地和好朋友坐在一起。
他意识到姜在在可能在学校里过得并不算好。
脸色冷了一分,“是不是同学们都欺负排挤她?”
薛雅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其他人不清楚,但是我们几个哪里敢呀,我们胆子都不大的,顶多就是小姐妹们私下讨论吐槽几句。”
“是她排挤我们。”
“对的,刚开学的时候,我们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的。”
“她谁都不搭理,无论男生女生,可高冷了。”
苏璟时低头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瞳孔里情绪并不分明。
半响抬头,却看见几个女孩子面色灰白,心知几个女孩子可能有点被吓到了,他叹息一声,“刚才……抱歉。”
几个女生看着苏璟时英俊好看的面容,羞红了脸,“啊,不要紧不要紧,我们也有错,刚才在礼堂我们确实也多嘴了几句。”
“不过,我们下次肯定不会了。”
苏璟时温声替姜在在解释,“她……可能还不太适应这个环境,胆子也不大,防备心比较重,如果你们愿意主动多找她几次,她应该也很开心和你们玩。”
几个女生脸色踌躇,互相看了几眼,都没说话。
苏璟时莞尔一笑,嗓音清澈,“没关系的,我这么说,你们如果不乐意也不必勉强。”
他转移话题,“你们对于场地位置,还有其他问题么?”
“有的有的。”便又问了些问题,几个女孩子高兴地离开,离开时嘴里满是对苏璟时的夸赞。
“哇,学长人真的很好。”
“是的,他好温柔呀。”
“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
台阶上。
季霈勾手,“周故,拿瓶水过来。”
“又喝?兄弟,已经喝完一瓶了昂,你鲤鱼投胎啊?”
“少废话,烟瘾上来了。”
周故从旁边抽了一矿泉水丢过去,季霈接住,仰头就灌,喉结上下滚动急急吞咽。
周故稀奇了,“戒烟啊?你妈抽你了,还是你爸揍你了?”
季霈拧紧瓶盖,重重把水往地上一放,瓶身倏地扭曲了一下。他手掌往后撑着,浑身的懒散劲儿,没好气道:“这破烟以后再也不抽了!”
周故竖起大拇指,“行啊,这思想觉悟可以啊,我真怕你哪一天给抽死了,我还得给你收尸。”
季霈猛地用水瓶砸他,“滚,咒我呢。”
“哔——”
哨响,尾音刺耳尖锐。
动员会第一天有个友谊篮球赛,周故利索起身,招呼季霈:“走,去看看不?”
季霈摆手,“你去。”
身边终于清净下来,他仰头享受阳光,没一会儿身前袭来一片阴影。
季霈睁眼,便看见苏璟时站在一旁,侧脸清冷疏离。
季家从前一直从事海外活动,直到季霈五岁时才全家搬回国内,但至今主要资金来源还是海外市场,国内市场也有在做,但是在如今已经大量饱和的情况下,新技术一时也没有进展,想要开辟新领域基本是不可能了,没有空间,顶头资本全部垄断。
还是后来和苏家搭上关系,再凭借季老爷子的圆滑手段,逐渐在京市立足脚跟打响名头。
这么些年,和苏家的关系一直没断过。
他们几个也自然而然玩到一起。
性格各有不同,却意外融洽。
季霈伸腿碰了下苏璟时的白鞋,苏璟时侧头,垂眸看他。季霈把手机往苏璟时怀里一丢,“相册,你自己看。”
相册里是一段视频,因为隔得远,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扑簌声。
画面里是姜在在和程舟扬,程舟扬靠在树上,低头目光专注,两个人像极了在小树林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季霈望着苏璟时面无表情的脸,“她是什么人不用我多说了,你一向清白,怎么现在和她纠纠缠缠,苏璟时,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
晚上,周故叫嚷着要请全部新生去酒吧聚餐,但这显然并不现实,就算是京市最大的酒吧也容纳不了这上千人,非得给酒吧挤爆了不可。
最后周故只能遗憾地喊了些相熟的,相熟的这些个新生再带些朋友,就凑齐了一个场子。
周故想替自己妹妹赔罪,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姜在在,拎起人问,“我不是让你邀请姜在在了么?人呢?”
“周学长,我找遍了整座学校都没有看到她,大家也都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吧台边,苏璟时端起酒杯慢饮。
他便问苏璟时有没有姜在在的联系方式,或者找学校要一个也行。苏璟时还没回答,旁边就有人说:“学长,别找了,好像有人看到她和程舟扬走了。”
季霈冷哼一声,偏头看向苏璟时。
而苏璟时手一紧,沉默着放下手机。
今天听了枯燥的开幕仪式讲话,之后又是一系列户外活动,把这群人都给整颓了,但是一到酒吧,一个个的瞬间原地复活。
灯光璀璨闪耀的舞厅,群魔乱舞。
吧台前,划拳声不绝于耳,调酒师手上花样不断,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禁拍手叫好。
苏璟时对酒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此时也举杯往薄唇送,他喝得不快,但是一杯接着一杯没有停过。
有漂亮羞涩的小学妹过来敬酒,也浅笑礼貌回敬。
霓虹灯光落在他极俊极雅的脸上,碰撞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像犯了禁忌而堕落凡间的天神。
周故粗大的神经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偏头想问,却先耳尖地听见一串急促的来电铃声。
“你不接?”
