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八世就这么坐在母马身上,一晃一晃地进入布伦城堡。
亨利八世不止一次想象过,等他攻下这座巴黎的屏障,他会在城堡的大厅接受市长献出的布伦城钥匙。
可是现在,他只能骑在一匹不怎么样的母马上,接受布伦城堡士兵和居民的围观!看着他进入城堡大厅!
亨利八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同样心情不美丽的,还有奥地利大公费尔南多。亨利八世身边多是他从英格兰带来的领主和士兵,所以忠心耿耿,誓死护卫他们的国王。而他这边,护卫基本战死,没战死的雇佣兵跑了。
就剩下他一个做了俘虏。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雇佣兵是如此地不可靠。
这也是朱厚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位著名的暴君兼明君。跟后世的画像里不同。流传到后世的画像里,亨利八世已经年近五十,整个人都发福、横着长,脸上都是肉,腰和肚子一起往外凸,显得又老又丑。
而现在,不是朱厚烨说,西方人生得老成,青春期也长,十七八岁的时候看着就跟二十多岁差不多,等三十多岁的时候看着像二十来岁的也不少。
亨利八世到底是国王,现在也没有摔断腿,脸蛋也没有跟吹了气的气球一样鼓起来,所以看上去还挺帅,就是满脸的胡子茬,也挡不住他的颜值。加上本人尚武和充足的运动,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阳刚之气。
总之,够得上蓝颜祸水。
跟他一比,旁边的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虽然帅,却少了那一身尊贵之气。
至于奥地利的费尔南多,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刚刚长成的毛头小子。
现在的奥地利大公,未来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费迪南一世费尔南多(西班牙语音译)的确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因为他今年也才二十出头。
亨利八世看着朱厚烨跟布伦城领主以及布伦城市长互相见礼问好——布伦城堡距离香博城堡不远,布伦城领主也参加过香博城堡的宴会,认识朱厚烨,他负责为朱厚烨和市长做介绍。
等这三位的互相问候告一段落,亨利八世便道:“先生们,我要求给予我应有的待遇!符合国王身份的待遇!”
虽然我成了俘虏,但是我还是英格兰国王!你们把我这么晾着,这是闹哪样?
布伦城领主一愣。
作为布伦城真正的主人,唯一有资格接待国王的,只有他了,就连朱厚烨,今天也不过是他的客人。
方才,是他失礼了。
这种事传出去,他是要负责任的。
朱厚烨道:“哦,尊贵的英格兰国王陛下,”
敬称没有疏漏。很好。
亨利八世矜持地颔首,示意他允许朱厚烨说话。
“请原谅,我们只能给您领主的待遇。这是为了法兰西,也是为了英格兰,为了您好。”
亨利八世大怒:“你在侮辱我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亨利八世国王陛下。”朱厚烨道,“您说,这会儿如果您死在法兰西,英格兰会怎么样?”
被俘虏的英格兰贵族们脸色大变。
朱厚烨道:“您的妻子会立马带着您的女儿投靠她的娘家,卡洛斯又得一力助,而且还是不会朝三暮四的那种。而法兰西,则需要承担来自英格兰上上下下的仇恨。”
亨利八世冷冷地道:“您看起来对英法百年战争一无所知。”
不得不说,朱厚烨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痛,他的口气绝对说不上好,简直冷得掉渣。
英法两国互相仇恨,又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比起英法百年战争,妻子带着他的女儿把英格兰整个送给西班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一股暴走的冲动。
如果他现在不是俘虏的话。
朱厚烨道:“看起来亨利八世国王是一位真正的骑士,一往直前,永远不知道拐弯。也不知道担心刺杀事件。”说着,朱厚烨就转头对布伦城领主和市长道:“卡洛斯皇帝的宫廷中,发生过刺杀事件吗?”
费尔南多怒道:“你在挑拨英格兰和皇帝的关系吗?”
朱厚烨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对吗,布伦领主阁下?”
布伦城领主忙道:“哦,是的,的确是事实。卡洛斯皇帝的宫廷里的确有一桩著名的暗杀事件。那是卡洛斯一世被加冕为皇帝不久之后的事情,他的大臣就死于毒杀,就在皇帝的晚宴上!”
“哦,天哪!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知道。那是一位弗兰德斯贵族,请原谅,我不想提及他的名字,因为他根本就是一只豺狼!又狡诈又狠毒!他利用卡洛斯的信任,行事张扬跋扈,很多贵族都被他狠狠的剥过皮!因为卡洛斯一世需要钱!但是,他对皇帝的忠诚毋庸置疑。跟所有的弗兰德斯人一样,这家伙行事目的明确,手段狠辣甚至不择手段。现在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的叛乱多多少少都跟他有些关系。卡洛斯加冕为皇帝之后,他又要求严惩马丁路德,招来包括萨克森公爵在内的诸多选帝侯的不满。”
封建时代,君权神授。加上各国王室多多少少都是姻亲,说某个敌国贵族的错,最多也不过是两国为敌,看不上对方的行为。如果说的是敌国君主的错,很有可能成为外交事件,最终自己倒霉。所以即便是贵族也不敢轻易说他国君主的错,能推给奸臣妖妇就推给奸臣妖妇。
这个弗兰德斯贵族就是如此。他为皇帝做了很多事,最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死后还背负着骂名。
“然后他死了?”
“是的。”
朱厚烨转头对亨利八世道:“听清楚了吗?亨利八世国王陛下,让您的待遇跟贵族们一样,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保证您的安全。”
这是为了您好。
亨利八世被噎得脸红脖子粗。
他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好,而是出于羞辱他的目的,才来了这么一出。
他咬着牙,一词一句地道:“我是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
他没说自己是法兰西国王。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宜激怒对面的法兰西人。
朱厚烨道:“哦,是的,所以您可以为自己赎身。在场的英格兰先生们也一样。”
什么?!
