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明织睁开眼睛,一片彩绘玻璃映出眼帘。
她在医院,并且现在身体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临睡前只喝过护士倒的水,是那杯水的缘故?
五条悟和夏油杰似乎不在。
她转动眼珠观察了一圈儿自己所在的地方。
现在似乎是第二天下午,太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一间三十平左右的起居室,装修复古精致,甚至靠床的窗户还开着,一串色彩缤纷的风铃挂在窗户框上,微风带着铃声一起涌进室内。
整体而言,是间让人感觉舒适的房间。
当然,如果忽略她是被绑架的这个事实的话。
从家人都不喜欢的万人嫌,莫名变成抢手异常的神明少女……说她是恋爱小说的女主角一点也不为过。
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这系列事给晦气疯了。
窗子开着,但她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自由近在咫尺,她却触碰不到。
藤原明织心里一阵窝火。
门“咯吱”一声,脚步声凑近,一张平平无奇的男性面孔进入视线……啊是那位给她安排床位的医生。
不,不是医生,是假冒成医生的人。
男性二十多年的模样,眉目凄苦,他痴迷地盯了一会儿她,然后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话。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这种方式将您带过来,应该算是不敬吧……但、但是,神明大人会原谅我的吧!我之前雇佣的咒术师都被那两个人杀了!”
今天他给雇佣的咒术师打电话时,电话中传出的是一道陌生的少年音,语气懒散带着完全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漠然。
[喂喂,你好?啊这个人是你雇佣的吧?嗯,因为你应该付钱给他了,所以我姑且告诉你一下。]
[这个人已经被我杀掉了,再做蠢事就把你也杀掉。]
语言蕴含的冷意与直白的死亡威胁让他捏着手机呆立在原地,直到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他才回神,发现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当然很害怕,但是、如果不继续的话,债务怎么办呢?
……而且神明大人在电话对面的人手中一定会更害怕吧。
他更下定决心了。
这件事,他非做不可,他一定要把神明大人从对面有罪之人的手上救回来。
“所以,您也一定很害怕吧!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啊!”
到了最后,他的语气忽然拔高,鼻尖通红,眼眶含泪,神情异常激动。
藤原明织漠然地盯着天花板,想明白了情况。
这人应该是五条悟口中的[杂派老鼠]之一,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得到了她是神的消息,雇佣人来抓她,但抓她的人被五条悟他们处理掉了。
虽然五条悟没有告诉她,但根据他们启程那天遇到的袭击人数来看,消息已经泄露给了很多人,下迷药抓她的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藤原明织毫不慌张,她甚至懒得去了解这个人的目的,她只觉得烦的要命。
烦到想起来给这个人一拳。
就算身娇体弱,也能凭着愤怒的情绪给这个人一拳。
一口一个神明大人,越听她越烦躁。
藤原明织无法说话,只有眼珠能动,她目光冷淡地盯着天花板,没分给男人一点目光。
如果可以,她还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住。
可是不能,男人还在那里絮絮叨叨。
“其实……其实我把您请来这里,除了想把您从那些恶人手中救出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藤原明织干脆合了眼。
她对人的情绪一向很敏锐,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这个男人的心理了。
把她绑过来,就是为了寄托“神明”这种虚幻的东西,妄想解决自己的困难。
然后蒙上一层[我是为了神明大人好,是为了解救她]的遮羞布,说服自己做出这种违法的事情。
比起他真正的目的,她更好奇他是怎么把自己从五条悟夏油杰两个人的保护下带出来的。
这人怎么看也不是有武力值的类型啊。
他喉咙一动,因为出汗而黏兮兮的大手故作礼貌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他语气紧张地说:“我从前是一名有着正经工作的业务员,可是后面不小心染上了赌瘾,现在欠了一大笔债,妻子带着女儿离家出走的时候遇到了车祸,都已经过世了。”
他的声音快哭出来了。
“所以,我十分、十分的痛苦!作为您的信徒,想让您帮我实现愿望!”
藤原明织本来不耐烦的情绪停止了,她稍稍触动了一下。
是想让她帮忙复活他的妻女?
藤原明织睁开眼睛,目光投向表情难看的男性。
……很荒谬,就算提出的要求能让人产生一丝怜悯也依旧让她觉得荒谬,在亲人死后,不改变什么,不进行谢罪,而把这一切交给所谓的神明,是最愚蠢,最癫狂的做法。
男人的双目仿佛无底的漩涡,他死死盯着藤原明织,声音颤抖坚定:“所以,所以请您转移走我身上的霉运吧!让我还清债务,我绝不能让我的妻女白死啊!”
