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前往猎场的路上,旌旗招展,绵延数十里,甚至雄观。
皇室出门向来礼仪繁重,更何况这次前往猎场的除了景祐帝和后宫两位女主,还有百官和其家眷,大魏的行猎历来是允许高位官员携家眷同去的,所以在皇室后面是一辆又一辆的朱轮华盖车,承载着各方官眷随行。
郗重位高权重,除去皇室的马车外,他是百官之首,自然官眷的位置也靠前,慕兮和沈氏坐在车里,很是兴奋。
“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就是该多出门,你这出来了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沈氏看着慕兮好奇活泼的样子,很是喜欢,她觉得这样才有小姑娘的活力,像是她那个继女整天一个表情,虽然看着温润如春风,但是她就是怎么都不觉得舒服,觉得很装,还是向慕兮这样的小姑娘单纯些更对她的心思。
“我是第一次跟着去春蒐,有些激动,姑母您别笑话我。”这几天,慕兮已经摸出了和沈氏相处的方法,就像是江都郡主说得一样沈氏是真的喜欢她,更喜欢她亲昵活泼的样子,这样的沈氏实在是太好哄了,她只拿出了一半缠人的功夫就将沈氏哄得眉开眼笑。
“笑话你做什么,当初我也是姑娘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沈氏笑道,“你会骑马吗?不会的话回头我让你表弟教你。”
“表弟?”慕兮一脸懵,她还一位沈氏说的是威北侯府的哪位公子,结果是她错了。
“你表弟是我在沈氏族里收养的孩子,最是聪明好学,他骑术也不错,一定能教会你。”沈氏说起自己的养子就是一脸的笑意。
慕兮看着沈氏这个样子,就知道沈氏是真的拿对方当亲儿子在养。
她在郗府也住了一段时间了,知道郗重最为人诟病的地方不是什么外戚把持朝政,而是绝嗣。
她也知道沈氏之所以和江都郡主不和的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沈氏在沈家族里收养了一个孩子想要过继到自己名下,却被江都郡主阻止了。
也就是说今日她就能见到这个传说中令沈氏和江都郡主不和的源头,沈氏的养子了?
“还是不要麻烦表弟了吧。”慕兮想要拒绝,如果非要在沈氏和江都郡主中间选一个的话,她肯定站江都郡主这边啊。
“没事,说是你表弟,其实也没比你小上多少,而且你第一次学骑马,肯定也用不了太高大的马,正好你表弟现在用的那匹小母马就挺适合你的。”沈氏笑意盈盈。
慕兮一听没大上多少,赶紧又道:“怕是男女有别,不好吧。”她突然觉得古代的封建教条用来做一些推辞也挺好用,她似乎解锁了男女有别的其他用法?
沈氏刚想要说什么,旁边的王妈妈就赶紧给沈氏使眼色,沈氏也很快明白了,她是真的没这个意思,她没想让慕兮和养子凑成一对啊。
见沈氏尴尬,慕兮又赶紧道:“表弟是男子,一会儿怕是要和其他公子一起骑马行猎,我还是去找其他姑娘一起吧。”
“对了,郡主不是也来了吗?我让郡主找人教我就好了。”慕兮说完后又抱着沈氏的胳膊撒娇,“我知道姑母最疼我了,等我学会了,我给姑母猎一条红狐给姑母做披风。”
果然,沈氏听到这话立刻抛弃了刚才的尴尬和不悦,笑着点了点慕兮的脑袋,“你这孩子,还没学会骑马,就想着行猎了?”
两人这么说笑着,一路上慕兮将沈氏哄得高兴极了。
至于被慕兮提及的乔微,此时正在和景祐帝对弈,景祐帝的棋艺是乔微一手传授,并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水平极高,最起码比在棋道上钻研几十年却没有半点天赋的郗重要好多了,和乔微下棋最起码能维持好久不落下风。
不过,景祐帝再如何苦斗,最后还是输了。
“早知道最后还是会输给姨母,朕就不挣扎了。”景祐帝每次和自己姨母下棋,都会有一种想要躺平的想法。
“若是从不挣扎,又如何会有进步?”乔微将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盒里,“每次哪怕是挣扎向前一小步,时间长了就会是一大步,一步步积累,陛下总有一日会胜过我。”
景祐帝点头,“积跬步而至千里,这个道理朕明白。”
“陛下聪慧。”乔微笑着点头。
一局棋下完,也到了猎场,等到景祐帝下车的时候,乔微对着景祐帝道:“陛下要记得,不管太皇太后如何相逼,都要沉心静气,一切有我和百官呢。”
“朕明白,朕相信姨母。”景祐帝说完后就下了御驾,小小年纪就已经自成气派,沉静内敛,颇具威严,看得一旁的朝臣都觉得景祐帝已有帝王气象。
对这样的帝王,他们无疑是满意的。
随着景祐帝和两宫女主的到来,百官肃拜,狩猎也将正式开始。
射鹿之礼也要开始,很快上首的太皇太后就出声了。
“陛下年纪尚幼,射鹿之事还是让秦王代劳吧。”太皇太后对着手下的人吩咐道:“来人,给秦王取陛下金弓。”
秦王刚要出声应和,就被郗太后打断了,郗太后的性格是相较太皇太后颇为软弱,可真到了这种太皇太后要打自己儿子脸面的时候,第一个坐不住的还是郗太后。
“母后此言有误,陛下苦练弓马日久,射鹿之礼历来都是由帝王亲躬,此事秦王怕是不能为陛下代劳。”郗太后高声道。
“如何不能?秦王是陛下皇叔,是高宗皇帝嫡子,是陛下长辈,如何不能射鹿?”太皇太后高声道:“秦王是陛下长辈,陛下难道连这点孝道谦让都不给秦王吗?若是如此,吾如何相信陛下会孝顺吾?”
