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口是心非

“活祖宗呀!”

御前大总管孙进忠猛地一拍膝盖,捂着脸蹲下。

“咱家跟了陛下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敢对陛下动手的人!”

他一把甩开给他捶背顺气的徒弟,没好气地斥道:“捶什么捶?今儿个陛下若是在娘娘这落了脸面,你我只怕竖着进来,横着从这坤宁宫出去!”

“皇后娘娘怎的如此不知好歹,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呀。陛下空置后宫,换作旁人坐在这个位置,哪个不肯费尽心思得个子嗣傍身,偏这位祖宗百般推阻……”

孙进忠嘀咕着,幽怨地回头望了眼窗影里映出的两个身影。

陛下和皇后,今夜总有一个要服软的。

独孤凛单臂箍着明斟雪抵在门扉上,一手抚上疼得出火的侧脸,乌沉的眼珠幽幽盯着她。

明斟雪被他眼神吓得一怵。

她方才顾不得多想,情急之下给了独孤凛一巴掌,现下回过神来,惊得脊背冰凉。

帝王宠幸皇后是再合理不过的事,她适才做了什么!

损害龙体,忤逆天家威严,可诛九族。

可明斟雪只是有些后怕,并不后悔。

独孤凛瞒着她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明氏抄家灭族,纵容奸佞污蔑明斟雪的兄长,致使为国出生入死的英年将军曝尸荒野,死后被吊在边塞城楼上受尽唾骂。

清流世家,百年勋贵,一夕轰塌,化为乌有。

宫外的一切,独孤凛勒令上下守口如瓶,不许对明斟雪透露一丝风声。

可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明斟雪做不到,她做不到对仇人笑脸相迎,做不到曲意奉承,甚至不肯多看一眼独孤凛。

她害怕。

害怕多看一眼,便会暴露心底那深入骨髓、难以掩饰的恨意。

害怕她抑制不住深切的恨意,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事会激怒独孤凛,将明家拉入更深的深渊。

谁来救救她,教她该怎样面对面前这个可憎的暴君,怎么不加抵抗任他□□,怎样由他索取寻欢,行屈辱之事……

谁来救救她……

明斟雪偏开头,不愿与他目光相接。

“皇后?”

视线滑过她眼角的泪痕,独孤凛拂过明斟雪冰冷的脸庞,耐心地为她抹去眼角泪珠。

“方才进来时,孤便想知道,皇后在哭什么。”

独孤凛的目光渐渐冷下来,骨节分明的手触着她的眼角眉梢,向下游移。

“不过现在,孤没有耐心听了。”

明斟雪的后颈突然被独孤凛捏住,被迫着仰起纤细脆弱的脖颈,直直对上他侵略性极强的视线。

“皇后待会儿不妨亲眼看着,今夜因何而哭。”

明斟雪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眼底满是憎恨,唇瓣死死抿成苍白。

独孤凛真是爱极了她这副隐忍倔强的模样。

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鲜活的。

独孤凛掌着她的后脑往下按:

“乖,要亲眼看着。”

门扉猛地朝外一震。

明斟雪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陡然崩裂。

眼泪吃痛倏然滑下,悬在半空的玉足紧绷着,似乎格外艰难。

这时她反倒不想再哀求独孤凛了,一心故意与他作对,咬紧唇瓣不肯溢出一丝声音。

独孤凛缓了缓,面露愠怒。几息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狠戾的动作。

“孤方才便警告过皇后,痛就哭出来,忍着做什么!”

“哭出来!”

明斟雪咬牙不应。

“好,好。”独孤凛怒极反笑,忍着劲儿退后,俯下身刻意去磨她。

意识到男人在做什么,明斟雪彻底崩溃了,费力地去推搡他的肩,然而手还未触到,胳膊先软了下来。

月上中天。

喟叹与哭吟声相融。

独孤凛唇上沾了层蜜,憋住气咬在她的颈侧,发狠撞了数次门扉,方埋在她的颈窝里平复气息。

细碎的哭声细细密密撩动着他的神经。

“娇气。”独孤凛唇角勾起一丝似嘲非嘲的笑,并未退下。

“孤今夜倒想探个究竟,看皇后能与孤犟到几时。”

独孤凛将人推入芙蓉帐中,倾身覆下。

美人眼尾噙着的泪珠,脸颊泛出的绯红,气喘急促的樱唇,无一不在刺激着他,挑起他更为恶劣的兴致。

温软,湿润,饥肠辘辘。

愉悦至极。

天将明时,独孤凛从背后将明斟雪紧紧环在怀里。

双臂越收越紧。

他用下颌温柔地蹭了蹭她的发顶。

睡意朦胧间,明斟雪恍惚听到独孤凛在她耳边轻轻道了句:

“斟儿。”

“不要离开孤。”

声调很低很轻,带着些微的贪恋与祈求,像一个在凛冬里被抛弃的孩子对于暖意的渴望。

他唤她“斟儿”,而非皇后。

明斟雪疑心自己听错了,可她一宿未眠,倦意涌上来,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一声惊雷猝然划破黎明前的寂静。

“啊——”

明斟雪蓦地睁开湿润的眼睫,坐起身来。

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少女单薄的身形陷在一片阴影之中,颤抖的厉害。

外头候着的宫人听着里间惊恐的声音,匆忙撩起帘子赶过来。

“娘娘,这是魇着了?”

