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除却自己的死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切都是平常而又熟悉的过程,犹如春天的玫瑰与秋天的果实。藏在春这两季节之间的夏季也是如此。
试探底线是人类的天性,里德尔曾经令我感到苦恼,如今不会了。
挂毯上出现的梅洛普·冈特似乎预示着他已走入圈套,谎言画了个圈,将里德尔、伯德、冈特、博克,以及新来的诺特禁锢在里面。
因着老博克的死,我暂时封闭了博克老宅,将它交给瓦里西打理之后彻底搬进伯德家。搜刮遗产的活我已经做得很轻松了,将那些藏书放进书房,将藏品放在地窖。里德尔对搬家不感兴趣,近日里他反复往来于伯德与诺特家,似乎想借由诺特去探一探那些纯血家族的口风。
不过,老诺特自然是不愿意将那些比他更有权力的墙头草暴露在里德尔面前,因此,里德尔也只能重新回到这里,翻看着十几年前的报纸,试图研究清楚那些家族仍有可能效忠。
我将前些天的“预言”写进信封里,特里劳妮教授会将它交给邓布利多。这个夏季注定是忙碌的,以至于过了很久我才发现马尔福写过信。
大概有五封,一开始的日期隔得较近,后来就变得少了,最后一封是询问我是否和他一起去对角巷。遗憾的是,当我从旧书堆里找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马尔福。”当我坐在客厅翻看信件时,里德尔将宣判马尔福家无罪的报纸翻出来。他盯着上面年轻的卢修斯·马尔福,表情变得很差。想必是回忆起先前我提过老马尔福曾经将他的魂器用于陷害政敌。
给里德尔上眼药——这是我与老诺特达成的共识,也是他替我解决博克之死后续诸多麻烦的报酬。
“卢修斯·马尔福是个狡诈的混蛋。”我将信封有署名的那一页倒扣在桌面上,拿过报纸,“他给霍格沃茨也投了一大笔钱,因而成为校董。”
“名利双收。”我定义道。
简短的定义像是标签一样被贴在某人身上,听到定义的人也会无限将对方的形象往标签上靠拢。马尔福越是成功,就越衬得神秘人失败。即使里德尔暂时当不成神秘人,他也不会允许另一个自己被昔日手下背弃。
嫉妒是本能,我嫉妒马尔福。
【伯德】同样嫉妒【马尔福】
想到这里,今天不免变得沉郁。我起身前往工具房,拿起剪刀修剪花园里的灌木。春夏的枝叶总是不受控制地生长,横七竖八地交织摩挲,以至于侵入本不属于它们的地方。每一株都应在其本身所应存在的位置上好好过活,越界就需要被截断。
这是成本最低的方式。
至于我一直想要的那颗无花果树——为了它我甚至改变花园的布局——因为我爱它。所以它如今安然生长在原本某类应当开花的草丛的地盘里。我不认识那是什么草,伯德家的画像都是不会说话的,因此铲除它们也不会有人反对。
晚餐变得日益简便。没有瓦里西,我只会做一些非常简单的菜。至于好吃与否,住在这里的人都不在意这个。里德尔和我就像是正处在创业初期的两个落魄潦倒的合伙人,好在我们还有容身之处。
近日,通贝里在家人安排之下进入魔法部工作,沉思会为所有毕业的成员送上祝福。毕业不代表退社,他们不过是先于我们走入某个年龄阶段。通贝里的长辈对自己的孩子这几年能够在霍格沃茨有所作为感到高兴,因此,或是犒劳,或是出于一些其他的考量,他们同样准备利用这份人脉。
通贝里给沉思会里一些人准备了魁地奇比赛的座位,我与莫尔索都在其中。
里德尔嘲笑我凌晨就得收拾东西的样子十分狼狈,他只认为沉思会不过学生之间的打闹,甚至颇有兴致地想要指点我两招,关于如何让手下人更“听话”。
当时我正在用煎锅炒蛋,胡乱应承着也没有细听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我记得他当初在学校里就是一部分学生的领头人,可惜后来他死了,那些家伙也不知道怎样了。唯一来我面前表明态度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却是想说服我越狱。
这时候就要轮到我疑惑了:当被人毒死过一次之后,里德尔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享用他人递上的餐点?
