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戚拉着顾恒泽到主院后,松开了他的手,而后双手搭上他的肩,将人摁坐在凳子上。
“夫君好好坐着,宁宁去给你要饭。”
“……”
虽注意到她用词不对,顾恒泽也没说什么,她有不懂的,他慢慢教便是。
食指微微屈了屈,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好似有些灼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指上的温度好像跟随着血液,流入跳动的心脏。
宁戚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好些个人,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散发香味的食物,说起来,顾恒泽还是头一回注意到,她身边居然有四个大丫鬟。
四个丫鬟将手上的菜放到桌上,她们绕过顾恒泽的时候,举止有礼,丝毫不逾矩,眼神似乎都没放在他身上,只是认真本分地做好手里的事,身上也没有什么刺鼻的香味,顾恒泽不由得看了眼宁戚,她看起来咋咋呼呼,好似十分不靠谱,可是好多事,她其实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夫君,别发呆啦,快吃饭。”宁戚唤他。
顾恒泽回过神来,看向桌上的菜。
黄焖鱼翅、生腌洗手蟹,还有一个时令蔬菜和一盅鸡汤,十分简单的菜,却也色香味俱全。
宁戚给他盛了碗汤,递给他,“夫君,先喝汤,你没用午膳,得先口热的润一润。”
那鸡汤上的油花色泽鲜艳,汤却清澈透亮,顾恒泽接过来,有些犹豫,他不爱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他放在手里,勺子躺在碗底,暂时没动。
“夫君,怎么不喝呀?”宁戚看向他,大眼睛眨了眨,“再生宁宁的气,身子是自己的呀!”
她语气似乎有些焦急,顾恒泽想了想,还是举起勺子,将那汤送入口中。汤很鲜,似乎是在舌尖绽开,顺着喉咙进入肠胃,确实让人身子回暖。
只是真的很油。
看着她脸上期待的表情,顾恒泽没法,只得在她的目光里,一勺一勺地将鸡汤喝完。
汤盅终于见底,顾恒泽松了口气,他放下碗,看向宁戚,宁戚十分兴奋地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小碟,上面放着几块晶莹剔透,近乎透明的糕点。
“夫君,试试这个。”宁戚将碟子推到他面前,顾恒泽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带着糯米的咸香和薄荷的清新,十分解腻。
“嘿嘿,好不好吃呀?”宁戚狡黠地笑。
顾恒泽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早就知道腻,只是故意让他吃。
“嗯。”顾恒泽应她。
“好吃就对啦!”宁戚十分骄傲,“这下夫君肯定会很记得这道糕点的,对不对!”
“嗯。”这道糕点来得很及时,及时压下了鸡汤的油腻,又让他垫了垫肚子。
“这个是宁宁做的,夫君一定要一直记得。”宁戚叉腰。
顾恒泽顿了顿,看向桌面上的这些菜,“这些都是你做的?”
“那当然不是。”宁戚摆手,“宁宁就做了这些糕点,另外这些菜都是宁宁请了专门的厨子做的,夫君可以尝尝。”
“本来还想让他们给夫君好好露一手的,但是王管家说夫君不喜欢浪费,所以宁宁就只让她们做了这些菜。”
宁戚嘟囔着跟顾恒泽解释,“我自然是什么都想给夫君的,但是王管家不让,所以……”
“没有。”顾恒泽执起筷子,看向她,“孤很喜欢。”
宁戚的心又不合适宜地跳了跳,是她的错觉吗?今日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有些温柔。
“喜……喜欢就好。”宁戚罕见地有些结巴。
顾恒泽没再说话,他沉默地用膳,不紧不慢,姿势优雅。
“夫君怎么做什么都好看。”宁戚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他。
顾恒泽放在半空中的手停顿片刻,没说什么,只是耳根有些发红。
用完膳后,宁戚拉着顾恒泽在府里散步,说睡前要消食,顾恒泽原本想回书房看公文,想着后天便要离京,还是需要跟她交代一下,于是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宁戚依旧握着他的一根食指。
“夫君以后饭后记得走一走,刚用完膳便坐着,对肠胃不好。”宁戚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念叨。
“嗯。”顾恒泽自然知道这道理,只是他一个人,实在没什么散步的兴致,他以往会在书房里踱步,现在书房里多了她的小桌子,伸展不开了,在外面走走是挺好的,要是没有那么多公文需要批的话。
“你下次莫要那么说了。”顾恒泽想起要教她的。
“什么?”宁戚原本走在前面,听到他叮嘱她,她回过头,眼神疑惑。
“不是要饭,是传膳。”
“可是不是一件事吗?”
