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鲜浑浊地眼往王莲花身上扫了过去,王莲花忙蹲在地上帮着装萝卜条说:“婶儿,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们娘俩说你们娘俩的。我保证不往外面说。”
这话吴玉婷信,孙朝鲜活了大半辈子是一点不带信的。
她打算等王莲花走了以后再跟吴玉婷商量着说话。
王莲花忽然一拍大腿地说:“哎呀不对,我差点忘记了。出门洗衣服前,我听到你们家二叔子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听说因为你家小姑子的婚事他不满意。连饭都不吃,甩筷子就出来了。”
王莲花蹲在墙根下面听了不少,还听到苏家要把苏乘棠嫁给青凤一个三十来岁死了老婆的鳏夫,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呢。
其他的她听不真切,主要是老二出门还骂骂咧咧,听了个大概意思她就跑了。
吴玉婷本身嫉妒小姑子被城里大伯抱养,过上城里的好日子。回来还受到公婆的偏爱,就连她木讷老实的丈夫还巴巴地去找村集体借了驴车去接人。
知晓苏乘棠的婚事“真面目”,吴玉婷发自肺腑的畅快,觉得郁结的怨气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孙朝鲜眼珠子一转,假惺惺地看着王莲花说:“她嫁给老鳏夫有什么用,不是说是个漂亮人么,给老鳏夫不如给你侄子,你侄子不就喜欢漂亮的城里姑娘么?”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出儿。”
王莲花一下蹦起来,是真的从板凳上跃了起来,着急地说:“我侄子虽然瘫痪,伺候起来难了点,但总比嫁给穷鬼给人当后妈强。不行,我要抓紧时间跟我嫂子说道说道。”
王莲花跟她们说完这个事,就往大哥家去。孙朝鲜让她拿点高粱酒提过去,就当是给村书记的孝敬。
王莲花提着高粱酒到了大哥家,就大嫂在伺候瘫痪儿子,她谎称是自己给大哥送来的。
她一直知道大嫂为了瘫痪儿子的亲事发愁,这可是老王家的独苗。奈何瘫痪儿子一般的二婚女子还看不上,非要找干净漂亮的黄花闺女,城里人找不到,就惦记着村里的女知青。
苏乘棠虽然在下五旗出生,但却是城里户口,模样身条是一等一的好,这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么。
他们家虽然儿子是瘫痪,但当爹的强,是村书记,还兼任记分员。谁家算多少工分都是他爹说的算,每年能捞不少好处。
王莲花听多了大嫂的诉苦,思来想去,一拍大腿说:“老实说我侄子就是被身子耽误了。要说长相有长相,脑子有脑子。可惜漂亮的女知青早晚要回城里,能留下来的早就被坏小伙子惯娇了毛病,咱侄子未必拿得住。”
这话她不说大嫂也知道,俩人在外屋地里说话的功夫,里屋的瘫子又闹着换被单,一听就是又尿床了。
大嫂吴雪菊换完回来,不知道洗没洗手,给王莲花抓了好大一把花生让她吃。
王莲花客气地留了一点在手里抓着,其他花生都放到灶台上。
“妹子,你今天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有了人选?”
