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郎君泪

第二天一早,谢灵娇循着黑线追犯人,刚走出院子,碰上一身劲装,兴冲冲迎面而来的谢夫人。

不等开口,便被拖到后花园。

晨风微寒,花园草木葳蕤,一把软剑在谢夫人手中虎虎生风,显得妇人光彩照人,生机无限。

且说谢夫人本名燕栖桐,是柱国大将军燕昭的女儿,家中排行老二,人称“燕二娘”,年轻时曾女扮男装,上战场杀敌,也曾约两三好友,闯荡江湖,游历名川,行侠仗义。嫁予谢巍后,育有三子。长子谢灵赋,现任户部侍郎,次子谢灵斐,是个纨绔子弟,整日吟诗作对,寻花问柳。

小女谢灵娇,也就是她了,现在跟丫鬟们同看谢夫人舞剑,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赞。

舞罢,燕二娘随手拿起帕子擦汗:“娇儿,你身体太弱了,才会被贼人推入河中,从今日起,你每天跟着娘亲练剑,何时能接住娘三招,才能停下。”

“啊……啊?”

正坐在石凳边赏边嗑瓜子的少女愣住,瓜子皮从嘴角掉落。

“今日咱们练点轻的,你背上这个,绕院子先跑,四,呃,三十圈吧。”

映入眼中的,是一袋麦子,少说也有二十斤。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不,这……”

“勿言,娘懂,你想说这太简单了对吗?别慌,来日方长,咱们慢慢加练。”

“……”

燕二娘兴高采烈,在她殷切眼神下,谢灵娇无奈扛起,开始晨跑,直练到午后,劳累程度比在警校,有过之而无不及。

穿书第二天,能吃能睡能扛米,米虫梦不放弃,未来可期。

期间谢灵斐快马加鞭,终于在晌午赶回谢府。风流少年身着一袭金线滚边红袍,风尘仆仆赶到花园,看见妹妹和母亲活蹦乱跳,松了口气,不由展出笑脸。

谢灵娇累得气喘如牛,此刻就像看到了救星,满脸激动欣喜:“二哥!”

燕二娘率先一歩:“阿斐!赶巧了,快来,同你妹妹一起操练起来吧!”

谢灵斐这才注意到妹妹肩上的布袋与额间淋漓的汗水,左看右看恍然大悟,步调猛转脚底抹油般溜了,快到看不清身形。小径上空空如也,仿佛从没人来过。

谢灵娇:???

感天动地兄妹情呢!

接连三日,她不是练剑就是打拳,被谢夫人盯得死紧,每天累到半死,连床都下不去,眼睁睁看着黑线所向,竟没半点出府的机会,据说谢巍回来过一趟,神色匆忙,她没能看见。

系统曾说过,关联关系从使用开始,只有五日期限,五日过后,黑线会消失。

这天饭后,燕二娘又要拉她练剑。

谢灵娇着急,下意识使出了在警校学过的现在综合格斗技,招式出人意料。燕二娘从未见过这等招式,一时不查,败下阵来。

看着自己的手,谢灵娇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原主哪里会格斗术啊,娘如果怀疑,她要怎么解释!

燕二娘果然怔愣。

不料她回神后只是柔声嘱咐:“以后万万不能在人前用这个功夫。”

谢灵娇不解反问。

她突然严肃:“答应我!记住了吗?”

“嗯,好,记住了!”

谢灵娇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回复。心中揣测:大约是怕路子太野,丢燕家的脸?

与母亲切磋之时,燕家掌法如涓涓细流清洗她的身躯,她像早就学过一般,越用越熟练,不过几日,就记住了七成。

二人同练燕家掌,燕二娘确信谢灵娇身体大好,终于放下心,不再寸步不离地看管。

谢灵娇才终于逮到机会,溜出府去。

手握发丝,沿着黑线方向走去,从城东走向城北。谢灵娇女扮男装,作普通小厮装扮,不起眼,倒是一路顺畅。

却在路过北市时,犯了难处。

今日谷雨,又逢休沐日,街坊间热闹非凡,特地搭戏台子表演傩戏,从早演到晚上,劳作的百姓们逮到这样的好日子,纷纷出门耍乐,戏台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黑线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不到尽头。