“不是。”顾恒泽摇头,“前者并不文雅。”
“嗷。”宁戚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知道了。”
“嗯。”
不知道为什么,顾恒泽好似看着她的小耳朵,耷拉了些。
后来,宁戚没再说话,她的小脑袋看着地面,蹦蹦跳跳地一块一块地踩着地面上铺着的青石板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日,孤随你一起回门。”顾恒泽想了个话题,她突然这么安静,他还有些不习惯。
“回门?”宁戚抬起头来,似乎十分惊讶。
“嗯。”顾恒泽点头。
“可是我父母都已经回去了。”宁戚似乎十分苦恼,她试探着捏了捏顾恒泽的手指,“可不可以不回呀。”
满是讨好。
顾恒泽摇了摇头,“不行。”
“那好吧。”宁戚无奈答应,看来她估计是少不了被宁亲一顿臭骂。
这十分无奈的语气,加上宁戚说她父母已经回去了,顾恒泽皱了皱眉。
“你父母,是回锦州了吗?”顾恒泽问她。宁家本家在锦州。
“嗯。”宁戚点头。
“锦州没有回门的风俗么?”顾恒泽又问她。
“当然有,只是——”宁戚连忙解释,脑子飞速运转,终于想出了个理由,“只是他们以为天家没有回门的法,加上本家那边生意也忙,这才提前赶了回去。”
“嗯。”顾恒泽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升起一股怪异感,本家生意再忙,能有自家孩子的亲事重要吗?
“那明天还要回去吗?”宁戚祈求地看向顾恒泽,希望他说出否定的答案,毕竟她答应了宁亲,说等成婚就能拿到盐引,现在她嘴都没敢跟顾恒泽开。
“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在京中?”顾恒泽看向她。
“是。”宁戚点头。
“那还是回罢。”
“非得要回吗?”
“要。”顾恒泽有些坚持,他并不是没有看出她的抗拒,只是如果明日不回门,旁人又不知道会编排些什么。
流言蜚语,最能伤人,她这么个小身板,还是好受点罪比较好。
“那好吧。”宁戚知道顾恒泽的坚持,她也没闹,“那夫君明天派人帮我去跟娘娘告个假哦。”
“嗯。”顾恒泽点头,顿了片刻,深不见底的墨眸凝视着她,“今日,母后没有为难你罢。”
“没有。”宁戚耷拉着的耳朵终于有了几分精神,“母后对我很好,不仅问了我喜欢吃什么,还教我下了围棋!”
短短的一天,宁戚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独属于娘亲的温柔。
徐芷也一样。
她随着顾书礼来皇宫之时,顾恒泽六岁,顾蓁蓁四岁,那时候她满是不适应,天天找顾书礼吵架,顾书礼那时刚接手朝廷,也忙,没时间顾及她,只以为是她被小孩子吵着了,便把孩子抱给教养嬷嬷了,再大一点,给他们找了老师,就这么带着带着,现在孩子大了,也不太跟她亲。
徐芷其实很后悔,为什么要把目光放在一个臭男人身上,缺失了这些年孩子的成长,她也很难过。
幸好有了宁戚。
她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也好学,不懂就会问,说几句也不会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一点就通,徐芷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学会,很是有成就感。
两人相处得很是愉快,并未像顾恒泽想象中的生疏。
“那就好。”顾恒泽放下心来。
也正常,她这性子,应该讨母后的喜欢。
顾恒泽想起自己要跟她提自己要去一趟咸阳,刚想开口,话又收了回来。
她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
那他明天再说。
两人又走回了主院。
宁戚看着天色,捏着顾恒泽的手晃了晃,“夫君,好像不早了。”
“嗯。”
“我们是不是该睡觉了。”
“嗯。”顾恒泽看了眼天色,“是该就寝了。”
他挣脱宁戚的手,看向主院,“你去睡罢,我今晚宿在书房。”
宁戚脸一垮,“为什么呀?”
这才共宿了两晚,哪有买卖是这么做的呀?
宁戚鼻子一酸,委屈涌上心头,她连忙低头,不让他瞧见。
“夫君是嫌弃我了吗?”宁戚声音很轻。
顾恒泽心里莫名一紧,他反驳道,“没有。”
“孤没有嫌弃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夫君为什么不同宁宁睡,不是说好了培养感情的吗?”
顾恒泽心里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说好的事情就要做到,那为何孤同你说过好多遍,不要在外人面前胡闹,你就是记不住呢?”
宁戚抬起头,鼻头有些红,夜色很深,倒是不明显。
“这么说,夫君没有嫌弃宁宁,对不对。”宁戚确认道。
“嗯,没有嫌弃你,从来都没有。”顾恒泽摇头,以往深邃的眼神如今十分澄澈,似乎还有些一丝无奈。
仿佛在说,“你快信我。”
宁戚吸了吸鼻子,“那我以后都听夫君的话,夫君就饶过我这一回。”
“不行。”顾恒泽拒绝。
他已经饶过她很多回了。
“那……”宁戚的手抓住他的衣袖,“夫君也没听宁宁的话好好吃饭,我们扯平了,好不好哇。”
她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祈求,好似跟以前的撒娇卖乖有些不一样。
看起来有些易碎。
顾恒泽顿了片刻,还是妥协,“……好。”
“那下不为例。”
“嗯嗯!宁宁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殿下:“孤生气了,孤要惩罚你?”
“什么惩罚呀?”
“孤不同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