我心底发出极为细小的叹息,将蛋与松饼扣在他的碗里。然后又极为快速地往我的松饼上挤草莓酱和撒大量黑胡椒。这是我的新癖好,糖和香料浓烈的味道足以使任何一餐变得轻松。自己经手的食物是最安全的,这也是我主动做饭的原因。
想一想吧,目前为止,栽倒在我前面的两个人都受到食物的暗算。我精于此道,必然规避其中风险。
“你可以约诺特家的小子。”里德尔说,他将座子上的草莓酱推得远远的,“你得和符合你身份的人走在一起。”
“但是那些人可不愿意认可我的身份,您知晓,博克已经把我的身份钉死了——疯子与麻瓜生下来的混血。”
“混血?”餐桌上,里德尔清清嗓子,“伯德,血统很重要,但是某些时候它又不那么重要——”他的话戛然而止,应当是想到蛇语天赋与斯莱特林继承人的地位。此刻他正准备与神秘人一较高下,自然不愿意又冒出个继承人。于是,他又沉下语气说,“你是我的学生不是吗?”
他真的信了复活时随口编出的谎言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转头看向窗户外的满月。诚然纯血不会排斥我,但是并非因为我是某人的学生,而是因为——
我能打服他们。
我能够教训所有瞧不起我的人,这是我本人的能力,而并非身份血统。
尽管如此思考,我面上还得作出一副谦恭模样,略显迟疑惶恐地说:“您真的……但是我、不是,博克当时说……”
“派丽可,”他加重语气,“你不需要思考那么多。”
我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不需要【思考】吗?
他希望的是什么?
【依附】?
变成真正的里德尔构想中的晚辈那样,像是跟在头羊身后庸碌的兽群,只需要听从命令行动的工具吗?如果只有这种结局,我拥有许多可选择的人,可不一定是我面前之人。
我又将视线挪回他的脸上,仿佛又看见二年级时的那个魂器。此时,我才发现,他们应当年龄相差无几。
脑中将里德尔的危险性无限上调,但是现实里还是低着头收拾好餐桌。门钥匙已经寄过来了,很快就到出发的时候。
想到里德尔说的话,我又有些头痛。看样子必然是得到诺特家走上一趟了。
好在诺特近些年蛰伏,西奥多·诺特也不像马尔福那样张扬。如果真要接触,他也可以接替通贝里的位置成为我与纯血之间的纽带。
他比起马尔福,应该要更好控制些。
毕竟马尔福的父母正反对他与我相处,老诺特可不会反对他的儿子和我站在一起。如果有可能,我甚至觉得他更倾向我而并非被我推出来的里德尔。
因此,我离开之前抓了把飞路粉塞进壁炉,最后回头看一眼一肚子坏水的里德尔,我念出诺特家的地址。
这并非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假期我数次跟随里德尔来这里做客。深夜拜访,老诺特吓了一跳。他以为里德尔出了什么事,下楼的时候楼梯踩得咚咚响。
难为这位老人家了,拖着一把骨头还得为家族操劳。
“老师听说今日的魁地奇比赛,希望我能与西奥多一同前往。”我轻声说,“当然,这是我的荣幸,不知道是否能得到您的准许。”
“准许可不敢当,”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会客室的时钟,“本来西奥多这会也在收拾了,我去喊他。”
我没有必要戳穿他这个无伤大雅的谎言,这些纯血小孩当然不需要像我一样凌晨就得出发。他们有会幻影移形的长辈,完全可以在上午不慌不忙地出发。
当然,我也可以上午来拜访。但是凭什么呢?
诺特得尊重里德尔,也得尊重我。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时钟指向“五”的位置,小诺特才垂着头拖沓脚步下楼。
“早上好,西奥多。我真希望没有打扰你睡眠。”
西奥多的肩膀被父亲推了下,他立刻清醒过来,“早上好,我已经醒了。对了,派丽可,你要在我家用过早餐再走吗?”
老诺特立刻重重咳一声,“西奥多,时候不早了。我们需要尽早过去收拾收拾。”
“没关系的先生,”我笑着说,“我和老师今天起得很早,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小诺特松了口气。他的父亲立刻指使家养小精灵准备早餐。
那是个比我的瓦里西还要老一点的东西,看上去已经半只脚踏进坟墓里。西奥多·诺特有些羞赧,似乎羞于展现破败的老宅与衰老的仆人。老诺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将落魄当成向里德尔表现忠心的筹码,与儿子享受覆盖在衰败之下即将到来的权力。
“该走了。”放下餐叉,老诺特简单整理一下,就带着我们幻影移形。
他走在前面,我与西奥多并排站在后面看着他。
“诺特,一顶帐篷——派丽可小姐,您与我们一同可以吗?”
“当然。”我笑了一下。
却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小小的,不可置信的声音:
“派丽可……西奥多?”
我回头,发现跟在老马尔福身后的德拉科·马尔福。
“上午好,德拉科。”小诺特先与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里德尔看派丽可的视角很复杂,一方面是看仆人,一方面又是看自己的晚辈。所以面对派丽可虚假的软弱,有一点恨铁不成钢,不免又想起他认识的那个派丽可,然后又无形被刀。
派丽可和德拉科状况更复杂一些。反正四年级了,该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