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泽回到太子府时，已临近傍晚。
他同户部尚书商议了许久，关于那笔钱的去向，才得出些眉目。
彼时天色微暗，他面带疲色地回到府中，原想好生沐浴一番，不成想下人来报，说陛下有请。
他只得整理自己的仪容，跟着大太监重新往御书房去。
青年的脊背挺得笔直，背影在夕阳中拉长，略显得孤寂。
门房看着太子殿下逐渐远去的背影，不免感叹，“太子殿下真不容易。”
一旁目送着太子殿下出门的王管家听到此话，便也说了句，“自陛下登基以来，许多事都落在了太子殿下身上，郭太傅对殿下的要求那般严格，又怎会容易呢。”
“唉。”门房心疼地叹了口气，“等到太子殿下娶了太子妃，应该会好一些罢。”
王管家摇了摇头，“那也说不清，这么久了，你可见过太子殿下同哪位姑娘走得近？”
门房思索了一下，也摇了摇头，“好像确实没有。”
太子殿下一心都在公务上，府里连个侍女都没有。
“要是郭小姐还未嫁出去，应该能与太子殿下成一段良缘。”管家似是忆起了某些往事，语气里满是可惜。
“郭小姐？可是城西郭太傅家的女儿？”
“正是。”管家点了点头。
“他们之前有过什么往事么？”
“这个就是......”管家凑近门房耳边，耳语几句，听得门房频频蹙眉，神情也逐渐变得惋惜。
......
御书房内，顾恒泽身姿挺拔地站在下首，恭敬地向周文帝行了个礼，“父皇。”
“嗯，来了？”周文帝从书案上的文书里抬起头来，看向他这个儿子。
顾恒泽背着光，周文帝看不清他的神情，自然也没有发现他眉眼里的疲惫。
“嗯。”顾恒泽轻轻地应了一声，“父皇唤我来，可是为了那笔钱？”
周文帝略微沉吟了一下，这婚事，是宁戚用金子换来的，好像确实是差不多。
他点了点头，“正是。”
顾恒泽眉眼舒展了些，他将自己同户部尚书商议过后得出的结果汇报给周文帝。
“儿臣和王尚书认为，这一千万两黄金，七百万两用来赈灾，修缮各地水利设施，修复农田，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剩下三百万两用于发放军饷。”
周文帝皱了皱眉，“可是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三百万两军饷最多只能坚持三个月，如若不及时发放军饷，士气会大大受挫，这岂不是顾此失彼？”
“眼下赈灾事宜如若不安排妥当，只怕会引起民愤，攘外必先安内，儿臣认为，赈灾应放在军饷之前。”顾恒泽迟疑了一下，“至少还能拖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可以再想办法筹钱。”
“嗯。”周文帝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那有什么法子能筹？增加赋税？”
“不可。”顾恒泽摇了摇头，“苛税重赋，积贫积弱，终至于亡。”
“那削减用度？”
“也不可。”顾恒泽依旧反驳道，“治标不治本，我们需要开源，节流可以适当，但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出现效果。”
周文帝早已习惯他这个儿子对待公事时的认真，并不生气，只是反问道，“那该怎么筹？”
“这个——儿臣暂时还没想好。”顾恒泽也很苦恼。
周文帝见他似乎陷入了苦恼中，便想起自己找他来的初衷，心里略微思忖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朕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可能要你做些牺牲。”
顾恒泽抬起头来，看向周文帝，“父皇但说无妨。”
“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周文帝同他开起了玩笑。
“不会。”
“需要你牺牲些色相。”
“？”
顾恒泽眼底浮现出几抹些微的疑惑。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真的是他父皇能说出来的话吗？
“儿臣不明白，还请父皇明示。”顾恒泽拱了拱手。
“呵呵。”周文帝讪笑几声，“眼下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联姻？”
“嗯。”
“父皇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
“嗯。”
“是哪家小姐？”顾恒泽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讨论的不是他的终生大事，而是一件稀疏平常的国事。
他从小作为储君培养，灌输的思想是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能对江山社稷添几分助力，是他对成亲唯一的要求。
“不是京中哪家小姐。”
“嗯？”
“是——是宁家小姐宁戚。”周文帝闭了闭眼，艰难地说道。
并非周文帝重视门第，若不是他哥哥身子不好，这皇位也轮不到他。
只是宁戚的家世背景，着实不太匹配太子妃这一位置。
周文帝现在无比后悔，怎么就昏了头答应了那个小丫头。
其实他并没忘记自己说的是可以来问问顾恒泽的意见，若是顾恒泽不愿意的话，自然是可以不同意的。
但是想起那姑娘雀跃的眼神，周文帝实在不忍心辜负她。
听到宁戚这个名字，顾恒泽想起了在御书房外的那双通透又明亮的眸子。
他指尖蜷了蜷，而后轻轻应了一声，“嗯。”
“父皇安排即可。”
“？”周文帝有些疑惑，“你这是答应了？”
“嗯。”
“你知道宁家小姐吗？就是锦州那个宁家。”
“知道。”锦州宁家，涉猎广泛，上至玉石皇商，下至街边小摊，都有相应的生意，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顾恒泽自然知道。
“你见过宁家小姐吗？”
“今日在御书房外，碰上了。”顾恒泽如实道。
“原来是这样。”周文帝恍然大悟，难怪那小姑娘一副走不动道的模样。
“父皇是何意？”
“也没什么。”周文帝偷偷笑，“可能就是碰上你的那一眼，宁家小姐便对你芳心暗许了，后面哭着喊着要嫁你。”
“......”