藤原明织的瞳孔一瞬放大。
他还在喋喋不休:“您看,这间屋子就是从前我女儿住的地方,她叫莫奈美,可爱又善良,像个天使,如果就让她这么白白死掉,是多么的可怜啊!所以请您帮帮身为她父亲的我吧!”
“————”
她明白了。
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无法拯救,不配怜悯,哪怕世上真的存在神,神也不会垂目看他一眼。
啊啊……
藤原明织的瞳孔有些涣散。
她甚至已经生不起气了。
男人拿出一把尖刀,刀尖一点点凑近她的脖子,刀锋很锐利,但他的手在不停颤抖,所以割在脖子上的感觉一定会很痛吧。
他兴奋的嘴唇颤抖,将刀锋贴在她的大动脉上。
“那个人告诉我,神明的血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您是神明啊,为了人类献出一切,为人类解决一切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藤原明织的肢体无力,心情却异常的平静,冷眼看着走火入魔的男人。
她从前一直没什么感觉。
什么神明,什么好人什么坏人,她只自己一个人缩在一方小天地里,纠结着明天到底能不能活下去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被莫名其妙追着跑,被莫名其妙冠上神明身份后,被莫名其妙的恶人道德绑架之后。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将一切托付给神明,自己本身却坐以待毙,甚至催眠自己的人是多么的可笑。
她不需要神明,她自己更不是什么神明。
她从小体弱多病,每每在病床上苦苦煎熬的时候,神从未垂怜,系统……系统是神明吗?哪怕是bug般的系统,也要求她付出相应的努力,甚至做不好的话还会被惩罚。
啊……那她需要改变一下措辞了。
就算世界上存在神明,祂也不会拯救那些彻底堕落,彻底不会作为的灵魂。
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她也第一次,理解了五条悟见她时、提到那些[老东西]时,为什么是那种不屑的态度。
脖颈上被刮出一道口子,湿热的东西顺着口子流出来,疼痛和热意从伤口处发散。
她的自我意识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闪耀过,恍惚的心脏被填充,惶然的灵魂安定下来。
外面的风和着她的血腥味涌进屋子,被某个已逝小女孩儿挂在窗口处的风铃叮铃作响。
在灵魂安定下来后,身体深处的盖子打开了。
身体的所有病痛,冗积的所有疲惫都消失了,从她诞生起,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坚韧,一股奇异的力量从身体内部涌出充盈至四肢百骸。
藤原明织忽然抬手,打开了男人的手。
“怎么会,怎么会……药效明明还没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有了力量,但她也不想去思考。
她觉得,她不得不做,不得不说。
藤原明织不顾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一把夺过男人的尖刀,手腕反转,刀锋深入他的肩膀,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
她连鱼都没杀,过现在捅起人来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窗外岁月静好,午后阳光微醺,藤原明织脖颈上的伤口泊泊流着血,但她只垂着睫,语气平缓地向着被压制地不能动弹的男人说话。
在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我以我这倒霉半生的经历告诉你,神明就算存在,也永远不会垂怜你这种人。”
她在病床上自怜自艾,疼痛不堪时,也没人来拯救她。
“而我,也不是什么神明,我仅仅是想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并为之努力的普通人。”
生活常识、工作技巧、眼界、格局——除了无法控制,她无法改变的寿命剩余不得不依赖系统,她在努力锻炼自己的一切。
藤原明织的声音很轻:“你明白了吗?”
没有铿锵有力,没有字字如钟,破门而入的五条悟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浑身染血的少女手持尖刀刺在男人的肩膀上,她长睫微垂,神情平静,日光模糊了轮廓,唯独说出的话却有深入灵魂的重量。
[我以我倒霉半生的经验告诉你,神明就算存在,也不会垂怜你这种人。]
[而我,也不是神明,我仅仅是想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并为之努力的普通人。]
五条悟终于扭转了对藤原明织的看法。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句话其实一直和她很契合,只不过先入为主的思想影响了他。
所以这刻以前的别扭感情——
一直以来产生的所有不被察觉到的好感失去了束缚,和面前这扭转他态度的场面叠加在一起,堆成了最让外人难以理解的一见钟情。
【人物五条悟好感度恢复正常,系统开始重新检测。】
【检测到五条悟对宿主情感大幅度逆转。】
【人物五条悟,当前好感度:80】
作者有话要说:()看吧,白给了。
一见钟情是不准确的说法,为了增添点意境(草)
其实从前积累的好感也蛮重要。
外挂开启进度百分之三十~
明织口中的普通人指的是精神上的,实际上她并不普通。
其实,太宰说的每句话都不是废物(严肃)
明天入v,万字更新,继续换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