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流淌。
俢昳走进房间,手指微微一动,立刻有烛光亮起,给冷色调的白绫覆了一层暖色。
他坐于桌后,取出那只娃娃,默默盯着。
这是阿念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娃娃头大身子小,但五官和神韵却抓得很准。
俢昳微微勾唇,这只娃娃倒是阴差阳错帮了他。
为了还原,她会仔仔细细回想他外表的每一处特点,包括那双被遮挡起来的眼睛。
至少在做娃娃时,阿念所想所思皆是他。
她的心里,会开始慢慢有他的位置。
笨蛋阿念。
替身?不。凌瑶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阿念根本就不爱怀光仙君,她的感情远没有深刻到那个地步。
如果她爱,那么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在顺清山停留。
红烛燃尽。
新的一根点起,俢昳手中的娃娃也多出一只。
多出来的娃娃与之前那只风格一致,白衣黑发,正是虞念的模样。
两只娃娃并排躺在桌上,俢昳手指微屈,浅金色灵光飘入娃娃体内。
娃娃被赋予生命,从桌上站了起来。
虞念模样的女娃娃看看周围,弯了眼睛笑起来:“俢昳。”
她向俢昳模样的男娃娃跑去。
笨拙的短手短脚限制了她,临近时因平衡不稳向前跌去。
男娃娃张开双手,将女娃娃接入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女娃娃在他怀中仰起头,烛光落在她脸上,恍若泛起一层浅浅红晕。
她笑容羞涩:“我喜欢你。”
男娃娃没有说话,只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一吻道尽一切,抵过千言万语。
这个动作结束后,两只娃娃体内的灵力耗尽,一起无力地瘫倒在桌上。
男娃娃在下,还保持着抱女娃娃的姿势,一点磕绊都没让她受。
俢昳安静看完全程,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他取下覆眼的白绫,对着娃娃轻声道:“阿念,总有一日,你会喜欢我的。”
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耐心。
箭矢擦着石子的边缘飞过,钉在了远处的树干上,箭势惊得几片叶子飘然而落。
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着。
俢昳掷出的石子总是后继无力,没划出多久便在半空开始坠落。
虞念起初高估了俢昳的水准,略略预判了一下石子的轨迹就射出,结果自然连边也不沾。之后的几日,她开始对俢昳的能力刻意计算着。
但他的掷法却各有各的烂,总是出其不意,永远不知会在何时疲软,永远不知石子会划出怎样的轨迹。
刚才那箭的堪堪擦过,已是最接近的一次。
她抿了抿唇,看着树干上的箭矢,心情有些沉重。
她不想问俢昳为何总是扔得这么烂,只思考着若她连这等死物都射不中,又要怎样才能射中凶兽?
虞念重新看向俢昳,搭好箭对他点头示意:“再来。”
俢昳却没有动,蒙着白绫的双眼望向虞念:“阿念,我不明白。”
虞念叹了口气,垂下双手,问道:“不明白什么?”
“阿念分明剑术精妙。”
虞念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既然剑术精妙,何以屡屡射不中这小小石子?
她无奈又好笑地解释:“剑术与箭术并不相同,怎可相提并论?”
俢昳没有反驳她,抛出另一个问题:“那阿念面对敌手时,使用长剑的思路是什么?”
虞念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回答:“引诱或者逼至我计算好的位置,再出剑……”
她话未说完,忽然一愣。
俢昳平平静静继续问:“那么,射箭不可以吗?”
似乎……思路是相通的。
俢昳随口的两个问题,却让她犹如醍醐灌顶。
长剑在她手上,使用起来更灵活,她因此有灵活的制敌思维。而箭矢自射出后便成了不可控之物,她思维也随之僵硬,总想着要在射出前把握好全局。
但全局是会时时变化的。
与其费劲去把握全局,不如改变至自己的有利局面。
射静物,只需要足够的判断力和臂力。
再进一步,则需要准确的计算力,预判出它的轨迹。但预判,是思路跟着对方走,将自己置于被动之处。
想要化被动为主动,与用剑的思路是一致的——
将目标逼至自己想要的位置,之后一招制敌。
她复又举起手里的弓箭,怔怔看着。
剑术与剑术怎可相提并论?
……可以的,可以相提并论的。
技巧不一样,但制敌思路是一样的。
是她狭隘了。
是她这几日太过焦躁,走入思维误区了。
虞念抬眸,对俢昳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了,俢昳,你再掷一次。”
俢昳点头,将手中的石子颠了几下,随手一掷。
石子一如既往后继无力,快要落至地面时,忽而被一阵风重新带向空中,下一刻,羽箭从中穿过,石子霎时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是虞念用弓身先扬起了一阵风,再挽弓搭箭。最后结果正中其心。
白衣少女的动作快到看不清,一系列动作优美流畅,准确无误。
俢昳在一旁望着那抹白色身影,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动作,唇边露出浅浅一笑。
她很聪明,能想到利用风势来达成目的。
虞念放下拿着长弓的手,满意地唇角上扬,露出欣喜神色,下意识转头看俢昳。
隐约感觉到四目相对后,她眼睛弯了弯,笑意更深一分。
俢昳面对着她的笑,却微微偏了头。
隔着一层白绫,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亦不能准确感知他视线落在何处。
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他错开了与她的对视。
俢昳怎么了?
枝头的叶子落了又落,树干上的箭痕深了又深,这里的一切见证过三年光阴后,岛上安静了下来。
人间的枫叶又红了七回。
自飞羽弓被取走后,十年弹指一瞬。
阴暗的地下,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
趴在地底的凶兽抖了抖耳朵,身上用来封印的金色锁链随之发出铮铮响声。
它抬起头来。
这气息它再熟悉不过——
魔君离夙。
眼前有蓝色火花闪过,石壁上霎时多出一圈燃烧着的蓝色火焰,幽幽照亮了漆黑的地底,也照亮了来人的脸。
来人一身黑衣,暗红色的长发垂落至腰身,眼尾一点妖冶的泪痣。
他打量了一眼凶兽身上的锁链,笑声愉悦:“一百一十年。你看,俢昳的封印真是越来越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活在对话中的魔君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