所有的人齐刷刷地望向朱厚烨。
“你说什么?请再说一次。”国王忠心的仆人兼贴身侍从亨利·诺里斯爵士道。
只见朱厚烨从宽大的衣袖里面取出一卷防水纸,里面包着一份文件。
“这是法兰西摄政夫人路易丝殿下的亲笔文件,文件中声明,假如我同时俘虏了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陛下和奥地利大公,那我就有权处置英格兰国王及其臣下。”
朱厚烨把文件递给布伦城堡领主。
布伦城堡领主和市长立刻检查了一番文件内容和签名,点了点头。
文件被传给英格兰君臣。
亨利八世沉声道:“为什么?”
“嗯?什么?”
“为什么释放我们?”
他不明白。
他原以为自己会被大大的羞辱一番,好比说,带去巴黎市民前转悠一圈,告知世人,他亨利八世成了法兰西的阶下囚。
“这是法兰西的诚意。”朱厚烨道,“是盟友,就会为盟友的利益考虑。很遗憾,这么多年来,您一直都没有发现您的王朝的危机。您只看到了法兰西的王冠,却看不到您的王朝岌岌可危!”
费尔南多:“够了!亲爱的姨父!不要信他!”
但是亨利八世根本就顾不上这个妻子的外甥。
他跟朱厚烨四目相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锋。
朱厚烨道:“虽然我也觉得很不公平,但是欧罗巴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当王国只有女性继承人的时候,往往意味着王朝的不稳。您死了,别人就可以控制您的女儿吞并您的国家。或者说,只要您没有儿子,没有成年的男嗣,您说,会不会有人更乐意于杀死你,然后瓜分你的国家?”
“够了!”亨利八世怒喝。
“这您就生气了?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我敢打赌,这一次,即便是卡洛斯皇帝俘虏了弗朗索瓦国王陛下,他还是会以君主的身份,正式承认弗朗索瓦国王陛下为法兰西国王。”
“不要跟他赌!他最会蛊惑人心了!别忘记了托马斯·博林爵士!”费尔南多道。
哈布斯堡家族在法兰西宫廷也有使节和密探,托马斯·博林跟朱厚烨打赌的事,他清清楚楚。
布伦城市长却道:“托马斯·博林爵士是谁?”
他是法兰西国王任命的市长,布伦城堡首席地方官,他只忠于法兰西国王忠于法兰西。任何妨碍法兰西的利益的行为和言语,必将迎来他的坚定反击。
布伦城堡领主道:“就是那个玛丽·博林的父亲。”
“那个英格兰母驴?”
“没错,就是她!那可是一个尤物!容貌也许不是宫廷里最最漂亮的,可是风情万种,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我爱死了她左乳下方的那颗红痣。”
亨利八世只觉得怒火直往脑门上冲。
玛丽·博林!
他冷冷地道:“赌注呢?”
自爱德华三世以来,英格兰从来没有放弃过法兰西的王冠。英格兰的君主们多年来一直想重现安茹帝国的荣光。
卡洛斯承认了弗朗索瓦王位合法,就等于是否定了亨利八世的法兰西国王的合法性。
这已经不是羞辱他的问题了。
“黄金珍珠,而且是最大的那一颗。我二十岁成年礼得到的那一颗。”
亨利八世道:“我可以先看看吗?”
“哦,当然可以。”
朱厚烨再度从衣袖里取出一只丝绒袋子,这只袋子里,装的正是那只螺钿匣子。
看到被托到自己面前的那颗浓金色浑圆无瑕的、足有二十四毫米的强光黄金珍珠,亨利八世道:“不愧是稀世奇珍。它的确价值连城。”
亨利八世深吸一口气,道:“我的赌注是,曾经白金汉公爵的领地。”
“白金汉公爵?哦,非常抱歉,您能详细说明一下吗?我来到法兰西还不到半年,对于这位已故公爵的了解实在不多。”
萨福克公爵道:“白金汉公爵曾经是我国最富有的公爵。”
“啊,我懂了。亨利八世国王陛下的意思是,没收的白金汉公爵的领地,全部都作为赌注?”
“不错。”
“那不行。”
“不行?”
“是的。太多了。”朱厚烨道,“我虽然对这位公爵知道得不多,但是鉴于欧罗巴国王跟贵族共存的现状,我敢说,这位公爵会获罪的原因,无非是他威胁到了英格兰。追溯根源,还在于他的领地过于庞大。请问他的领地是连成一片的,还是分散在英格兰各地的?”
萨福克公爵道:“有分散的,也有连成一片的。”
“那就给我最大的那一块。如果这一块是跨郡治的,那就给我距离伦敦近一点的那个郡的。多的不要。至于相差的部分,就请亨利八世国王陛下以年金的方式补足。”
“你很聪明。”亨利八世深深地看了朱厚烨一眼,如果这家伙真的接手了白金汉公爵的全部领地,他绝对会想办法弄死他:“赫特福德郡外加一笔四千镑的年金。如果皇帝真的承认了弗朗索瓦,那么赫特福德和这笔年金就是你的。不然,你什么都不会有。”
“哦,当然。”朱厚烨转头对萨福克公爵等人道,“先生们,该你们了。公爵年金两千镑、伯爵年金一千镑、子爵年金五百镑、爵士年金两百镑。接受吗?”
萨福克公爵道:“附带条件也是皇帝承认弗朗索瓦为法兰西国王吗?”
“当然。”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