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宋丫头!!你给我开门!!!”
火红的日头方越过村外野树的枝丫,照亮前几日阴雨连绵的村落。
忙活了一夜的宋怜将将进入甜蜜的梦乡,抱着银子美美的流着口水,便被粗鲁强劲的撞门声,打搅了发财的美梦。
“没良心的东西!快开门!二叔念着你父亲去了,好心好意为你忙前忙后,你倒好,装神弄鬼的死一次,倒是把二叔这辈子的积蓄都骗去了!”
“我知道你在家里,别跟二叔装模作样,今儿你不把骗二叔的银子都拿出来,我便在这门口坐着不走了!”
“邻里乡亲的,大家都评评理!哪有人像宋丫头这般没良心的!那可是二庆娶媳妇的钱啊,我怎么对得起他过世的娘亲啊……”
原本皱着眉头,睡梦中不愿理会的宋怜,方才翻了个身,大大咧咧的抱住锦被,贴着脸磨蹭两下,继续睡去。
可门外的叫喊声,拍门声,愈演愈烈。
憋了一肚子起床气的宋怜,甚至顾不上什么繁复的襦裙,里衣外披了件长衫,便插着腰,气冲冲的踹门而出。
“大清早的,在我这门口叫唤什么呢?”
许是宋怜出现的太过突然,又或是哐当一声被踹开的木门打破了清晨大家的困意。
零星几位瞧热闹的,还有坐在青石板上点头哈腰拍大腿的宋乞皆齐刷刷的愣愣的望着踩在门槛上,气势汹汹的宋怜。
但很快,宋乞遍进入状态,一把揪住宋怜的胳膊,唉声叹气,涕泪横流。
“大伙瞧瞧,这就是我的好侄女,前几日还要死要活的演了场跳水的戏码,这会倒是活的好好的,前儿夜里,还装鬼吓我,硬是叫我把全部的积蓄都拿出来孝敬她……呜呜呜……”
暖和的阳光轻柔的落在宋怜白皙的面上,她瞥了眼一把鼻涕一把泪颠倒黑白的宋乞,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二叔,这事儿怎么跟我知道的,好像有点儿不一样呢?”
见宋怜一改往日柔弱怯懦的模样,居然敢阴阳怪气的回嘴。
宋乞先是一愣,继而眼尖的自宋怜的袖袋里,飞速的掏出一锭银子来,随后摸出一张纸条,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大呼小叫。
“瞧瞧,大伙都瞧瞧,我那穷鬼哥哥的日子,大伙都是知道的,若不是自我这里骗去的,哪来这么多银子?更别说,还发这个条子,说是请人?你哪里来的钱?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前些时候的大呼小叫,宋怜都能不放在眼里,甚至只当被狗咬了一口,但这从她袖袋里抢银子的行为,能叫她怒火直冒。
望着宋乞举着银子的手,她眼疾手快,稳准狠的一把夺过,用衣摆擦了擦银子,又塞进袖袋里。
给宋乞这么一闹腾,瞧热闹的人,也越发的多了起来,宋怜大大咧咧的打着哈欠,满意的笑着。
“你你你!光天化日!你们都瞧见了吧!她就是这么个德行!大伙要给我做主啊,这都是我的银子……”
谁知下一刻,他的后背便被宋怜一脚踹来,跪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青石板可不讲情面,冷硬的很,震的他的膝盖生疼,消瘦黝黑的面上,尽是狠毒的恶意。
“既然我的二叔替我证明了,我没死,那大家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下,我的招聘?”
宋乞刚要开口,却被宋怜笑眯眯的抢了话茬,噎的他只得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
这话题转的有些快,方才还瞧热闹的人,这才回忆起,今早来这,便是为了条子上的字。
“可咱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能做教书先生呢,便是写的十两银子一月,也没那本事挣啊。”
隔壁王婶满面为难的率先开口,引得众人连连点头,应声附和。
倒是宋乞方才的这一番表演,仿佛随着暖风烟消云散,从未发生过似的。
“唉唉唉?你们什么意思?难道真的眼睁睁的瞧着这丫头有钱,便向着她说话了?那可都是老子的钱!”
