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姐姐,你去哪了?”宋凝走后,长宁轻声细语的问沈棠。
沈棠将去找吉祥一事说出,只隐去了撞破宋凝与晋王妃私会一事。
长宁听得惊骇连连,抱着沈棠道:“绵绵喜欢吉祥,更喜欢棠姐姐,你以后千万不要为这个小玩意冒险了。幸好是遇上了太子哥哥,若是还遇上旁的凶险之物,绵绵会哭死的。”
沈棠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头应道,“好。”
……
沈棠回漪澜苑换了一身缠枝茉莉暗纹的襕裙。她并未妆饰,如云的乌发仅用一支玉镶红宝石吉祥如意簪挽住,一抬手,腕间缠绕的赤金绞丝九转玲珑镯叮当作响,发出灵动婉约的韵律。
走到寿康宫门口,玲珑站在外头候着。
沈棠跟着玲珑走进偏殿,苏皇后见到她,沉着的脸色渐渐缓和。
“棠棠,你去哪了?”苏皇后问道。
苏皇后向太后请安出来,就不见了沈棠的踪影,遣人去临华殿问,那头也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怎得还换了身衣裳,瞧着喜庆是喜庆,未免也太普通了些。”
今日棠棠出门时,穿的还是一袭水碧色挑线金丝锦裙。
沈棠抿了抿唇,她在密林弄脏了衣裳,趁隙便去换了身不怎么打眼的。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寻吉祥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予姨母听。
苏皇后听了连连摇头。
“姨母。”沈棠扒在苏皇后耳边,轻声道,“殿下和荣国公府的嫡女……”
前世那男人除了与她行敦伦之礼,其余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便是对太子妃傅明珠也端着那份端庄自持。
那时候她闻得一些闲言碎语,说是太子殿下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阴差阳错下嫁了旁人。虽然如此,可宋凝还是眷顾着定国公府。
所有人都说太子殿下是长情之人。
沈棠忍不住轻卒一口,长情也不妨碍他与自己做那档子事,这到底算什么狗屁长情。
苏皇后看了一眼沈棠,笑着道:“棠棠还说不想嫁于太子,怎得眼下就打翻醋坛子了?”
沈棠噎了一下,天知道,她只是后怕宋凝秋后算账,这才多问一句罢了。
“定国公府的那姑娘,是个命薄的。”苏皇后缓缓开口,“她母亲是先皇后的庶妹,年轻时入了荣国公府当继室,若论亲疏,太子与她更亲近些。看圣上对定国公府的态度,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这位是未来的太子妃。”
“五年前,太子出征,传来的消息凶多吉少。定国公府的这位继室到底是庶女出身,很快便坐不住,悄悄替陆怀静相看了起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最后相上了晋王。晋王是先帝的幺子,虽无太子势大,也贵为皇亲贵胄,定国公府能配上这门婚事,到底也是高攀了。”
后头的事,沈棠也能猜出来,太子凯旋归来,陆怀静与晋王定下亲事,这对青梅竹马就此劳燕分飞。
沈棠紧抿着下唇,看着桌案上一瓷碟海棠糕,一时脑海中是宋凝冷漠的面庞,一时又是晋王妃幽怨的眼神。
她捻起一块海棠糕吃下去,心情没来由松快了不少,总归这一世,二人的事情与她再无瓜葛。
苏皇后见她出神,出声安慰,“二人再亲近,她也成了晋王妃,棠棠不必太过忧心。”
这下沈棠是真的噎着了,一口气不上不下,胸口堵得慌。
寿康宫内,一道道珍馐百味流水般送至席上。
先是上了八品乾果蜜饯:奶白枣宝、蜂蜜花生、清炒核桃、芝麻南糖,蜜饯菠萝、蜜饯龙眼、蜜饯菱角、蜜饯樱桃。
其次前菜七品:凤凰展翅,松鼠鳜鱼、松鹤延年、二龙戏珠、天香鲍鱼、三丝瓜卷、五丝洋粉。
“母后,这道御厨特别制作的凤凰展翅,色香味美,形色兼具,寓意着吉祥来临。”苏皇后见太后的目光落在其上,解释道,“鸭肉寒凉,预先用粳米做了处理,又特意放了红枣、姜丝、枸杞中和。”
“皇后操办寿宴辛苦了,光是这个卖相,就十分赏心悦目。”太后笑道,“子砚,你过来尝尝。”
宋凝坐在太后右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直到太后连唤他几声,他才微微回神:“是,孙儿在。”
太后原本也只是随口一句,可见他目光四下逡巡,也不知在寻找谁,心下不由好奇。
宋凝瞧得那方向,落座的都是各家贵女。
太后笑的意味深长,看来她这皇孙是开窍了。
一旁的安贵妃笑道:“御膳房倒是颇有心思,只是初夏湿郁成热,太后娘娘又脾胃虚弱,今儿个还是不宜动这道菜的好。臣妾明日炖一盅老鸭荸荠汤送给太后,可滋阴养胃、清肺补血。”
太后嗯了一声,态度不冷不热。
安贵妃笑意盈盈,又将话题引到皇后头上,“娘娘将寿宴操办的如此顺利,也亏了忠勇伯府的沈姑娘来着……说起来,这宴席上的人都到了,怎得就不见她呀?”