一句孝道,让郗太后堵得不清,太皇太后如今最能拿出来压人的不就是孝道二字吗?
坐在郗太后旁边的乔微,握了握郗太后的手,言道:“昔年太公家令说太公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高.祖虽子,人王也,太公虽父,人臣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今秦王尚不是陛下父,只是陛下叔,陛下何须孝秦王,反倒是秦王理应敬陛下,方是臣礼。”
说完后乔微就将写好的奏本递给郗太后,“臣女身为郡主,有权上表,此为上皇帝言君臣表,还请太后转奏陛下。”依照朝廷礼度,郡主公主和命妇只能上表皇后,如今并无皇后,所以要太后或者是太皇太后,这份奏本乔微已经和景祐帝通过气,但是若要光明正大上表,只能上奏郗太后。
“荒唐,这是在议朝政,有你一个姑娘什么事?”太皇太后怒道。
郗太后在维护自己妹妹上,那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己妹妹的,“太皇太后此言差矣,若是女子不能议政,那吾和太皇太后此时是在做什么?”
“你……”太皇太后被气得不轻。
景祐帝此时却已经从郗太后手里拿到了奏本,这文章他通篇都看过,此时根本就不用犹豫,直接翻到了臣礼一篇。
“皇祖母也不用太生气,民间儒生在科举前尚要讨论国政,更何况今日姨母并未言国事,只是写了一篇文章,文中句句都未提秦王,未提皇祖母,您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说完后景祐帝直接读了起来,“朕觉得姨母此文绝佳,表言:为人臣者,进退合礼,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为臣者,忠、敬、诚,忠君、敬君、诚天下。君者,乾也,日也。臣者、坤也、月也。……君者,天下一也,昔太公臣于高.祖,天下君者一人,余者皆臣,故天下之臣执忠于陛下,对上敬忠,是为臣道臣礼。”
“诸卿觉得如何?”景祐帝问道。
郗重也是没想到小女儿来这么一手,他之前也是没太有准备,但郗重也是在朝廷上执政多年的人物,很快就反应过来如何行事。
“臣等誓死忠于陛下。”郗重直接拜伏。
随着郗重拜伏,不管是郗党还是其他的朝臣都纷纷拜下,他们又不是景祐帝的长辈,只是臣子,哪里敢说什么,作死的也不该是他们。
秦王脸色难看,和秦王一样脸色不好的还有宗正卿韩王,只不过这位表现地没有秦王如此明显,在宗室的王爷们纷纷下跪后,韩王也没有挣扎,他是敢在下面搞小动作,但绝不敢把小动作弄到明面上来,他现在因着刺客的事情日日悬心,一旦秦王查出背后是他,他只能求于景祐帝庇护,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得罪景祐帝。
“秦王是觉得此文不对?还是觉得自己不是臣,而是君?”景祐帝冷声问道。
秦王委实没想到最后会因为江都郡主一篇文章,让自己如此狼狈,若此时他不拜下,只怕一个佞臣的名头就要落在他头上再也摘不掉了。
“臣不敢。”秦王只能拜下。
和秦王脸色不好的,当然还有面色铁青的太皇太后,气得只能坐在位置上捶着胸口。
景祐帝对着身边的田姜道:“取金弓来。”
很快田姜就将金弓取出,随后禁卫军将鹿从笼子里放出,景祐帝搭箭上弦,一箭射出,鹿倒地而亡。
“陛下威武!大魏永存!”
随后一声声的欢呼声叫喊起来,彰显着景祐帝的威武。
作者有话要说: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高.祖虽子,人王也,太公虽父,人臣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则威重不行。——史记·高祖本纪
高祖即是刘邦,太公即是刘太公。
虽然是架空,但我觉得一些引用和文章还是要有史可查比较好,不容易给大家造成错误的历史观念。关于君臣的问题,其实关系很复杂,乔微并不赞同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高度的集权下的君臣观念,这点后面会说,古人写文章其实很多时候是因为时事,就比如欧阳修的朋党论,并不能说他的观念完全正确,后来雍正也写过反驳朋党论的文章
好像有些扯远了(捂脸),总之关于君臣关系的问题以后还会探讨,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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