邓嬷嬷瞧着皇后瑟瑟发抖的柔弱肩背,微怔了片刻,终究还是心头一软,正欲俯下身安抚着皇后的情绪,不料却被殿外闻声赶来的流萤心急推开。

邓嬷嬷心头不悦,皱着眉颇为怨怼地瞪了流萤一眼,却见皇后在流萤的安抚下平复了心绪,渐渐止住了颤抖。

邓嬷嬷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她眯着两只眼滴溜溜的一转,望着阴影笼罩下的主仆二人,不经意间冷哼了声。

这分意味不明的声音恰巧被滂沱大雨很好地掩盖住。

一切都恰到好处。

明斟雪紧紧攥住流萤的手,指尖冰冷苍白,掌心冷汗直冒。

她垂下眼睫,一点一点取开扯在身前遮挡的衾被,目光打着颤小心翼翼往下看,方一触到雪肌上的斑斑点点的痕迹,明斟雪如同被火燎到一般,慌忙移开眼,耳根“唰”的红了。

身上心里都疼得厉害,明斟雪倔强地抿着被咬的微肿的唇,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终究没忍住,一滴泪水“啪嗒”落下,汹涌泪意霎时袭来。

流萤察觉到她的异样,在内廷侍奉皇后三年,多少明白些甚么,遂别开眼帮明斟雪披上衣裳,正要起身去取中宫服饰,服侍皇后晨起梳洗,却被明斟雪一把抓住手不肯放开。

“先帮本宫预备些水来,本宫,本宫要沐浴……”

明斟雪的声音越说越低,细若蚊蝇。

一旁的邓嬷嬷人离得近,把这话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中去,老脸一摆笑着道:

“哎呦我的娘娘,您与陛下成婚已三年有余,怎的还这般羞涩?承君恩是好事,您侍奉好陛下,早早的生个皇子出来,日后又何愁不能帮明家翻案……”

话声戛然而止,偌大的宫室猝然寂静,落针可闻。

“明家……”明斟雪将唇猛地咬出血,把泪水生生憋了回去。

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水,仰起下颌竭力遏制住酸涩的泪意,唇瓣微微翕合。

“流萤,为本宫备水。嬷嬷,”她话音一转,邓嬷嬷立即散开慈祥讨好的笑意,闻声近前来。

“嬷嬷,劳烦您老为本宫探路。”

明斟雪渐渐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盘算着接下来的事宜。

邓嬷嬷喜笑颜开领旨下去安排,路过流萤身边时敛起笑意,不忘扔了个不善的眼色。

她回头望了眼殿内那婀娜可人的身影,虽心有怜悯,一念及即将到手的银票与京郊百亩地契,终究还是狠下心决绝离去。

明斟雪披着衣裳,在流萤的搀扶下试图下榻去往浴池沐浴。

浸泡在温暖的水池中,温水缓解了身上的疼痛,满室氤氲着的水雾沾湿了她浓而翘的眼睫。

轻抬玉臂撩起一捧水浇在雪脯上,明斟雪咬着牙关用力揉搓着胸前、臂上的痕迹,直搓的通红一片,掩去了一夜荒唐,方才憋着一口气停下动作。

“陛下几时离开的?”

“陛下寅时初起身,叮嘱奴婢等不许惊扰了娘娘,只招来大监伺候更衣后便去上朝了。”

走的正好,寻的就是这么个时机。

今日有大朝会,百官需得觐见帝王,独孤凛白日里定然抽不开身。

适龄宫女出宫还乡,也定在了今日。

明斟雪救不了至亲。

但她也绝不会忍气吞声在深宫里苟活。

家族蒙受不白之冤,亲人血流遍野,她又怎能装作若无其事在深宫中心安理得享受锦衣玉食,在一个不辩忠奸的暴君身/下承/欢。

明斟雪不寄希望于独孤凛能放她去见至亲最后一面,只能自己私逃出宫。

她要回家。

她要逃离这块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四方天地,她想还父兄,还明氏一个公道。

而不是被困在消息闭塞的深宫中,坐以待毙。

为防止独孤凛发现她出逃后迁怒于坤宁宫众人,明斟雪早早帮他们寻好了去处。

她支开安插在坤宁宫里的细作,收拾了贴身细软,和其余宫女一道戴上锥帽遮掩面容。

负责清点人口的宦官捧着名册自宫女面前一一走过。

“杨柳,年二十有四,尚食局二等宫女,祖籍袁州。”