宋凝夹着凤凰展翅的手一顿。
皇后也觉奇怪,按理来说,她赴宴的时候,沈棠也一同进来了,怎得这个时候又不见了她的踪影。
“女儿家的那些麻烦事,安贵妃也是过来人,不会不知道罢。”皇后语气淡然道。
安贵妃被皇后噎了一下,敛了笑容,抚摸手上涂抹地艳红的玳瑁道,“皇后说的是,那我们便等着罢。”
宋凝搁下银箸,如同深渊般的狭长凤眸轻轻一扫,将安贵妃嘴角那抹得意纳入眼中。
皇后蹙起眉头,她与安贵妃彼此之间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立了这么久,皇后可以算是最了解安贵妃的人,安贵妃明显不怀好意,而棠棠又不知踪影。
她到底做了什么?
“皇上驾到!”
一声唱呵打断了两人的交锋。
少倾,一身明黄龙袍、浑身散发着威严的男子背着手走了进来,袖摆墨香流韵,似乎来此之前,还伏在案前处理一堆奏折。
殿中之人纷纷起身行礼。
“还请母后告罪,儿臣来晚了。 ”皇帝快步走到太后面前,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免礼,皇后不必多礼。”
先前一句话是对太后说的,现在这句话便只是对皇后说了。
安贵妃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皇帝扶太后坐下,往御案上一坐,吩咐道:“皇后,开宴吧。”
皇后一惊,心下虽然有些不安,但皇帝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正要点头,安贵妃在一旁凉凉开口,“连陛下都来了,沈姑娘好大的架子,居然让这么多人都等她一个。也就皇后娘娘能教导出这样的人儿。”
“娘娘!”正在皇后焦头烂额之际,玲珑的声音忽在她耳畔响起,“沈姑娘来了!”
众人齐齐看去——
一双含情杏眸,鼻腻鹅脂,腮凝新荔,若论这一张皮囊,没有几个能在相貌上与沈棠比拼个一二的。
被她搀着的女子,虽也长得清丽娇俏,对比之下便有些黯然失色。
“绵绵,你这是怎么了?”太后惊讶道。
被沈棠搀扶而来的,正是长宁郡主宋绵。
她大病初愈,太后不放心,定不让她出席夜宴,好好待在临华殿养身子。
长宁郡主对太后撅嘴道:“皇祖母的寿宴,却不让绵绵到场。绵绵是失宠了吗?”
太后哑然失笑,点了点长宁的额头,“就你一张利嘴能说会道。”
宋凝的目光从长宁脸上,慢慢移至沈棠,指腹无意识的微微摩挲。
“绵绵身子好些了吗?”皇帝开口。
长宁忙向他福了福:“多谢皇上关怀,绵绵身子大好,只是一个人在临华殿呆不住,这才央了棠姐姐带我赴宴,还请皇上恕罪绵绵与棠姐姐迟来之罪。”
皇帝开怀大笑:“绵绵能来,朕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怪罪?你要多注意身体,别让太后跟着担忧受累。”
他的目光又落到沈棠脸上,“你便是忠勇伯府的那位姑娘?一同落座吧。”
长宁冲着沈棠偷偷扮了个鬼脸,这才在太后身旁就坐。
沈棠被宫女引到忠勇伯府的席位上,一眼就瞧见了忠勇伯府的二房夫人庄氏以及三姑娘沈臻。
恍如隔世。
“婶母,三妹。” 沈棠鼻子一酸,轻轻唤道。
庄氏拉过沈棠的手,笑着道:“有段时日不见,棠棠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沈臻凑过来笑着说:“母亲这是有两副面孔么?对着我便板着一张脸,在二姐姐这儿就笑的这么开怀,真真是伤女儿的心了。”
庄氏横了沈臻一眼,“整日净给我胡说八道,就不能学学你二姐姐的性子?”
沈臻吐了吐舌头,拉着沈棠躲到了后头。
庄氏的席位在宴会的前端,沈棠知晓,这都是姨母安排的。
这位置距太子殿下近,但她恨不得躲得愈远愈好。
除了沈棠,也有几名世家的姑娘离得太子不远。沈棠扫眼看去,见那几名姑娘都规规矩钜的端坐着,时不时往宋凝处瞥。
那含羞带怯的模样, 沈棠琢磨着,是个男人都该喜欢。
沈棠又看了看,不乏在这宴厅中看到前世东宫里的熟悉面孔,有对她冷嘲热讽的,有对她善意示好的。
只是无论哪种,这一世她都不愿同她们有太多瓜葛了。
太子府那段难捱的日子,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正出神,她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沈棠抬眼,刚好撞入一双幽怨暗恨的眼眸中。
晋王妃一袭海棠宫装,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眉目清秀,只是脸色稍显苍白,不像是十分健康的样子。
沈棠神色稍愣,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看来晋王妃将与宋凝之间的不顺,都撒到她头上了。
正神游太虚,宴席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道道御菜由太监宫女捧着鱼贯而入。
丝竹管弦悠远长鸣,歌喉婉转清越。
盛宴正酣,飞觥献斝。
闺秀们原来还有些拘谨,这会儿也渐渐放松下来,因着有父兄在场,在场又都是出生名门的世家子弟,彼此自幼相识,便也没什么顾忌。
时不时几人交头接耳朵地说上几句话,宴上的气氛愈发热闹。
沈棠捻了一颗荔枝吃了,心情愈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