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烨和勒妮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在梳洗更衣之后,两人齐齐抵达国王的觐见厅。
今天的觐见厅里,国王的御座已经被移走,宴会之后的舞会就放在这里。宴会之前,宾客们也会在这里等待。
朱厚烨与勒妮进入觐见厅的时候,所有的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这两个年轻人,交头接耳的为数不少。
勒妮小声道:“亲爱的拉罗格,你说,这些人里关注你的珠宝的有多少,猜想我们的关系的人又有多少?”
再怎么说勒妮公主也是未婚少女,年纪也轻,受限颇多,作为她的男伴又年满二十的朱厚烨,毫无疑问是整个觐见厅的焦点。
他穿的一身明制红底彩龙帝王常服,肩头、衣摆上是大片大片的手绣五彩龙。面料是来自某织锦博物馆的文物复刻品,腰带也是另一个座著名博物馆的复刻玉带,倒是两侧垂下的“玉绶”,却是勒妮亲自选定,要他戴上的。
本来这种圆领袍不用配玉绶,而且这两条“玉绶”也不是什么文物复刻品,而是圈子里某些有钱有闲得无聊的家伙因为“如果用现代珠宝和工艺,制作出来的玉绶会是什么样子的”这种无聊的猜想做出来的样品。
简单的说,就是炫!各种各样宝石用现代工艺打磨得熠熠生辉,然后按照玉绶的规制串联起来。
一个字,沉。
朱厚烨不得不在玉带的里面另外系上一条特制的腰带。
也亏得他坚持锻炼,不然,他还没有这么好的体力扛起来。
当然,这种“玉绶”、这种穿法放在汉服圈绝对会被人喷死,可是放在这里,效果杠杠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往那两条“玉绶”上瞄。
无他,那两条“玉绶”上的珠宝实在是富丽堂皇:上千颗莲子般大小一致的强光白珍珠宛如瀑布一样串起了一块块美玉、上等红宝石(红色尖晶石)、蓝钻(蓝色桑坦石)……数量之多、份量之重,让人忍不住畅想当朱厚烨在舞池中旋转的时候,它们将是何等的耀眼夺目!
英格兰掌玺大臣沃尔西忍不住估算了一下他的女主人,英格兰王后凯瑟琳今天会戴的珠宝,包括王冠、耳坠、短项链、中长项链、长项链、胸针等等,大大小小几十件,哪怕是跟上次相比,也毫不逊色。
可是跟这位远东亲王一比——
——最多,也只有一半吧。
沃尔西最后得出结论。
——而且宝石的品级也不如这位远东亲王。简直丢脸。国王肯定很恼火。好在法兰西王后虽然略好一点,却也不会比凯瑟琳王后好太多。
没有人比沃尔西更了解亨利八世,他是亨利的老师之一,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亨利八世的暴君本质。
沃尔西打算找托马斯·摩尔谈一谈,他很清楚,英格兰国内对亨利八世影响最大的三个人,正是他托马斯·沃尔西和托马斯·摩尔、查尔斯·布兰登,其中查尔斯·布兰登只是亨利八世的玩伴,而不是老师。
正当沃尔西打算穿过人群,就看见波旁公爵迎了上去。
朱厚烨立马提醒勒妮:“公主殿下,公爵往沃尔西大主教方向去了。”
勒妮道:“他是被逼急了。”
换了别人,只怕一个眼神,就足够传递消息、达成协议,根本不需要迎上去。
朱厚烨道:“也许这正是他希望大家认为的。”
打个时间差或者诱导别人往他处想,这种事,社交场上太多了。
“有可能。”
勒妮不再开口,因为侍从官已经敲击手杖,提醒众人前往宴会厅。
朱厚烨牵起勒妮的手,然后他们听到后面的玛丽·博林跟妹妹安妮道:“安妮,你说,这位亲王到底是王后的情人,还是公主的情人。”
安妮答道:“说他是王后的宠臣还差不多。至于勒妮公主,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玛丽,他们俩看对方的眼神不黏。”
恋人或者心中有意的年轻人望向对方的眼神都是黏糊糊的,而这两位明显不是。
更别说两人的走位。
这种借助交谈偷偷观察四方的手段,是新入宫廷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掌握的。
她在克洛德王后身边侍奉多年,一点都不陌生。
“哦~!安妮~!”玛丽的语气中说不出的失望。
她只是想跟妹妹八卦一下,却忘记妹妹一向跟她不同。
也难怪。她们俩虽然是同胞姐妹,可圈子从来都不一样,无论是在法兰西宫廷还是在英格兰宫廷。
勒妮看了看朱厚烨,小声道:“别介意,宫廷里的流言蜚语总是这样,没玩没了,认真你就输了。”
朱厚烨道:“我不担心自己,公主殿下。我是男人。我担心的是,会给您带来麻烦。我听老师说过,跟您这样从修道院回返宫廷,往往是为了婚姻。”
勒妮却道:“奥地利的埃莉诺,知道吗?”
“奥地利?难道是皇帝的姐妹?”
