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说话间二人就已经到了许清如面前,德妃笑道:“当时赏荷会上便记得许贵妃的妹妹乃是绝色,眼下看了更觉得美貌动人,在这碰见也真是巧了,不如咱们去浮碧亭说说话吧。”

语毕,不由得许清如拒绝,拉起她就走。

三人坐在浮碧亭中,宫女太监都在亭外候着,小桃本想跟着,却被支到了外面。

许清如得知面前的人是德妃娘娘,更是如坐针毡,两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脊背也崩的直直的。

德妃见状笑道:“许才人怕什么,咱们同是宫中姐妹,不过说说话而已,我又不会生吃了你。”

许清如抬头轻轻道:“娘娘玩笑了。”

德妃拉着她的手解释道:“王昭仪所绘的游湖图,正是这千鲤池的景致,皇上给提了诗,姐姐我不通文章,谁知正好遇见妹妹,就想着也拉你过来一起看看。”

许清如闻言低头愣住,若说不通文章,这宫里不会有人比她更甚,眼下德妃说这话,也不知是不是真不知情。

王昭仪眼神在二人之间游移,思量片刻轻声笑道:“德妃娘娘,莫要说这些,许才人要伤心了。”

“哦?”德妃故作惊讶,随后又拍拍许清如的手说道:“无妨,女子无才便是德,王昭仪凭着诗书气得了圣心,妹妹凭着这张小脸,早晚也会得宠的。”说完带着护甲的手,在她的脸上重重的拂了一把。

许清如只觉得脸上被护甲刮到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她低着头抿着嘴,也不知该回些什么,最后只能说道:“多谢娘娘。”

德妃带着笑,看了眼王昭仪,随后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们诗书不通,可到底还是长了眼睛了,此处正好可将千鲤池尽收眼底,不如王昭仪将画卷展开,咱们比较着看看,到底是多厉害的画技,才能换来皇上题诗。”

王昭仪点点头,带着几分炫技的心思,在浮碧亭内的石桌上铺开了画卷。

确实是好画技,将池中景致描绘的栩栩如生。

德妃拿起画卷,朝着浮碧亭边上走去,边感叹道:

“哎呀呀,真是像啊,我若有妹妹的画技,想来皇上对我也会多看两眼。”

王昭仪面色稍红,起身跟上,柔声说道:“娘娘谬赞了。”

德妃看着还坐在原位的许清如,招呼道:“许才人也来看看,这等画技,妹妹若从现在练起,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说完德妃便笑了起来,王昭仪也用手绢捂着嘴轻轻附和着。

许清如脸红的厉害,抬脚走了过去,千鲤池中确实是难得的美景,接天莲叶无穷碧,夏风微微吹拂,本该是一派祥和宁静的场面。

德妃却忽然俯身将画凑到许清如面前,轻声说道:“许贵妃该教导妹妹些雅致的喜好,以色侍人总有韶华褪去的时候,到时妹妹的日子多凄凉。”

王昭仪只觉得德妃的话,没来由的尖锐起来,便也不敢插嘴说些什么。

许清如听出她话中嘲讽的意味,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德妃轻笑两声接着说道:“到是姐姐我想的多了,妹妹到现在连以色侍人的机会都还没有呢,想必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要在钟粹宫抑郁而终,到死都是个才人呢。”

这突如其来的恶意,让许清如有些承受不住,衣袍下手用力握住,指尖已经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德妃,她嘴上虽说着这样狠毒的话,脸上却还挂着笑。

只是这笑,让许清如遍体生寒。

王昭仪在德妃刚一开口的时候,便用手绢佯装擦汗,往后退了两步,眼下形势不对,她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许贵妃夺了皇后的权,王昭仪对此事虽有不愿,却也没什么办法,眼下看着德妃这样讥讽许才人,她虽然有些不明白,但心里还是有几分解气的感觉。

阳光直晃晃的落下来,许清如眼中的德妃变成一个漆黑的影子,张狂着似乎要扑上来,她颤颤着往后退了一步,德妃将画轴卷上,递给王昭仪,捏了捏她的手,说道:“这画上有皇上亲提的字,也算是御赐之物,妹妹可要好生保管啊。”