手机就被放在吧台上,苏璟时伸指勾过,看了一眼屏幕,又挪开视线,举起酒杯缓缓抿下一口威士忌。
也不挂断,就冷眼看着手机疯狂震动。
周故留意了一下,一共打了两次,第三次时猛地被苏璟时掐断。
他垂眸盯着屏幕不知在思考什么,良久抬起头对周故说:“我有点事,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说完就放下酒杯起身离去。
街道上凉风阵阵,人来人往。
车流如浪潮,鸣叫不止。
姜在在膝盖磕破了,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可怜兮兮的模样。
而苏璟时姗姗来迟,发丝凌乱,让他脸庞更加清俊立体,靠近了还能嗅到身上沾染的淡淡酒气,耳廓因为这酒气也染上了樱红。
他见姜在在这副模样,拐去街边的药店买好了药,给她涂上。
一边涂抹一边问道:“怎么弄的?”
“程舟扬,都是程舟扬要害我。”她眼尾红红。
其实是姜在在跑出来玩,自己不小心摔的。
苏璟时手一顿,姜在在立即“嘶”了一声,抱怨着,“你弄疼我了。”
“抱歉。”他放轻动作,轻声询问:“在在,你上学校论坛么?”
姜在在紧张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生怕他再一个不小心弄疼她,“这是什么,我为什么要上,有什么好玩的么?”
“没什么好玩的。”苏璟时嗓音闷闷道。
他拆开纱布,小心给她包扎在伤处,纤长的眼睫在眼下印出小片阴影,他的神色认真又专注。
“好了。”
将她的裤脚卷下来,苏璟时看向姜在在的眼睛,“在在,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你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哪句话又是假情假意,哪句话又是出自于真心,你太会骗人了。”
姜在在愕然,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苏璟时,他一个不察跌坐了下去,诧异抬眸。
她冷冷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尖锐,气道:“你要是不情愿过来就别来,害我眼巴巴等了你好久。”
“来得晚就算了,过来还要训我!反正你们谁不高兴了都可以说我!说我又不会怎么样!”
“你走开。我要回家。”
姜在在凶巴巴地站起来,气得连腿伤都顾不上了,噔噔往前走。
走了没一会儿,停在原地猛地扭头,她又倒回来给苏璟时腿上来了一脚,他干净的裤腿上瞬间印上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苏璟时坐在地上没吭声,垂着头,方才在酒吧喝过的酒开始发作,酒气翻涌,额头传来阵阵隐痛。
等酒劲过去,他才抬头无言看向姜在在离开的方向。
长长地低叹。
苏璟时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客厅给他留了盏灯,昏黄的灯光隐隐绰绰。
他独自靠在沙发上,不言也不语,琥珀色的瞳孔里暗沉似黑夜深渊。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母闻见这冲天的酒气一时讶然,心中又是惊又是怒,她的儿子哪怕是有应酬也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以苏家的地位,没有人能让苏璟时枉顾意愿喝酒。
苏母斥责道:“小时!妈妈从前怎么教你的?!”
苏璟时揉着眉心,从沙发上起身,神情是少有的疲倦,“对不起妈妈,是我的问题。”
一开口才知道嗓子已经哑了,声线比以往都要低沉,仿佛古老的大提琴奏响,闷得让人心惊。
苏母忍着气说道:“我去给你泡醒酒茶,苏璟时,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便走了。
苏璟时扬唇,脸上却并没有笑意,只是更深的无奈。
从小便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妈妈从来不会过问原因,直到现在,他也已经习惯这种既亲密又陌生的亲子关系。
有时候甚至会感到庆幸,就比如此刻,妈妈若是问起,他真的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郁结从何而来。
新生动员会次日则主要是学姐学长们的舞台。
周故是鬼屋的策划负责人,拉着苏璟时一起在门口招揽。
他这人心思忒坏,知道小姑娘们都喜欢看苏璟时这张帅脸,就故意撺掇苏璟时过来站岗。
鬼屋门帘半掀,里头鬼气森森,往外飘着一缕接一缕的青烟,让人浑身凉飕飕。
周故得意地说:“我大半夜过来装了一晚上的设备,怎么样,效果逼真吧。尤其是这冷气,真的是妙极,甭管学弟学妹,来了都得屁滚尿流。”
说完,发出一阵“桀桀桀桀”的猥琐笑声。
苏璟时没应声,眼神不知落在哪,飘忽不定,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比起往常更沉默。
周故挠挠头,刚想说点什么,耳畔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那个,周故学长,这个鬼屋会很恐怖么?”