“他的姐姐,卡斯蒂利亚女王胡安娜的第一个孩子。她嫁去了葡萄牙,本来是要嫁给葡萄牙王储的,结果被老国王看中。老国王死后,埃莉诺跟他的继任者又生了一个女儿,还差一点又一次成为葡萄牙王后。这是公开的秘密。你看各国有人敢嘲笑她吗?没人!相反,想讨好她、获得她青睐的人,多得是!”
“可以想象。”朱厚烨道,“可她已婚,您未婚。我的老师说过,在欧罗巴,已婚女性和未婚少女是不同的。我不希望您的名誉受到损害,影响到终身幸福。毕竟,国王陛下只是您法律上的兄弟。”
“谢谢,亲爱的拉罗格,你是个好人。”
可是这有什么用?!!!
除非法兰西能赢。
如果法兰西的赢面很大的话,弗朗索瓦根本就不用跟英格兰签订这种狗屁不通的合约!
这一纸合约,只暴露了法兰西的虚弱疲软!
一想到这个,勒妮就一肚子气。
都怪路易丝!
如果不是上次她扣下了七十万里弗尔军费中的四十万,根本就不会有这种事!
牵着妻子的手刚刚进入宴会厅的弗朗索瓦完全不知道他的小姨子此刻心中充斥着不满。
就是知道了他也无所谓,因为现在,他才是法兰西国王。
站在宴会厅门口,弗朗索瓦高昂着头,以无懈可击的姿态,对着他的臣民点了点头,然后牵着妻子克洛德王后入席。
同样摆出全副国王的姿态的,还有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
两位国王入席之后,贵族们才纷纷入席。
鉴于英格兰和法兰西的百年仇怨,无论是英格兰至尊夫妇也好,还是法兰西至尊夫妇也罢,都不愿意输了场子。
两国的公主也一样。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意外。
大家落座之后,英格兰方面一低头,傻了眼。
玻璃餐盘不稀奇,他们早就知道法兰西宫廷在用这种没有气泡的玻璃餐盘待客。可是餐盘两旁的是什么?
银小刀?
银叉子?
银勺?
还有两根一模一样的木棍?
亨利八世立刻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外交官托马斯·博林。
这么重要的事,这家伙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他是要让他丢脸吗?!
玛丽也发现了父亲的危机,连忙道:“想必,这是拉罗格亲王殿下从东方带来的餐具吧?”
安妮·德·皮瑟勒道:“玛丽·凯里夫人,是圣人国餐具。有了它,客人就不必担心把手指弄得油乎乎的,或者为了洗手先后顺序而争执了。老实说,我从第一次使用就爱上了它们。”
王后对王后,情妇对情妇。
今天宴会厅外的洗手盆是为英格兰人准备的,法兰西这边可没人使用洗手盆。他们虽然还不能够熟练地使用筷子,可是餐刀和叉子、勺子已经非常熟练。
“我听说,两年前,贵国的白金汉公爵殿下就是因为一盆洗手水而叛国的,这是真的吗?”
法兰西这边,立刻有贵族发出起哄声,附和安妮·德·皮瑟勒。
白金汉公爵托马斯·赫特福德,拥有比都铎家族更加纯正的金雀花血脉,也因此被亨利八世忌惮。实际上,两国的贵族都知道,这位公爵殿下其实什么都没有干,他只是私下里抱怨,说些他的宫殿、他的王冠什么的,实际叛国的行为根本没有。但是亨利八世忌惮他,表面上建立审判庭公开审判,背地里却授意法官给白金汉公爵直接定罪,然后没有将之囚禁在伦敦塔而是直接砍了他的脑袋。
此外,众所周知,金雀花血脉还有人被关在伦敦塔里,也有的流亡在外。
沃尔西不得不开口,道:“夫人,托马斯·赫特福德就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又愚蠢的家伙。”
与其等这位女士说出不该说的话,沃尔西直接开口坐实已故白金汉公爵的罪名,还抢着问道:“尊贵的拉罗格殿下,听说您的老师是意大利籍的传教士。”
“是的,猊下。”
“那么,请问,您为什么没有戴十字架?难道您没有皈依天主教吗?”
所有的人都直起了背、竖起了耳朵。
按照基督世界的传统,没有信奉基督的君主是不受承认的,异教徒更应该被送上火刑架!
只要朱厚烨一句话说得不对,他立刻发作。
反正对英格兰没有坏处,反而能打击法兰西。谁让法兰西宫廷收留了异教徒!
只见朱厚烨慢慢挽起左手衣袖。在他的左手胳膊上,白色贴身里衣袖上套着黑色窄款皮质臂钏,臂钏挂着一根朴素的铂金项链,项链的末端坠着一个带着耶稣圣体的十字架。
那是他在预科班求学期间,在附近的某座天主教堂得到的礼物。
朱厚烨将那枚十字架高高举起,道:
“沃尔西大主教猊下,请问您说的是这个吗?”
“哦,是的,是的。您为什么不戴在脖子上呢?”
“这里没有把十字架戴在脖子上的,不止我一个。”
“只是因为这个?难道没有特殊原因吗?”
沃尔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惹得勒妮都忍不住瞪他。
“猊下想说什么?”
“我听说,拉罗格亲王的故乡都不信天主,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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