王昭仪接过画,只觉得方才德妃递画过来的时候,好似还有别的意思。

正想着,德妃朝着亭外走去,路过许清如旁边时,趁她不备,拌了她一脚。

许清如一时重心不稳,向前栽去,差点跌入千鲤池中,握住栏杆才堪堪稳住身形,回过神来,见池塘中飘着一副卷轴,正是方才的游湖图。

颜料被水浸泡,依然晕散开来,皇上题的字,也化作虚无。

王昭仪眼圈倏地就红了,眼泪马上就要落下。

德妃惊讶开口道:“许才人怎得这样善妒!我不过夸了王昭仪几句,你竟把皇上提了字的画扔进湖中”

许清如回过头来,已是脸色煞白。

静雾从小厨房取了肉出来,见堆秀山附近没人,心中便已经有些担心,一路走到浮碧亭,见小桃垫着脚往里面张望着,而周围站满了延禧宫的人,便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正走进,就听见德妃高声指责,静雾留了个心眼,拽住小桃旁边的一个钟粹宫小太监,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小太监得了吩咐,马上跑远了。

静雾带了小桃上前,只听德妃厉声说道:“许贵妃协理六宫才不过数日,你仗着自己是贵妃的妹妹便如此跋扈!王昭仪画技上佳,你若看不惯回去苦练便是,何必做出今日之举!”

许清如脸色惨白辩解道:“我没有……我方才都没碰到王昭仪。”

王昭仪闻言,眼泪落得更快,德妃也指着许清如高声道:“我亲眼见着,你竟然还能狡辩,来人啊,去叫贵妃来看看,她妹妹是如何仗着姐姐的权势,在这宫里作威作福!”

静雾和小桃当时并不在场,此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站在她身后,让她略放心些。

静雾看的明白,也知道此事因何而起,目的是何。

她看着许清如单薄颤抖着的背影,心中默默捏了一把冷汗。

许贵妃正在咸福宫中看账本,协理六宫这件事,看起来风光,其实全是麻烦事。

后宫的大事小情,心中必须一一有数,眼下不过三五十两的亏空,就要仔细查账了,若是查不出来,还得自己拿银子填补。

她看账本子看的头昏脑涨,春燕奉上一杯茶,许贵妃端起刚要入口,便一把摔倒了地上。

瓷片四溅,春燕赶紧跪倒在地。

“你瞧着我好说话是不是!这么热的天,你沏滚烫的茶给我?”

春燕赶紧连连低声求饶。

正巧此时德妃身边的小太监传话,说许才人大闹浮碧亭,当着德妃娘娘的面把皇上提了字的画给扔到千鲤池去了。

许贵妃面色阴沉,心想:这许才人,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呆着也没什么,眼下自己风光更胜,她到上赶着给人家递把柄。

她怒气冲冲的走出咸福宫,春燕和春喜赶紧跟在后面。

到了浮碧亭,许贵妃搭眼一看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德妃与自己向来不合,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个王昭仪。

许贵妃盯着王玉珞,没想到她那柔柔弱弱的外表下,竟也有这样的歪心思。

“说吧,怎么回事。”

许贵妃刚一开口,德妃便义愤填膺的叙述起来。

许贵妃皱着眉摆摆手,欲将此事大事化小:“不过是一副画,回头我请皇上再作一副,还给王昭仪。”

德妃似乎早料到许贵妃会这么说,便笑道:“贵妃说得真是好轻松,这后宫中谁不知许才人是您的妹妹,仗着娘娘您协理六宫的机会,犯了这么大的错,娘娘也不闻不问,那日后宫中嫔妃便全都群起效仿了。”

许贵妃斜眼瞪着她,德妃不甘示弱,也直勾勾的盯着许贵妃。

许贵妃越想越气,眼下功臣之女还有不到半月就要入宫,这许清如她本想完全不理,谁知她竟这样不让人省心。

过了片刻,许贵妃看着看着低头不语的许清如,走上前问道:“德妃说的,可属实?”

许清如红眼圈抬起头,低声分辨到:“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许贵妃巴掌落下,许清如的半张脸当即红了起来。

德妃和王昭仪,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没想到许贵妃会亲自动手打人。

静雾和小桃跪倒在地,静雾说道:“娘娘,若才人真有错,按宫规处置了就是,不可打骂宫嫔。”

许贵妃回头道:“我奉命协理六宫,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奴才插嘴!”