宫女开口报上名姓,执笔太监闷着嗓子轻轻嗯了一声,提笔在名册上勾了一笔。

“江春儿,年二十有五,浣衣局正十品宫女,祖籍梁州。”

……

执笔太监走至明斟雪面前,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半边掀起的白纱,笔尖顿了顿。

明斟雪忙效仿前头的宫女,刻意压低了声音,怯生生道:“曲流莺,尚服局宫女,祖籍江宁。”

出宫的身份是事先编造好的,入了尚服局的名册,不会被查出漏洞。

“啧。”执笔太监轻啧了声,并未同之前那般应声后在名册上勾画一笔。

察觉到面前立着的太监久久立在面前,饶是用脂粉仔细改了几分容貌,又被帷帽垂下的白纱半遮着面容,明斟雪仍禁不住心头发紧。

两只手紧攥着包袱,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掌心渗了层冷汗。

执笔太监却还未有落笔勾画的意思。

明斟雪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浸透了里衫。

执笔太监也只是怔怔望着名册出神,压低了脑袋刻意避开明斟雪的目光,不敢直视她。

双方眼神皆有躲闪,僵持不下。

几息过后,耳畔传来类似鸟雀唧啾的声响,执笔太监这才如常“嗯”了声,笔尖一勾,抬脚离去。

凝固僵硬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明斟雪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堪堪逃过一劫,心脏仍不安地剧烈跳动。

按名册清点人口事毕,领头太监一挥浮尘,嗓音尖细绵长唱道:“各位随咱家来,出宫——”

一行人排成队紧跟在宦官身后,即将还家的宫人们难掩欣喜,风中夹杂着窸窣的嬉笑声。

明斟雪心下亦生出几分按耐不住的雀跃,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乌云滚滚,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明斟雪走得匆忙,不曾注意到四下里潜伏着的危机。

屋檐顶,回廊下,枯枝败叶丛中……

短小的袖箭淬着剧毒,软剑雪亮的锋刃已然出鞘——

箭矢所向,下一瞬便可血溅当场。

正殿中,大总管孙进忠领着一帮宫人里里外外跪了个遍。

本该在大朝会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独孤凛却破例出现在此。

“启禀陛下,娘娘现下已出了内廷。”

孙进忠额上豆大的冷汗直冒,心里不住暗呼“祖宗”。

皇后娘娘真是位活祖宗!连天家的恩宠也不稀罕,折腾个什么劲呢?

孙进忠想不明白,宫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皇后,娘娘她偏还一心想往外逃。

这不是在打皇帝耳光么!

独孤凛负手而立,神色不明。

“陛下,影卫来报,世家的死士已潜入宫中,埋伏在内廷至城池一带,随时准备劫杀……劫杀皇后。”

影卫头领藏风跪于下首,声音越说越低。

四下寂静。

孙进忠闻言猛然抬起头,膝行了几步靠近御前,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

“陛下不可啊,皇后娘娘虽有愧天恩,却也罪不至……”

“罪不至什么!”

独孤凛不待孙进忠说完,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她一心想逃离孤身边,孤给她机会便是。也让她自己看看清楚,没了孤的庇护,她明斟雪什么也不是!”

“世族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后的位置,处心积虑挤破脑袋想往宫里塞人。她倒好,悍然对凤位不屑一顾!”

“明家现下成了众矢之的,明斟雪私自出逃已然走漏了行踪,纵是孤不追究,世家也绝不会留她活口。”

“孤倒要看看,明斟雪的命有多硬,能躲得了宫外虎狼的明枪暗箭。”

左右明斟雪现下的身份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没了便没了,少了她一人又能怎样。

后位空悬,世家自会主动献上品貌出众的名门嫡女入宫。

坤宁宫会迎来新的主人,后宫会被更多的妙龄女子的欢笑声填满。

她们听话温顺,温柔小意。

不似明斟雪那般不知好歹,将他给的恩宠踩在脚下,对后位带来的尊荣不屑一顾。

好像被他挂念着是一件痛苦至极的事。

挂念?

脑海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独孤凛有一瞬的失神。

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孙进忠。”

“老奴在。”孙进忠将头伏的极低,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会掉了脑袋。

“她如今……快到了承月门了么?”