戏台东面靠近湖水,人尚且没有那么多,谢灵娇沿湖绕行。

她正低头紧盯着手中黑线,从人潮空隙穿行,迈出几步后,一口气卡在腹中,瞳仁紧缩。

黑线正指前方,那里有一个人。

——“锵锵锵锵。”傩戏的锣鼓声响起,戏开幕了。

那人身着紫色圆领袍,身形颀长腰间佩一柄剑,环臂倚靠在柳树旁,姿态随意朝戏台望去,柳枝遇春抽芽,随风而动,投出的光影打在人脸上,轻摇晃动。

——台上獠牙红鬼面黑衣人亮相:“魂不渡,魂不渡,千丈绝恨生根处,此仇不报,我枉活一世。”

他束起的头发卷如波浪,在阳光下隐隐显赤褐色,不似常人。

黑线所向,谢灵娇脑中率先蹦出一个词:郎艳独绝。

蹦出的第二个词:人面兽心。

之后败絮其中,婆心叵测,衣冠禽兽,阴险狡诈等词陆陆续续涌向心头。

——台上宽眉白鬼面红衣人恰好唱道:“罔顾法纪之徒,岂能容你肆意妄为。”

两位鬼面人谈议不成,各自拔出兵器决胜负,随着兵刃出鞘,这场戏气氛到达顶点。

台上黑衣人剑击左颈,被白衣人用刀挡开,随即抬右腿反击,刀顺势朝对方喉咙而去。黑衣人侧身闪躲,刀与剑的碰撞带来嗡嗡鸣音,刀光剑影点众人。

台下人群围绕戏台,都在为激动欢呼,一切都热闹地轰轰烈烈。

谢灵娇的愤怒也轰轰烈烈,好一个杀人凶手,竟然敢大摇大摆看戏,罔顾法纪,岂容放肆!

少年抬眸观戏,长睫如扇,流下两行清泪,嘴角轻抿,在树影下,无端有些落寞。

旁边再如何热闹,他都格格不入。

竟然在哭。

竟然还好意思哭。

谢灵娇足底生风,飞奔过去,抡圆胳膊冲他的脸扇去饱含力量的一掌:“你有什么资格哭!我才该哭呢?”

猝不及防的耳光,脸上火辣辣疼,少年反应过来后,桃花眼冷如冰,简直要把她冻穿个冰窟窿,手压在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

谢灵娇道:“瞪什么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能再杀我一次不成!毒杀,沉塘,如今准备用刀了是吧!我非捉你去见官不可。”

少年眼中闪过荒唐,皱眉冷冷看疯狗一般:“失心疯?”给她定了病症后不再搭理,转身要走。

“是你得了失心疯,我这便帮你回忆!”谢灵娇觉得不愧是主谋,和双叶如出一辙的死鸭子嘴硬,她非揭下他的人/皮面具不可,飞身抽出他腰间的刀,紧紧握在自己手中。

【宿主,你搞错了,他不是真凶,你看看他头顶啊】

谢灵娇被系统这么提醒,向上看去,没看到黑色三角,她揉了揉眼睛,还是没看到。

谢灵娇镇定质问系统:“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谁知道主从关联的主谋,头顶也显示黑三角,我一直在看黑线啊。”

然后,少年挪动位置,黑线没有随之而动,反从他身侧穿过,向后延伸。

这……

她看看自己手中的刀,又看看少年俊美阴郁的脸上鲜明的巴掌印,嘴角抽了抽:“啊哈哈哈哈哈,中午出门,忘记喝药了,抱歉,实在抱歉,刀很不错,哈哈哈哈,还给您。”尴尬地把刀放回刀鞘,拍了两下。

“世子,世子!奴才找您好一阵儿了。”远方跑来两个蓝布衫小厮唤人。

“滚。”少年面部表情睥睨她,拂袖而去,与小厮会和。

一会儿便走远了。

经这一番小插曲,谢灵娇接下来谨慎许多,平稳无事找到了黑线尽头。

春风楼。

汴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临湖望远,楼阁相连,栋栋华丽至极,一壶酒便要白银千两,向来是公子小姐们才能去得起的奢靡之地。

谢灵娇机灵,装作店小二混了进去,可天字房有两三小厮,她摸过去,用新学的燕家掌将小厮弄晕,戳破窗户纸往里看。

黑线相接处,是一个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她站在桌旁,头顶上方黑色三角鲜明。

谢灵娇有印象。

她是右丞嫡女孙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