他张牙舞爪的挡在宋怜的面前,不悦的大声嚷嚷。
可宋怜却不以为意,春风满面,笑脸盈盈,避开他的阻挡,望向众人。
“那条子上不还说了吗?但凡能为我介绍人才的,每人可得一袋粳米,成功者凭条子可得一两银子,先到先得哦~”
这话音将将落下,方才还犹豫的众人,哪里顾得上为宋乞讨什么所谓的公道,一窝蜂的挤上前来,将宋乞七推八推的一番,最终居然灰溜溜的被推出了巷外。
气得他拔了腰间的烟袋锅子,狠狠的吸上两口,怒目而视。
宋怜却面带微笑的朝他摇摇头,摆摆手,阴阳怪气的好一番颔首感谢呢。
直叫宋乞气急败坏的踢向门口的巨石。
但到底石头比脚硬,他忙不迭的丢了烟袋锅子,抱着吃痛的臭脚,狼狈的溜之大吉。
“宋丫头,我知道隔壁村的王书生,刚中的举人,定能当你这的教书先生,你先替我记上。”
王婶第一个笑脸盈盈的冲上前,亲切的握着宋怜的胳膊,讨好道。
“是是是,还有我,我认识千村的教书先生,刚巧近日正愁没了学生,能到你这来高就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倒是叫宋怜听的有些糊涂。
刚巧一扭头,瞧见昨日那个书生,正端坐在前堂,含笑望着这嘈杂的门口,她坏坏一笑,清清嗓子,扬声道。
“这样,大家说我也都记不住,去他那儿,一个个的都登记上,核实没问题的,我下午便将钱和银子送上门去。”
瞧热闹的元安楠莫名被这个小女子拉下了水,明明该生厌的,这会儿却一点儿怒气也没有。
不等他再思考些什么,嘈杂的人群,便已经穿过不大的雕花木门,越过前庭,围绕在他的身旁,殷切的奉上笔墨纸砚。
元安楠望向人群外抱着胸,斜倚在门框上,指指点点盘算着什么的宋怜,悄声叹了口气,便扬起一抹惬意的笑来,彬彬有礼的接过笔墨纸砚,一一记下。
“哦~对了~我这私塾到底还是要开起来的,诸位家里若是有适龄的孩童,尽可以送来,每人只需五两银子的报名费哦。”
一蹦三跳,兴高采烈的宋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冲上前,笑眯眯的宣布着。
却不想,被王婶结结实实的泼了盆凉水。
“怜怜啊,不是王婶不帮你,,就连你爹在世时,街坊邻居来这里,也不过是叫自家娃识字也就够了,识字哪值得五两银子呢?又不是考功名,再者,你爹过世了,你这私塾里连个先生都没有,可别异想天开了。”
她这一席话,引得忙着报名拎粳米的众人好一番应和。
“咱们就是这村里的农民,就没那个考功名的命!”
“就算是花银子,也送隔壁村的邱先生家,那才是真才实学呢。”
“再者,过几日,县试开考,那些读书人都忙着复习呢,谁还能来你这读书呢?”
见众人下了宋怜的面子,元安楠一面挥笔记下名讳,一面用余光悄然打量着皱起秀眉的宋怜。
只不过那张可人的小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失落,反而自信满满。
“这私塾怎么没有先生啊!我就是先生!不如这样,几日后的县试我便证明给大家瞧瞧,到那时,若是大家还愿意来我这私塾,乡里乡亲的,凭借这条子,自当免了五两银子,只是那粳米和银两,便不奉上了。”
宋怜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倒是引得忙碌的众人,不由分说的笑话一片。
好一会,此起彼伏的笑声中,方有一道调笑声,幽幽而来。
“我说丫头,你当如何与我们证明呢?这考试可不准女学生参加啊。”
这声将将落下,方才的笑声愈发放肆了。
王婶更是笑弯了腰,拍着大腿,望着长身而立的宋怜,直摇头。
“可别闹了,有这时间,不如囤几片地,租出去种着,你这么个孤儿,日子过着倒也没那么紧巴巴了。”
元安楠见宋怜娇俏的面上覆上一层温怒,情不自禁的收了目光,望着宣纸条上娟秀的小子,浅浅一笑。
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女人,竟说出这等天真的话。
“谁说我要去考的,我是先生,先生何须考试呢?”
宋怜自不跟这帮人一般见识,毕竟向来只有钱能撼动她情绪的分毫。
众人见宋怜昂首挺胸的抛出这些没头没尾的话来,不由的敛了笑容,静静的望着她。
“你!可有功名在身?”
谁知下一刻,宋怜便越过众人,轻拍端坐在案边的元安楠。
本以为置身事外的元安楠,方回首,便对上一张清甜可人的笑颜,那双月牙似的眸子里,竟满满都是他的身影,不由叫他心中一颤。
“不曾,我……只是一介平民书生。”
但四周碍眼的目光还是迅速的拉回他的神智,他轻摇下巴,矢口否认。
“那好,县试那日你去,我保你必进府试,条件是,这几日,你得接受我的学习安排,如何?”
宋怜信心满满的将胳膊架在元安楠的肩头,话虽至他,但目光却轻飘飘的略向窃窃私语的众人。
“可距离县试只有五日,这绝不可能!怜怜,你还是早日备好粳米吧。”
“五日?这丫头怕是在说梦话呢!就是邱先生也不敢打这样的包票。”
相比之下,元安楠倒是多了几分好奇,这小女子到底是大话一番,还是有何旁门左道?竟如此的言之凿凿。
“好,我应。”
在嘲笑声中,他低声应答。
“喏,大家都听见了,我们赌约在此,到时候还请大家共同见证。”
宋怜晃着桌上的字条,挑眉浅笑。
大约是距离太近,元安楠总能闻见一股少女独有的似有似无的清香,让人心境缓和,怡人宜心。
“好好好,今儿回家我便跟老婆子说,多买个罐子用来盛宋家丫头送的粳米。”
“哎!老刘头,也给我捎带一个!”
“这下我这个老光棍,又有半个月不愁吃喝咯~多谢宋家丫头啊~”
记上姓名的众人,胸有成竹悠哉悠哉三三两两的晃悠着,迈步而出。
谁曾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撕开人群的口子,不由分说,霸道的冲进私塾来。
“谁是宋怜!”
宋怜疑惑的望着身着官服的诸位衙役,将信将疑的颔首。
“我是。”
“那就对了!带走!”
谁知衙役头头大手一挥,便有人上前,将她摁住直往外领。
“哎!我总得知道我犯什么法了吧?”
宋怜还真是郁闷,有谁跟她似的,被抓的这么糊涂?
谁知衙役瞥了眼她那双求知的剪水双瞳,歪嘴一笑。
“我看你自个儿心里清楚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