承月门是离开内廷后的最后一道门,从此门而出,宫人便算得上是彻底离开皇城,恢复自由身了。

孙进忠稍一思量,便知“她”一字所指何人,当即应了声:“回陛下,娘娘约莫还有一刻钟便可至承月门。”

心下几番犹豫,孙进忠一双手缩在袖兜里打着哆嗦,还是忍不住补了句:

“陛下,两队死士就埋伏在承月门前……”

“她甘愿送死,孤便成全她,孤有何错!”

帝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对红玛瑙耳坠,似是不甚在意,可孙进忠心眼儿活,听出了其中压抑着的冰冷怒气。

掺杂着几分不甘心。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孙进忠当即狠命甩了自己几个巴掌,暗恼自个多嘴。

“够了!”

帝王威严的呵斥声骤然惊彻大殿。

目光自下首乌泱泱跪着的一片扫过,独孤凛疲惫地合上眼眸,神情冷淡:

“再有敢为皇后求情者,拖出去,杖五十。”

孙进忠猛地一个激灵,牙齿抖得咯咯作响,再不敢多言。

红玛瑙耳坠平静地躺在掌心。

像是昨夜她情l动时的两滴泪,缀在潮.红的脸颊上。

独孤凛喉结一紧,只觉得坠子在他掌心发烫。

心下隐隐有些烦躁。

是啊,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女子而已。

他有甚么好惦念的呢?

由她去。

世家的手段独孤凛再清楚不过,预备刺杀明斟雪的死士训练精良,出手狠辣果决。

不出两刻,中宫皇后遇袭身亡的消息便会传遍盛京。

届时只需吩咐人预备着去给明斟雪收尸便可。

一个卑若蝼蚁的女子,无需在意。

无需在意。

独孤凛令人焚香烹茶,让乐班将新排练的曲子献上来。

歌姬抱琴盈盈一礼,落座后玉指轻拨,悦耳的琴音便自指尖流出,技艺精湛,如鸣珮环。

乐声绕梁,香雾袅袅,众人一时忘却了方才的变故,逐渐松懈下来。

独孤凛眉心却越皱越紧。

韵味悠长的琴声没能让他放松下来,反而心绪越发紊乱。

乱,乱,乱……

像是被人拿着犍稚,敲木鱼似的一下一下敲击着心口。

阖宫上下沉醉之际,帝王突然起身挥袖将案上奏折尽数扫落,厉声怒斥道:

“聒噪!”

乐声骤然崩止,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跪地求饶。

“陛下息怒。”

“陛下饶命啊……”

琴声婉转,颇有些水韵江南的清雅意味,哪里聒噪了?

躁动难安的,分明是他的那颗心。

独孤凛脸色阴沉,心底没由来地升腾起一阵烦躁。

“孙进忠,将那副琴呈上来。”

被点到的大监心脏突突直跳,他忙应了声,双手托着琴跪呈。

独孤凛抬手拨弄了几根弦。

凿凿兵戈之声自颤动的琴弦间泄出。

独孤凛摩挲着指腹。

轻颤不止的琴弦令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张姣好面容。

雨后桃花一般,嫣红的樱唇浸润着他的水泽,小口小口急促呼息着。

独孤凛操着奏琴时的指法,轻轻一拨,她便会颤得比琴弦还要厉害。

又想起了她……

眸底倏的聚起冷意,独孤凛面上沉得骇人,十指越发急躁、用力。

原本奏出婉转曲调的一把琴霎时成了杀.人利器,兵戈声排山倒海袭来,催逼得人呼吸艰难。

万马嘶鸣,刀光剑影。

锋利的琴音带着铁甲剑刃上的锐寒,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铮——!

弦断了!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众人尤自沉浸在刀光剑影里,惊诧于眼前惊变,一时忘了呼吸。

“藏风!”独孤凛抄起琴狠命掷下玉阶。

暗卫头领藏风应声。

独孤凛侧目瞥了眼那支香。

一刻钟将至,明斟雪快到承月门了。

世家的死士只怕早已按捺不住,急欲下手了罢!

独孤凛眸底翻涌着种种激烈的情绪,许久后,他轻笑了声,语气冰冷:

“藏风,将宫内宫外埋伏的死士绑过来。”

他擦拭着指尖被琴弦划破而渗出的血渍,顿了顿,漫不经心补充道:

“留活口。”

绑过来,留活口。

藏风闻得圣令瞳孔骤缩。

他是独孤凛一手培养起来的,对帝王的手段再清楚不过。

再倔再强的人,只要落到了独孤凛的手里,活着只会比死了更可怜。

生不如死的折磨,无人扛得住。

当年血洗重午门一事,不就是个例子么?

三年了,陛下已经许久不曾破过例了。

如今这是,为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