她扭头看着许清如继续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清如方才受了一巴掌,小脸已经肿的老高,被许贵妃的护甲刮到,还挂着两条红痕。

但她此时那股莽撞劲也显露出来,她抬起头,眼泪簌簌落下,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鉴定的说道:“我没扔。”

许贵妃高高的抬起手,又是一巴掌。

许清如被打的身形不稳,往后退了两步,纤细的手指握住栏杆,指尖都有些泛白了,才稳住身形,王昭仪的眼泪也干了,此时连场面话也说不出,德妃到是以手绢捂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静雾跪地替许清如求饶,小桃初次见这样的场面,被吓的呜呜哭着。

许贵妃在后宫蛰伏多年,终于是靠着哥哥在前朝的功勋,才等来这个协理六宫的机会,后宫里不知多少人等着将她拽下来。

她心知许清如并无大过,无非就是被德妃当了枪使了。

但她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若许清如真是个省心的,就该半分把柄都不让别人抓到,老老实实的待在她的钟粹宫,总出来晃荡做什么!

许贵妃越想越气,将手抬起,眼看又是一巴掌,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许贵妃协理六宫做的是越发好了。”

许贵妃惊讶转身,见皇上阴沉着脸,大步朝浮碧亭走来。

亭中诸人纷纷跪倒在地,许清如肿着半张脸,也跪地行礼,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在地面上留下小小的水痕,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见皇上来了,静雾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李琛快步走到亭中,一眼就看见了许清如红肿的脸,和上面醒目的红痕,眉毛当时簇起,心中也升起一股无名的火。

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许贵妃低头说道:“许才人犯了错,臣妾见她不知悔改,一时心急,就……”

李琛冷眼瞧着底下跪着的四人,继续问到:“她犯了多大错,该你这样打她!”

德妃见缝插针的说了画的事,王昭仪也在此时哭了起来,许清如哭的默默,到是王昭仪不停抽噎着,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琛耐着性子说道:“这等小事,也至于闹得这般兴师动众?你这样的性子,叫我如何能放心让你协理六宫。”

许贵妃有些惊诧,抬头喃喃道:“皇上……”

李琛极不耐烦的摆摆手:“传朕的旨意,许贵妃脾气暴躁不堪大用,六宫诸事让淑妃协助皇后。德妃,王昭仪,许才人,无端生事,禁足一个月,德妃不能约束低位嫔妃,罚奉三个月。”

说完,李琛刚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却有些犹豫,过了片刻,他抬脚走到了许清如身旁。

“抬起头,朕看看。”

许清如闻言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她低垂着眼帘,只盯着李琛明黄的衣摆,一张小脸上泪水混着伤痕,看起来狼狈得很。

李琛面露不悦,脸色越发阴沉,扭头说道:“许贵妃身边是谁在伺候。”

春燕低声答道:“是奴婢。”

李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许贵妃,说道:“许贵妃身边宫女不能劝诫主子,拖下去乱棍打死。”

春燕被哭喊着拖了下去,李琛不由得许贵妃求情,转身大步离开,不敢多看许清如一眼。

德妃偷鸡不成蚀把米,方才皇上说要夺了许贵妃协理六宫之权的时候,她心里高兴的紧,谁知随后自己就受了罚。

说来也怪,这皇上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御花园?

德妃没多想,看着静雾和小桃上前掺起脸肿的老高的许才人,撇了撇嘴,谁知许贵妃今日心情不佳,算她倒霉了。

德妃又想起被乱棍打死的春燕,心中念了一声阿弥陀福,谁能知道皇上今日也心情不佳呢。

许清如站起身,颤颤巍巍的往钟粹宫走着,许贵妃的两巴掌,打的她头脑发昏,脸上涨热,心里确是冰凉。

德妃动手之前,和她说的那些话,就已经让她难以消化,谁料许贵妃一来,不分青红皂白,便直接动手了。

自己挨了打,又有一个宫女在眼前被带走打死,许清如感觉自己身心俱疲,像是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静雾搀着她,走在回宫的甬道上,许清如抬头痴痴的开口:“静雾,宫里一直是这样吗?”

