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万里晴空风和日丽,林卿柳坐着马车和沈煜回门,刚进城便听到了满街的叫喊声。
“成家商号联合霍城众布商在城西建立绣学坊,招收全城所有未出阁的女子学刺绣,不仅学费全免,每月还有一钱月银,学会后经过考核就能去各商家坐班当绣娘,报名地点霍城商会一楼,欢迎全城百姓踊跃参与。”
叫喊声音朗朗,昨日大家商量时候并没说有那月钱一说,只是林卿柳想到昨日跛脚男子拉着小姑娘进去成锦布庄的模样,想着有钱总比没钱更诱惑,便将手头上的银子取了一些出来贴补了这绣学坊。
她听着外面的叫喊声眼中含笑,若不是今日要回门,她可真想去看看成锦布庄现在是什么样。
昨日成锦布庄报名时候写好了今日入学,成江早早就等着人来报道,眼见着快日晒三竿都没等来一个学徒,倒是等来了敲锣打鼓的一群舞狮队,还有淮知县送来的一副牌匾。
“以义取利,以利济世;以和为贵,以儒经商。”
成江看着那牌匾,脸上既疑惑又惊讶。
“知县给我送这牌匾是为何?”
淮知县闻言满满笑道。
“成公子何必谦虚,你联合霍城商会一起召开绣学坊霍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本官已经将这事呈报朝廷,至于这牌匾,是今早百姓交于本官,让本官代以赠送于你的。”
联合霍城商会召开绣学坊?他什么时候要和霍城商会一起召开绣学坊了?
成江闻言脸色都变了,刚准备反驳,一旁的女子拉住了他,然后对着知县俯身行礼道。
“知县客气了,我们成家本就是霍城的人,生于霍城长于霍城,自该为霍城百姓尽一份心力。”
那女子笑意盈盈,知县听完连连点头。
“真不愧为皇商气度,本官替霍城百姓谢谢你们了。”
寒暄着送走知县,成江愤然道。
“这霍城商会是什么意思?连我成家的事也敢搅和,我不弄死这群老东西。”
一旁穿着水蓝色忘仙裙的女子抬手拦住她,眼神微微暗沉。
“不用去了,知县已经通报了知州和朝廷,霍城百姓已经认定我们要联合召开绣学坊,事已成了定局。”
说完女子叹息,继续道。
“不过,这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招收两百学徒,任哪家商会看了都会以为我们想一家独大,但这笔账我算是记下了,霍城商会……哼!”
林卿柳和沈煜到了柳府,府上侍卫接下礼物,两人抬步进了门,走过影壁绕过前院便在正堂里看见了柳万三。
“爹爹!”
“父亲。”
林卿柳和沈煜行礼,柳万三只对着沈煜笑了一瞬,紧接着脸臭看向林卿柳。
“你……跟我进来。”
柳万三起身进了后堂,林卿柳只能跟了去,想到上次柳万三生气打人,沈煜有些担忧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后堂门帘后。
“你昨天用我的印章请了霍城那几家布行?”
林卿柳闻言尴尬清咳一声解释道。
“我这不是看成锦布庄要招收两百学徒,怕他们想一家独大抢生意么?”
柳万三没有接话,直接又问道。
“是你提议让大家一起开绣学坊?然后用成家的名头四处炫耀?”
“我这不是担心成家报复搅和绣学坊招录么?咱要是用成家的名头起头,给了他们好名声,那他们就不好来闹事了!”
柳商商一点儿没遮掩,柳万三闻言狠狠指了指柳商商,气急败坏道。
“你还知道怕报复?知道怕报复你还撺掇那些叔伯,让他们和你一起开绣学坊?”说着柳万三愤然站了起来,“以前你闯祸打架就算了,现在竟是胆子大的谁都敢惹,沈煜他好脾气不舍的说你不舍的管束你,我看你今天回来就先别回沈府了,给我留在家里好好跪祠堂改过自新。”
林卿柳听到柳万三要让他留在柳府跪祠堂,她正要反驳,沈煜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父亲。”他抱手行礼,柳万三看见沈煜进来,也不好脸色太臭,只道,“沈煜,你怎么进来了?”
沈煜闻言看向一脸不忿的柳商商,又看压着怒火的柳万三,缓声道。
“在正堂我就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成家公子好色成性都已经传到了郊外,商商应该也是知道这些担心他们招收学徒别有用心才想出这办法,她初心为善行事谨慎周全,您不应该罚她跪祠堂的。”
柳万三没想到沈煜会如此袒护商商,既生气又无奈道。
“成家做事如何不该她来管,我们柳家又不靠布匹生意养家,你呀作为夫君不好好规劝于她,还偏帮偏宠,迟早把她惯的更不成样子。”
沈煜被柳万三斥责也没生气,他看了眼柳商商,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开口继续道。
“父亲,我看柳家的牌匾上写着,积金积银积书育人,立人立本立心从善,您是霍城商会的会长,成家虽是皇商,但既然回来霍城便也是霍城的商户,他们招收如此多学徒本就会毁坏行业,商商联合各布商一起召开绣学坊,不也是为您分忧解难么?”
柳万三其实也不是不想管成家,只是成江几天前还强行娶了许家的女儿,想到他手握兵马,又想到柳商商向来脾气冲,就格外担忧她会惹祸上身,所以听到她联合其他布商召开这个绣学坊的时候就更紧张了。
所谓爱重反为仇,他也是太怕柳商商受到伤害,可想想沈煜的话,想想柳家门额牌匾上的话,柳万三终于冷静了下来。
“成家这么做确实不对,可商商她也该记得君子不立危墙,这祠堂她今天必须跪。”
林卿柳听到柳万三这话,不禁觉得可笑,她有没害人惹祸,凭什么要跪祠堂?
