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得寸进尺

我与克劳奇再次陷入沉默。

在某个时刻,我觉得自己好像拿着一把凶器捅进他的腹部。只见他像是肠绞痛一样弯下腰,渐渐蜷缩起来。林木拉长的影子盖住我,我的影子又盖住他。

他的身体又开始抽搐,慢吞吞地蜷起腿,缩成一团,露在光中的那只眼睛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有那么一会,他像是要拿出魔杖给我来那么一下,可是他像是又后悔了,或者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放下魔杖,又一次扭动身子,像是被蛇绞住一样。然后就不动弹了。

此时,我看到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悲伤,好像感觉自己将死。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只眼睛了,甚至觉得有些同情。于是我走上前,握住他放下魔杖的那只手。

他开始喘息,像是一只被切开脖子的小鸡,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我掌心抓挠。

我对他说:“听我说,巴蒂·克劳奇,这事可怨不得我。人往往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当时我住在孤儿院里,连上学的课本都买不起,第一年的时候,除了我的魔杖,我身上就没有一个东西是真正属于——”

“够了!”他挥开我的手,带着某种仇恨怒视我:“我不需要听这些东西,你这个无耻的小偷,血统偷窃者!”

“你对很多人说过这种话是不是?当你想要利用他们的时候,你什么都能说出来。”

面对他的指责,我松开手,缓慢站起来。“看样子说出真相是个错误的选择。”他的嘴角开始下撇,但还是瞪大眼睛盯着我,我接着说:“好吧,那就是这样吧。”

我与他的对话结束了。

当我带着魔眼走出树林的时候,月亮已经跑到林子边缘。在把那只眼睛收起来之前,我先用清泉咒将它冲洗一遍。邓布利多先生正在与波特说着什么,他看到我出来,讶异地抬了抬眉毛。我走上前小声说:“我和穆迪吵架了。”

他先是愣住,最后皱起眉。

不等这位老人说些什么,我就离开这里。

这是在三月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距离复活节还有十三个日落。我记得那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因为它们都是精心设计的演出。那时候韦斯莱兄弟正在球场边缘研制烟花,他们每放一个,禁林深处就会飞起几只乌鸦。

这些我都记得。

穆迪的魔眼在我这里放了好几天,这期间他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将这个东西主动还给他。上课的时候,一些人会对着他空荡荡的眼罩窃窃私语,没有人知道那只眼睛现在在我这里。

第三日,诺特告诉我复方汤剂已经准备好了。

“父亲问我做这个的用处,”他轻声向我汇报,“我按照你的意思说了。”

末了,他问:“我父亲知道了,那位是不是也知道了?”

“我当然需要他知道。”我漫不经心地与他闲聊,“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才好呢。对了,你的父亲说了什么吗?”

“没有,父亲从不会质疑这些东西。”他说。

我哼笑一声。

最近的天气要稍微暖和一些,人们陆续换上较薄的衣服。穆迪也是这样,尽管他最近不太愿意管我——我也不想管着他呢,但是他对我来说有用。

每一节课,我都观察他的仪态,就像是看着玻璃瓶里的蜘蛛。回到寝室,我会让迪明迦帮我看着,一点一点修饰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魔眼看不到您呢,妈妈。”某日,我举着它对迪明迦说,“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个东西能见到您,于是提防他很久。”

迪明迦于冬日醒来,却像是将记忆都丢在覆盖泥土的雪堆里。她变得迟钝,怪物般柔软的身体搭在地面上,望着黑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与你父亲相识的时候也与你差不多大,他很爱我,直到遇到另一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姑娘。”

我放下魔眼,木着脸看向她。

蛇接着说:“不,他还是继续爱着我,问题是我没有找到他。然而,当我想回去的时候,那个村庄在我眼前消失了。当时天正下着浓雾,也可能是烟霭,或者我不知道的什么东西。不过,我能真切感受到,那里已经不存在了。当时我想着,家可能就在前面,又走了一阵,仍一无所见。”

“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妈妈。”

“所有人相继死去,最后就轮到我了。”

