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孟昭昭所料,只有下得诱饵足够多自然会有人上钩。
她正斟酒的时候,突然身后迸发出一声尖叫,转而两头饿得瘦骨嶙峋,但凶横得不要命的三只老虎钻出来,冲着人群横冲直撞,早已经在暗处的禁军蓄势待发。
五名刺客不知从何出奔袭而来,直冲杨铮。
杨铮早有准备,抽出一把长剑。
陆秦身形如电,神挡杀神,没人是他的对手。
禁军接到命令,全部要抓活的,只要抓住升官发财奖赏。刺客不要命,他们也不要命。但死士毕竟是孤勇一腔热血之人,不管是否血流如注,都向杨铮刺去!
陆秦和杨铮被死士分开,缠斗不休。
眼前死士近在眼前,孟昭昭一咬牙,机会来了,对不住了各位壮士!
日后的仇我替你们一起报!
她闭着眼睛狠心冲杨铮扑去,高喊道:“皇上小心!”
孟昭昭半个身子抱住杨铮,后被硬生生被剑划破,鲜血淋漓。她闷哼一声,跌在杨铮怀里说:“皇上、皇上快走……快走啊!”
当那剑要刺穿孟昭昭脊背的时候,陆秦一个飞挑,横向一劈,死士的胳膊直接落地。杨铮长剑挥动,将死士的另一只胳膊也齐刷刷砍下,好好的人霎时间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人棍”。
一炷香的时间,死士和老虎都被控制住。
孟昭昭脸色惨白的坐在椅子上,鲜血已经将脊背全部染红。混乱中,此时她无法撤退,只能等待太医将她扶回去。
她不知道这剑砍下来是那样的痛彻心扉,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椅背,因为头疼而头晕脑胀。
孟昭昭此刻不是装的,她汗流浃背,汗水从脖颈滴落到后背的伤口,沙沙得疼。她咬牙隐忍着痛苦的呻.吟,看向被陆秦抓住的死士。
其中一人怒骂:“你夺权上位,陷害兄长,天理不容,就算今日失败!日后总有人替我们报仇!有人替太子报仇雪恨!”
那人怒吼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下,杨铮悠然的吃着手中的西瓜让他继续。他骂了一阵后,目光又转向了一旁的孟昭昭,愤然说道:“孟家为护太子而死!只留你一人苟且偷生,还奉承讨好杀父仇人!孟家上上下下在天之灵是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你是孟家的叛徒,你是我大周朝的叛徒!”
孟昭昭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说得对,自己就是在苟且偷生。
“若不是你护着那狗皇帝,他今日早已命丧黄泉!”死士啐一口鲜血怒斥道:“满门忠烈,怎么就出了你这个叛徒!”
孟昭昭被他说的有些恍惚,悲伤席卷而来,红色的血丝在她的瞳孔蔓延。
他说的对啊。
她脑中空白一片,胸口刺痛发,不知道何处而来的腥气从口中吐出。
孟昭昭两眼抹黑,从椅子跌落下去。
匆匆赶到的太医和宫女急忙把人抬走,宁贵妃跟着去了孟昭昭的帐篷,留下皇上和一众关于继续审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徒。
宁贵妃的眼眸没有流露出惊魂未定的茫然和恐惧,她草草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凄凉。
帐篷内。
孟昭昭的伤口不算太深,她算准了力道,总不能真的让自己“救驾有功”然后死在了杨铮的怀里,那才是自己到了九泉之下真正的百口莫辩。太医检查了一边伤口又留下些药,嘱咐杏儿。
一盆盆血水从孟昭昭的敞篷里端出来,泼向了荒芜的地面。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还是年少的时候,阿姐带着她去放风筝。她做了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却怎么也拉不起来。幼弟在背后咿咿呀呀的笑着自己姐姐,父母也捧腹大笑她滑稽的模样。
然而梦一转眼,又变成了腥风血雨,时任卫尉寺卿的父亲身披铠甲,让母亲带着他们躲在府内,后来,孟昭昭才知道,那是杨铮逼宫的第一天,也是噩梦开始的第一天。
她半睡半醒,幸好没有发烧,也没有说什么呓语。她背上缠满了纱布,披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帐篷内放了四盆冰块,帐篷内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五六度,让夏日没有那么烦热。
杨铮在审讯完后亲自来看孟昭昭,但她人还是晕着,所以吩咐了两句:“蓉儿是为了救朕才受伤的,你们要好生看养。”
孟昭昭如果当时醒着,可以从杨铮那双无情的眸中看见半分情谊。她故意挡剑还有一个理由——白语蓉三次因为杨铮受伤,其中一次是太子察觉他的疑心进行行刺,可惜行刺失败,要不然也没有后面的这些雨雪风霜。
夜深人静,月光下的猎场如同被敷上了一层霜雪。审讯中的哀嚎和惨叫声阵阵传来,扰乱了沉积的夜色。
孟昭昭悠悠的转醒,她原本就对环境敏感,没有侧头就知道这帷幔垂帘外站着一个人。
她缓缓开口问道:“来了多久了?”