王莲花心想,老鳏夫带着拖油瓶又穷又苦,有什么好过的,还不如村书记家日子过的好。至少一个月能吃上两回肉。她这也是为了苏乘棠好,回头她家里还得感谢自己。
若是能给老王家生下个一儿半女,那就是功臣,公公婆婆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
另外王莲花也能在大哥面前露露脸面,瘫痪儿子的婚事要是被她搞定,以后村子里谁要找人办事,她跟大哥说话也能好使。
王莲花把苏乘棠的事跟吴雪菊说了。吴雪菊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苏乘棠的成分,而是担心她长得过不了儿子的关。
她心眼里还是满意的,只要能让儿子看上眼,还是个城里户口,以后给她生了孙子,也算是城里人了。
“这好说,等明儿有空,你推着大侄子到我家去做客。”
王莲花笑着把手里攥着的花生也放到灶台上说:“咱们提前下定,把她娶回来。”
吴雪菊说:“说得对,事在人为,我得替我儿子争取争取。要是真有你说的那副样貌,指不定多少人盯着呢。还是家里遭了事好,遭了事的女人心想野也野不起来,能好好的伺候我儿子过日子。”
“对的对的,今晚我就住在这里。明天我跟你一起拉我侄子去那头。”
“不用你拉,明天一早就让他爹给他背过去。”
吴雪菊眼睛里透着精光:“要是看妥了,就把孙朝鲜娘俩叫过来,咱们一起说道说道。”
翌日清晨。
苏乘棠被鸡笼里的老母鸡咯咯哒的声音吵醒。家中唯一的老母鸡似乎饿了,来回走来走去,唤着人喂鸡食。
她披头散发地爬起来,对着镜子把头发拢在脑后,搓了搓脸,露出一副小白兔般无辜的表情。
实际上心里骂骂咧咧,这张脸真是想凶也凶不起来,以后避免被人误会,她走到哪里还是把脸板起来的好。
袁梅已经起来做饭,苏乘棠到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坐在板凳上切猪草,晌午要送到集体猪圈里喂猪的。
“给你留的饭在锅里。”
袁梅擦了把汗,并不在乎小姑子晚起床,这不是远道过来累到了么。她想起婆婆交代的话说:“脑袋还疼不疼?”
苏乘棠压根就不疼,假装碰了下缩回手说:“不碰就不疼。你等我吃完饭,还有什么活儿我跟你一起干。”
说着,她抓紧时间洗漱,然后掀开锅盖,看到里面烀的地瓜。
原来早饭就是两个烀地瓜。
她一手抓着一个,用脚勾着小板凳晃悠到院子里,陪着二嫂说:“切完猪草你还干嘛?”
袁梅说:“也没别的,喂了鸡以后,把全家的衣裳洗了,然后去买块豆腐,今天杨家村会送豆腐,咱们早点去,然后回来做饭。下午缝缝衣服,把后院的自留地收拾一下,再把晚饭做了就好了。”
“......”这还叫没什么?全家的家务活都在二嫂身上压着啊。
苏乘棠看到院子一角堆放的小山一样高的脏衣服,怀念起洗衣机来。
她吃完地瓜,回外屋地洗手。猛然间发现给外甥女留着的鸡蛋糕没了。她从屋里探头问袁梅:“二嫂,鸡蛋糕谁吃了?”
袁梅切完猪草,弯着身子一捧捧往箩筐里放。苏乘棠在她身后可以看到瘦成一条线的脊骨,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
袁梅回过头说:“那丫头一早上吃了,吃完就跟她爹下地干活去了,还让我谢谢你来着。”
吃了就好,特意留的呢。
苏乘棠洗完手,这才有空观察整个家。
二十来平的小院子里空荡荡的,没工夫打理,就在墙根儿堆着两堆高粱杆子烧火。旁边就是个地窖,放着上一季收获的地瓜萝卜。另外就是两个倒扣的大酱缸。
穷的坦坦荡荡,一览无余。
苏乘棠空手洗衣裳不行,做饭是一把好手,当即跟袁梅说:“中午饭我来做,待会我陪你去洗完衣服就去买豆腐。”
袁梅不比吴玉婷,岁数跟苏乘棠差不多大。她觉得应该跟小姑子好好相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好。小姑子主动要陪着她一起干活,她还是很高兴的,一口答应下来。