“其实——你可以不同意的。”周文帝再三确认。
“父皇是提前跟答应宁小姐了吗？”
“答应了，但——”没完全答应。
“无妨。”顾恒泽拱了拱手，“儿臣的终身大事，父皇做主即可。”
言听计从，从不逾矩。
他这个儿子，看起来十分完美。
周文帝突然觉得有点愧疚，似乎这样仓促地决定他的人生大事，确实有些不妥。
他还想再说什么，顾恒泽却抢先一步，“父皇，儿臣真的不介意，娶谁都一样，宁家小姐家底丰厚，她若是愿意出手相助，势必能帮百姓度过难关，更何况背景简单也好，虽对儿臣没有助力，但是也让儿臣少了些外戚的烦扰。”
顾恒泽的这一番话，听得周文帝哑口无言。
他最终只弱弱地问了句，“宁家小姐性子有些跳脱，你当真受得了？”
“无妨，届时请个教养嬷嬷，好生教导一番便是。”
“嗯。”周文帝见他想得这般通透，愧疚的情绪也散去了大半。
“父皇赐婚罢。”
“嗯。”周文帝提笔在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圣旨上写着赐婚的圣旨。
顾恒泽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最后一笔落下，周文帝突然抬起头来，他声音微沉，“赐婚后，朕不强迫你，你若不喜欢，一年后便可和离。”
“嗯？”顾恒泽刚回神，疑惑地应了一句。
周文帝罕见他走神，要知道他这个儿子，可一直都是言非法度不出于口，行非公道不萌于心的主，竟也会有走神的时候。
周文帝愈发觉得顾恒泽之前说的那些理由，都是在宽慰自己。
他狠了狠心，撒了个谎，“宁家小姐怕你不喜，同朕说，如若一年后你们二人有一方想要和离，便可一拍两散。”
“嗯。”顾恒泽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
一年之后，灾祸应该已经过去，边关战事应该也已经解决。
到时候男婚女嫁各不相关，挺好。
这桩联姻的作用，能发挥到最大。
顾恒泽在心里衡量了利弊之后，快速做出决定。
“到时候成婚时送到宗正寺的婚书，朕与宗正寺卿打个招呼，让他给你们的婚书加个一年的期限，一年之后婚约作废，如何？”
“可以。”
“今天天色不早了，这旨意等到明天再宣罢。”周文帝看了看自己手边已经晾干的圣旨道。
“好。”顾恒泽应了一声，“那儿臣先告退了。”
“去吧，回去着手准备大婚。”忆起宁戚那熟悉的眉眼，周文帝还是补充了句，“那姑娘是个胆小的，心思也单纯，你娶了人家，可不能欺负人家。这大婚，该按规程办的，可还是得按规程办。”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顾恒泽弓了弓身子，行了个礼，而后退了出去。
周文帝看着顾恒泽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
他拧了拧眉，看向一旁的大总管，“和今，你说我这决定，到底算不算对。”
大总管似是有些犹疑，“奴才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罢。”周文帝靠在一旁的龙椅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是愁绪万千。
“您这决定对不对奴不知道，但皇后娘娘那一关，怕是不好过。”
周文帝身子一僵，随即脸色十分不自然，“她应该会答应的罢，毕竟太子都答应了。”
“再说，我也是没办法，国库实在空虚，那是个金疙瘩，真放了手，没得下一家啊——”周文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烦恼。
和今沉默，周文帝继位这十几年来，和皇后娘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这次赐婚，指不定要闹个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婚前：
顾恒泽：“性子跳脱些也无妨，到时候调|教|调|教便是。”
婚后：
宁戚把顾恒泽死死压在床上，露出两颗小虎牙，恶狠狠地道，“说！到底谁|调|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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