“不久。”陆秦回答。
“自己坐吧,我服侍不了你,就不起来了。”孟昭昭的声音像是刚刚哭过,沙哑而低沉。
陆秦没有动,一字一顿问道:“为何挡剑?”
“我不挡,他们就成功了吗?你和杨铮设了局,请君入瓮。难不成你希望我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戳到他胸口里去?那你再让我练几年罢,我还需要他对我另眼相看,和你一样,我们都需要皇帝的信任。”她声音很小,像是在抱怨,也像是在向那些死士解释。
陆秦的轮廓似乎比黑夜还黑。
他放下手中的剑,将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明早换这个药,太医院不常处理刀伤,他们什么都不懂。”他手指点了点黑木盒,见孟昭昭没动又补充道,“我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孟昭昭说,她脊背动了动,牵着肌肉一阵疼痛,倒吸一口凉气,“多谢陆大人关心了。”
“那我走了。”陆秦像是个没有情感的人,况且知道孟昭昭为了伤口的恢复现在衣不蔽体,不太好让他一个外人站在这里。
孟昭昭看清楚了他的心思,缓慢的从床上爬起来,沉静的隔着纱织帷幔模糊的看着陆秦。她用被子遮挡着上半身,料想这黑暗中陆秦也看不清楚,索性她也放松起来。这辈子糟的罪不算少,她的心肠早已经变成了铜墙铁壁,那些小女儿的扭捏羞涩早已经不知道为何物了。
陆秦突然扭过头,衣服布料摩擦发出声响。
“怎么?”孟昭昭好奇的看着他,却看不清什么。
“没什么。”陆秦声音低沉,似乎在隐瞒忍耐。
她不知道陆秦视力极佳,也能视物,在看清孟昭昭坐起来用蚕丝被裹住自己的时候,他心脏从胸口呼之欲出,如同少年郎才会有的悸动。
他暗骂自己。
周围的空气变得迷离,如果不是知道孟昭昭是无心之举,他会以为她在戏弄他。
陆秦喉咙干涸,眉间收殓。
可是当他越在意此刻的氛围,越觉得有些失控,他清晰的听见孟昭昭的喘息声,那呼出的气让周围的空气变得躁动不安。
陆秦眸色渐深,嘴角下压。
孟昭昭一手捂着被子,另一手从帷幔内深出来,她像是要糖的小朋友说:“我帮了你的忙,我会继续帮你的忙,你说过会给我礼物和诚意。”
“你如何帮我了?”陆秦眉头舒展,哼笑一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眉目竟然有些柔和,像是宠溺幼妹的兄长。
孟昭昭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轻轻反驳:“你想除掉太仆寺卿张葛,我帮你了,我会帮你帮到底,张葛会从这高台跌落下去的,而贵嫔也会锁在冷宫中无人嘘寒问暖。今日,我帮你在皇上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它会生根发芽,等到下次长成苍天大树。”
贵嫔私信差遣宫女给马下药本就是一件严重的事情,今日能下药,明日可下毒,杨铮今天没有追查无非就是卖个面子。同样,贵嫔在这太仆寺和内侍监有人,否则不可能昨日晚上将蛇放入孟昭昭的帐篷。
只不过这蛇是孟昭昭让陆秦放的。她知道昨夜杨铮对自己有怀疑态度,但这一系列事情下来,即使贵嫔没有招,那也是板上钉钉了。杨铮虽然没有做出惩罚,但已经不再信任贵嫔和张葛,而他们只需要再推波助澜。
“我从未这样说。”陆秦矢口否认,并没有被人戳破了心事的窘迫感,但孟昭昭听出来这个男人在笑。
两人四目相对。
“那要我接着说吗?你不会不知道贵嫔的莲儿给白马下药了,却还纵容皇上骑马,就是为了东窗事发,而皇上聪明反被聪明误,两匹马都有问题,无论是哪个都躲不过去。”
“然后,你再用我把贵嫔推到前台去,同今日的刺杀案一起,偏偏两个案子发生在一个时间。”
“就算无证据,就算那些死士是太子党羽,但皇上疑心重,其中有的没的,千丝万缕的联系由他自己想去。”
就算没有联系,杨铮日思夜想也能像个所以然来,所以孟昭昭并不担心。
陆秦暗自笑道:“你很聪明,逃不过你的眼睛,但侍卫昨日确实没看到莲儿进入马舍。”
他话里没承认,但是语气承认了。
孟昭昭也盈盈弱弱的笑出声,问道:“这么说,你的侍卫也知道你夜夜到我的帐篷里来。”她突然向前探着身子,撩看帷幔,侧靠在床榻之上,露出雪白的肩膀。
美人发丝松散的梳着,眼中波光流转,媚态横生,明艳得不可方物。
陆秦哑然。
作者有话要说:主持人:我就问问陆秦,此刻你半夜进入人家女孩子的帐篷,在想什么?
陆秦:我们议事,自然要隐蔽些。
主持人:议事可以去黑灯瞎火的小树林啊!
孟昭昭: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