她刚想反驳,一旁沈煜直接开口道。
“昨天该我与商商一起来城中买礼物,但因为我要在药堂坐诊让她一人进城,这才发生此事,要说这责任其实应该在我,夫妇本一体,还是让小婿来替她跪祠堂吧!”
柳万三没想到沈煜竟是如此维护宠溺柳商商,正要数落他的时候,林卿柳不满道。
“谁家女儿女婿回门时候跪祠堂?你要不想我们回来大不了以后不回来就是。”
说着林卿柳拉着沈煜要走,柳万三气的脸都红了,怒吼道。
“柳商商你什么意思?你爹我还管教不得你了?好啊你走,有本事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沈煜见柳万三气不可遏,便拽住了柳商商,眼神示意她别再发脾气后,又回头安慰柳万三。
“商商说气话而已,回门之宴我们一家人应该开开心心吃个饭,何必要吵架生气呢?”
柳万三其实也不想如此,可看着柳商商那泼皮样就忍不住来气,但听着沈煜规劝,最后还是沉下了气来道。
“你以为爹想罚你么?你以为爹想在回门之日责骂你么?你娘生下你不久便离去,爹只有你一个女儿,把你当心肝儿一样的养大,我已经失去了你娘,不能再看你有个什么闪失,成家能为了十多年前的旧事回来针对许家,它就能因为绣坊的事情来针对我们柳家,你都不知道昨天爹知道你做的事情后担心的整整一夜都没睡着。”
柳万三说着双眸湿润,林卿柳听完他说的话见着他忍着泪意苍老又憔悴的模样,终于还是心软了。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招惹成家就是,干嘛哭天抹泪的这模样。”
柳万三听见柳商商答应不再招惹成家,慢慢止住了泪意,开口确认道。
“真不再招惹?”
林卿柳无奈叹息。
“不招惹。”
柳万三这才放下心松了口气。
三人好一会儿才回到前堂,柳万三示意管家摆好饭菜,见着饭菜上桌,林卿柳随意扒了两口,故作云淡风轻问道。
“爹,你之前说成家因为十几年前的往事针对许家,是什么往事啊?”
柳万三抬眼看柳商商。
“你问这干什么?”
“十年前霍城瘟疫,成家是第一个染病的,许家趁着成家无力管理家族商行,故意破坏成家生意抢了成家的商铺和药堂,这才起的家。”不等柳万三解释,沈煜已经开口。
林卿柳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那这算是毁家之仇了,成家针对许家也正常。”
“毁家之仇?昨天晚上,许家小姐死了。”柳万三说完叹气又道,“然后成江又求娶了许家二女儿。”
许家小女儿不是才嫁过去成家?怎么就死了?而且就算是死了,也没有刚死一个又求娶一个人的道理啊?
“成家是故意的?”林卿柳狐疑问道
“毁家之仇能报,他毁了许家生意就行,可明显成家这是想要许家的命。”柳万三说着看向她,“成家现在没有什么干不出来,他能害一家,就能害下一家,你呀收收性子吧。”
林卿柳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是想来成家应该不可能一下对付十多家布庄,再说她们现在已经没了这两百元阴之血,大概也翻不起多大浪花。
她垂眸缓缓吃饭,吃完饭柳万三将沈煜喊到书房说话,柳商商逛了几圈花园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借口午休支开酥桃,便直接闪身来到了云山山顶的凉亭下。
此时是午时,林卿柳见四下无人,挥手柳叶卷入风中,不一会儿几只黄鹂鸟飞了过来,其中一只爪子上攥着参果,直接落在了林卿柳的手上。
“柳娘柳娘,小参果我们带来了。”
林卿柳接过小参果,见小参果瑟瑟发抖看着她无奈笑了笑,她将它放进袖中,紧接着问道。
“成锦布庄那边如何了?”
小鹂儿叽叽喳喳道。
“今早知县给成锦布庄送了牌匾,成江他们气的不行,不过他们也没闹起来,只说这仇他们记下了。”
林卿柳闻言无奈笑道。
“看来还真和柳万三说的一样爱记仇。”说完她继续又问道,“除了这些还看到些别的没有?”
鹂儿们仔细想了想,然后回道。
“对了,那个在成江旁的女子今早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林卿柳听到魅鬼离开了,想到正好趁机探探成江,她将袖中糕点分给鹂儿们便幻化为自己原本的模样,紧接着一转身便直接落在了成锦布庄的内院里。
想到今日之事,成江正在院中生着闷气,看见突然现身的林卿柳正惊讶的起身,林卿柳双眸泛绿,瞬间对他施迷心咒道。
“你很困,回房,睡觉。”
成江迷惘着双眼重复道。
“我很困,回房,睡觉。”说着他木讷往房间走去,林卿柳快步跟了过去关紧了门。
见成江躺在床上闭上眼睡着,她挥手取下他腰间的窃阳玉,指尖瞬间化作柳叶划破成江的眉心,她见着成江破开的眉心,顷刻间便化为一抹泛着幽绿的藤条蹿进了他那眉心的一点红。
眼前是一团的漆黑,偶尔有浅浅的歌声响起,林卿柳挥开成江梦境里的黑雾寻着歌声走去,不一会儿便看见了霍城紧闭的城门,还有城门外那棵老槐树。
老槐树下蹲着两个小乞丐。
大的那个小女孩儿不过七八岁,浑身穿的破破烂烂卷缩在树下,搂着身旁两岁左右瘦黄的小男孩儿瑟瑟发抖。
风夹着雪呼呼的刮着,她吸着鼻子哼着歌。
“红灯高高挂门口,炮竹声声欢笑浓,酥糖新袄满桌酒,今宵不眠守岁终……”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