我从书架上抽出那本福音,盘腿坐在她身边指给她看:“于是,他教导他们,人子必须受许多苦,被长老、祭司长和经学家弃绝、杀害,三天后复活......他们从那里走出去,经过加利利,耶|稣不想让人知道,因为他正在教导门徒。他又对他们说:‘人子将要被交在人的手里,他们要杀害他,死后三天他要复活。’”

迪明迦的尾巴不安地摆动一下。

我揽过她的两只头,又要念给她听。但是她开始反抗,想从我手底下逃走。于是我就坐在原地,拿着书对她说:“因为人子来,不是要受人服事,而是要服侍人,并且要舍命,作许多人的赎价。”

“旁人活着是要做榜样,而我活着是为了死,成为祭物。这样的人生难道不可怜吗?您复活我时,不知道这件事吗?”

面对我隐含的怨恨,迪明迦无从解释。我知道她爱我,她能够为我付出一切,但是我无法去理解她的行为:将自己的女儿当做祭物复活。

“我没有办法,派丽可。”她说,“我不能看着你去死,哪怕只有那么一丝机会......我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只要有一点机会。”

“我背不起整个家族。”我站起来,垂着头,“我只能救我自己。”

“那就只救你自己。”她快速说,“别告诉其他人,只救你自己。”

我又笑了,“上一个只能救自己的已经死了。”

上一个是金德。我的这位表弟是真正的“只能救自己”,他身体虚弱,又在逃难的时候染了病,奄奄一息之时遇上与迪明迦达成交易的乌鸦,便就这样死了。

救所有人会死,救自己也会死,只要活下去,路途的终点永远都是死亡。由此,乌鸦才会试图说服我利用【死亡认知】战胜【生存本能】。

它——亦或者它们——所想要的也不过是经由最后一人带来的解脱罢了。或许迪明迦是唯一一个希望我活得好好的人,可惜我与她想要的又不尽相同。

望着陷入沉默的迪明迦,我无声笑了一下,整理好衣物离开房间。第三场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许多人想要找我,但是我却缩在这个小地方,与母亲进行无声的较量。

穆迪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他好像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当我看见他,就立刻握紧魔杖。

我自诩能够掌握全局,实际上也必须承认,人的思维实在难以捉摸。或许他来找到我是为了最后的一场合作,又或许是为了先下手为强,让我不要干扰他。

在离开林子时,我与邓布利多说的那句话近日也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再加上那些流言,邓布利多与斯内普都在盯着他。在霍格沃茨孤立无援的他只能一点点依靠我,并最终除我之外无人可用,只能借助我完成最后一场盛大演出。

“你要来借走那只眼睛吗?”我率先说,“这可不行,它是我的。”

穆迪只是站在石柱的阴影中,听见我说话才抬起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看了我一下。我走过去拉住他的衣摆,“你要道歉吗?如果你道歉,我就接受。”

他的木腿轻轻移动,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声音。但是从他喉咙里说出来的话却干涩极了:“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什么?”我松开他,后退一步,“复活......之后吗?”

“没错。”他说,“等黑魔王复活,你准备怎么办?”

“等他复活了,邓布利多一定会知道这一切,”他有些紧张地停顿一下,“你还要留在这里上学吗?”

“如果我不在这里,我能够去哪里呢?”我看着他,“我知道你的意思,克劳奇,不过接下来的话你不会想听的,还是那些旧的东西。”

不过这次他没有打断我,而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听我说着孤儿院的一些事。真到了那个时候,博克老宅是万不能住了,然而除了那个地方,我也无处可去。

莱丽莎死了,孤儿院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他终会明白,我跟随他反而是一件损失极重的事,我将失去我所拥有的一切。

因此,克劳奇只有站在原地。在我们二人之间,他是比较有良心的那个,也是最有牵挂的。他与我争吵,又在此刻回到我身边求和。是他需要我的程度远胜于我需要他。

“所以,我应该怎么做?”我将问题抛给他。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等黑魔王复活,我们就逃走。”

“等到你成年,我们就结婚。”

我抬头紧盯着他的脸,他也紧张地回望我。烛火照在我身上,灯架的影子抓住他的脚。

“但是你还没有和我道歉呢。”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派丽可逐渐驯服野生小巴蒂·克劳奇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