走来几个女孩子,站在鬼屋门口观望。
其中一个短发女孩正是昨天询问苏璟时场地的薛雅,现在开口询问的也是她。
周故精神一震,当即拍着胸口坦荡道:“不恐怖不恐怖,学长怎么会故意吓你们呢。小吓怡情,大吓伤身嘛,你们放心,学长心里有数。”
嘴角一咧满口大白牙龇着,笑得分外和善,“快进来呀。”
“太好了学长!”听见学长的保证,几个女孩子脸上露出笑容。
“我们倒是还好,我们几个经常看恐怖片的,就是在在可能会有点怕,但是她从来没去过鬼屋,她又有点想玩。”
周故“啊——”一声,抻长脖颈,“你说谁?姜在在?”
“对呀。”薛雅往后头招手,“在在,过来呀。”
姜在在被女孩儿从身后拉扯出来,她臭着小脸,似乎不情愿的样子,但是水灵灵的狐狸眼又止不住地往鬼屋里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好奇了想玩了。
苏璟时低头莞尔。
他看向薛雅,薛雅冲他眨了眨眼睛。
“……这”面对客源,周故却犹豫了,因为倒霉妹妹,他现在看见姜在在还怪愧疚的,“有人怕的话,要不还是算了吧。”
姜在在肉眼可见地撇下嘴角。
几个女孩子也有点失望,“为什么啊学长,你刚刚还说没那么恐怖的。”
放出去的话,周故实在没脸收回,这下把他架在空中下不来台了,心一横,视死如归道:“行吧,不过你们几个女孩子我不太放心,学长和你们一起进去玩,给学妹们保驾护航!”
“哇,学长太好了!谢谢学长!”
周故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勉强扯起笑容。
心里却在大猩猩跳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蛋了,这个鬼屋按照他的要求打造设计的,恐怖等级可是S级!
他的一世英名是不是要折在这儿了!?
心再次一横,拉上苏璟时,“这位帅哥学长也一起。”
苏璟时笑:“好。”
几个女孩子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这次是真的开心,不带半点的假情假意,这副模样看得周故又在心里流血落泪,这个天杀的颜狗的世界!
欢声笑语中,苏璟时的视线移向姜在在臭臭的小脸。
姜在在眸色一沉,撇开脸,看也不肯看他一下,目不斜视径直路过。
这副模样……是还在生气。
苏璟时心里一紧,轻叹一声,跟上脚步,默默走在凶巴巴的女孩身后。
这间鬼屋足足有三四个教室那么大,花费了周故一个月的空闲时间,他老早就请好了最优秀的制作团队,让他们档期排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全力打造一个五感具全的真实感鬼屋。
比如门口伴随着冷气飘出的青烟。
比如过道里若有似无的腥气。
比如画上鬼新娘妆容的前台小姐姐。
周故力求在新生动员会一战成名。
脸不行,就其他歪门邪道来凑。
让他的名字响彻整个一年级。
再往里走近一点,才能到达真正的鬼屋入口。
“几个人?”
脚步声、交谈声让躺在沙发上的男生坐了起来,他的嗓音微哑,眼皮半耷拉,带着一点不耐烦的意味。
周故:“哟,挺敬业嘛,季霈。”
季霈:“滚。”
周故贱笑,“辛苦了季大少,明儿请你开香槟。”
季霈单手攥纸,另一手插兜,语调死板地讲述鬼屋规则,还没进鬼屋,就让人提前感受到了鬼屋死气沉沉的气氛。
周故输了个大拇指,兄弟,请你请对了。
“好了,以上就是注意事项。现在立刻马上,滚进——”
季霈一顿,改口道:“请进去玩吧,祝各位愉快。”
众人有序进去。
队伍中的苏璟时和姜在在疏离地隔开,两人都沉默而孤僻,谁也没有和旁人说话,低头兀自走着。
苏璟时偶尔抬头望一眼姜在在所在的方向。
季霈蹙眉拦住队伍最末的周故,“你们也进?”
周故哭丧着脸,一脸视死如归,“这不是怕吓着学妹们嘛,我进去当坦克,冲锋陷阵。”
季霈无语,“你设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周故更想哭了,“没……”
鬼屋深处黑压压一片,森然可怖,壁灯光芒微弱。
季霈盯着那星点光,表情怪异。
周故拍拍他的肩,“兄弟我走了,如果有不幸的消息传出……记得进去替我收尸。”
“你在外面守着,我替你去。”季霈突然道。
“卧槽,兄弟,大好人,一生平安。”
周故感恩戴德,差点跪谢,指望季霈主动做一回善人那是比登天还难。
周故退让开,躬身赶紧说:“您请,您请。”
厚重的门帘一合,季霈高挑的身形也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