袁梅先教苏乘棠拌鸡食,教会以后让苏乘棠先拌着,她去喂集体猪。喂完集体猪回来,苏乘棠已经把老母鸡喂好了,马不停蹄地抱着脏衣服带苏乘棠去河边洗衣裳。
到了河边,已经有手脚快的媳妇找个好地方洗上了。她们避在石头后面,不会被下游水弄脏的地方开始洗衣裳。
气温慢慢升了起来,不大会功夫,苏乘棠的脸蛋变得白里透红。额角上还有薄汗。
袁梅身上寒气重,倒是觉得很舒服。她手上没力气,跟苏乘棠一人一边拧着衣裳。
这里离水泥管不远,她们俩光顾着洗衣裳没注意水泥管上站着几个人正在往这边偷瞟。正确地说应该是王梨花、吴玉婷还有一个男的背着另一个瘫子。
被背着的男子定定地望着苏乘棠,直到离开,还扭着脖子使劲往她那边看。他们身后跟着王莲花,嘴巴咧到耳朵根儿,亦步亦趋地往隔壁村去。
等苏乘棠她们洗完衣裳,回到家里院子里挂好,又得去供销社买今天新到的豆腐。
她们去的晚,供销社买豆腐的人排着好长的队。
站在队伍尾巴,袁梅算了算剩下冒着热腾气的豆腐块,数了数前面的人头数,估摸着应该能买到。
等到了跟前儿还真是最后两块被她们买到手里。
白白方方的豆腐块儿,两块就有两斤重。苏乘棠后面的小孩见没了豆腐,扯着脖子要哭,他奶顺手把豆腐板上剩下的一口豆腐渣塞到他嘴里,连拉带扯地把他弄走了。
苏乘棠回到家,遇到苏家和从另一边走过来,手里还提溜着一条手掌大的野鲫鱼。
苏乘棠笑嘻嘻地说:“这可好啊,咱们能加个鲫鱼豆腐汤。”
苏家和找人讨来这条鲫鱼就是为了给媳妇补补身子,还在愁小小的一条鲫鱼不够分,听了这话也不跟小妹生气了,忙说:“挺好挺好,多炖出点汤水给别人吃,让你二嫂多吃点鱼肉。”
苏乘棠笑话他说:“傻不傻,炖出来的营养都在汤里,得让二嫂多喝汤。”
苏家和也不害臊,腆着脸说:“小妹懂得多,你照应你二嫂点啊。”
“要喝就给大家一起喝,我一个人喝像什么话。”袁梅站在晾晒的衣服前,红着脸说:“我又没那么馋。”
苏乘棠往屋里走了几步说:“你们小夫妻慢慢掰扯,我去做饭。”
“没什么好掰扯,我给你烧火去。”袁梅到底是害羞了,农村人感情内敛,总觉得稍微亲近一点就过界。
苏乘棠在案板上把豆腐切成块,感叹道:“真没想到豆腐还成了稀罕货,去晚一点都买不到。”
袁梅说:“都是杨家村的豆腐,原先他们村子里的人就靠做豆腐为生,挑着扁担周围村子里到处送豆腐,后来豆腐坊归为集体了,会做豆腐的人就越来越少。这些豆腐还是咱们村跟他们村关系好才送过来,其他村子还轮不上呢。”
苏家和帮媳妇抱着高粱杆进到屋里说:“其实一点不稀罕,总不是吃不到肉,就把豆腐当肉吃。要说前些年,青凤那边也有人会做豆腐,比这个还要好吃,豆味可浓了。可惜也没个豆腐坊,吃过两次就没吃到了。”
苏乘棠把豆腐块滚水下锅,拿锅铲的背面推了一下,把青凤有人会做豆腐这件事默默地记在心里。
到了中午,下地干活的人回家吃饭。
全家人都在,独独少了吴玉婷。
苏乘棠做的红烧豆腐比肉还香,手艺获得大家一致好评,汤汁都被用来拌饭吃了。
还有鲫鱼豆腐汤,没一丝土腥味儿,鲜甜可口,熬出来的汤是奶白色的,最后剩下点汤底袁梅实在喝不下,都让苏家和给吸溜了。
大哥还是沉默寡言吃完饭就下地干活去了。他闺女苏小禾总算露了面,带有稚气的脸蛋晒的黢黑,头发剪的很短,跟假小子似得。
十三岁已经长的很高,就是跟她爹一个毛病,走路背挺不直。
苏乘棠见她光扒拉水饭不敢吃菜,怯生生地瞅着人,给她夹了烧豆腐。她也不嫌烫嘴,囫囵个儿地咽下去,像是怕谁抢。
吃完饭苏小禾就跟着苏国政一起下地,扛着大人用的锄头,要去地里挖番薯。
苏乘棠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说不出话,目送他们离开后,总觉得忘记点什么。
大嫂...吴玉婷...
哎哟,不对啊。
记得吴玉婷一回娘家就要到村口桥洞跟姘头幽会啊。他们爷俩在这边干活遭罪,她不能放着吴玉婷在外头美美地享受新生活啊。
不行,她得拉着大哥一起去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