静雾见她头发散落脸颊红肿的可怜样子,本不忍心开口,思量片刻却还是说道:“才人,在这宫里生活,若没有皇上宠爱,便是寸步难行。”

宠爱?许清如想起德妃的话,自己没有半分长处,入不得皇上的眼,何来宠爱?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脸颊,便疼的皱眉,眉心一皱,扯得脸颊更疼了。

许清如眼泪都流干了,但想起方才的事,还是有些哽咽的说道:“我没有扔她的画。”

静雾握了握她的手:“奴婢知道。”

许清如声音愈发哽咽:“可我明明没有扔她的画,她为什么说我扔了,许贵妃为什么要打我。”

静雾也跟着红了眼圈,这里面的事情,哪是三言两句能解释清楚的。

到了钟粹宫,静雾差了个小太监去太医院领药膏,许清如就坐在椅子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愣愣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雾叹了口气,皇上的心思她明白。

许才人若是得了宠,定会变成许家的一枚棋子,会受许家辖制,会靠着在后宫的宠爱,来获取前朝的利益。

真到了那时,真心与喜爱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皇上放在许才人身上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爱抚,都会变成可以计量的利益。

这些事情,皇上李琛懂,在宫里多年的静雾懂,可这般天真无邪的许清如,如何能明白?

在李琛的视角中,他是一个压抑着自己内心情爱的孤独影子,捧着一颗心,不知该在何处放下。

但是在许清如的视角中,自己只是一个地位无宠的妃子,像今天这般的委屈,怕是还有许多在等着。

静雾叹了口气,如此下去,只怕两个人会渐行渐远。

李琛压抑着怒火回了养心殿,江启年看出皇上心疼许才人,却又不好表现出什么,只能任由满腔的怒火翻腾着。

李琛坐在书桌前,满桌的折子,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提起朱笔,笔尖的墨迹都干了。

脑海中全是许清如无声流下的眼泪,和红肿的脸。

他甚少质疑自己的决定,却在此刻翻来覆去的想着,自己冷落许清如这件事,到底应不应该。

李琛心中有千百万分的纠结,却不能说与任何人。

当初许清如在他心里泛起的小小涟漪,在李琛接连不断的日思夜想中,终于是变成了滔天的巨浪。

让他想去忽视,都做不到。

李琛就这么坐了一天,直到天色变黑。

他叹了口气,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江启年躬身答道:“回皇上,二更了。”

李琛站起身:“去景仁宫吧,朕今日宿在御书房,把这些折子也都搬过去。”

江启年低头称是,又听李琛接着说道:“西殿暖阁中有一瓶上好的药膏,你去拿来。”

江启年心中略有些吃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去找来药膏带上了。

李琛到了景仁宫没多久,静雾就提着灯笼到了。

御书房中,烛火大亮着,静雾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李琛开口道:“朕说过,让你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静雾当时虽是受了许清如的命令离开,却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皇上的吩咐她没做好就是没做好,没什么好解释的。

于是便低头请罪。

李琛皱着眉接着问道:“眼下她状况如何?”

静雾想了想,认真道:“许才人从御花园回来的路上便有些意志消沉,奴婢没法劝些什么,从太医院领了药膏,入睡前细细涂过了,但想来也是疼的紧,才人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

李琛思量再三,手指不住的摩挲着手中装着药膏的瓷瓶。

“她可怨朕?”

静雾闻言头更低了两三分:“才人没说过这话,只觉得宫里的生活……有些难过。”

李琛叹了口气,将手中瓷瓶交给江启年,由他递到静雾手上。

“这是上好的药膏,比太医院的见效快些,你拿回去吧。”

静雾道谢,起身正欲离开,就听李琛继续问道:“今日御花园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雾转身答道:“奴婢实在是不知,许才人和王昭仪身边跟着的宫女太监都被德妃的人拦在浮碧亭外面,但奴婢觉得才人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李琛点点头,他自然相信许清如的说法,让他心中生疑的是王玉珞。

德妃是个诡计多端的人,若此事是德妃一人策划,倒也正常,就是不知,王昭仪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李琛皱着眉摆摆手,静雾便走出了御书房,他盯着门口静雾远去的背影,想着今日许清如在御花园中的可怜样子。

此时正是侍卫交班的时候,景仁宫和钟粹宫附近的守卫极少,李琛站起身,叫住了静雾说道:“朕去看看她。”

江启年有些吃惊,赶紧劝道:“皇上,宫里人多眼杂的,难免有消息传出去。”

李琛头也不回的说道:“传朕的吩咐,若是走漏了一点风声,两宫中无论宫女太监,一论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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