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带着俢昳回到了天衡宗。
天衡宗乃仙界第一仙门,宗门所在之地凌空而建,充盈的灵气凝成淡淡白雾,缭绕于四周。
俢昳瞧见正门上方的牌匾,多看了一眼虞念,却没有多问。
虞念飞至正门前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要掠过去,一位自正门而出的女仙抬头看见俢昳的脸,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
女仙立刻跃起,眨眼间落于两人面前,盯着俢昳,呐呐道:“仙君?”继而又迷茫摇头,“不对,仙君百年前就已……”
虞念因她的突然之举被迫停了下来,出声提醒道:“凌瑶,他并非仙君。”
凌瑶同她一样,乃是无数倾慕栖羽的女仙之一。
凌瑶清醒过来,眼里划过一抹痛色,视线从俢昳转到虞念身上:“虞念,你既知他不是仙君,却还将他带在身边,此举何意?”
俢昳原本看着凌瑶,闻言轻轻偏头,看向虞念。
虞念掩下心中苦痛,若无其事一笑:“不关你的事。”
“你!”凌瑶气急,却又想到什么,眸中多了几分较劲儿,“虞念,看来最喜欢仙君的人是我。”
虞念不欲与她争辩,顺着她的话淡淡道:“你说是便是吧。”说罢眼神示意俢昳跟上,绕过凌瑶,继续向前而行。
俢昳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在最后之时默默跟了上去。
凌瑶眼神复杂地看着虞念离开。
虞念带着俢昳掠过一段距离,最后落于一座悬在空中且独立于天衡宗的空岛。
虽是独立于天衡宗,却距离很近,来往不过几念之间。
天衡宗便是这样的布局,正面乃宗门核心之地,左右后方遍布零散空岛,或大或小,乃众仙的住处。
虞念住处宽广且四季如春,南面是一片湖,房屋庭院环湖建在北面。
房屋坐落于正北方向,西北方向种着一些灵木灵草,东北方向空旷,只有孤零零的几棵树和摆于一角的石桌石凳。
两人落于房屋前,俢昳不动声色看了一圈布景,视线在远处的石桌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虞念没有进去,指向最中间的房间,对着俢昳交代道:“那是我的住处,你便在那间房远一些的地方,挑一间住下吧。”
她不习惯休息时近处有人,即便是顺清山的日日相伴,她也总是在俢昳一段距离外休息,从不逾矩。
虞念顿了顿,又道:“现下我有事要与人商议,片刻后便回来。”
俢昳仍是没有多问,轻轻颔首:“好。”
虞念离开后,俢昳没有进屋,信步走向东北方向的石桌。
石桌上铺着一张画像,用镇纸整整齐齐压住了边角,作画工具则摆在一边。
虞念数月未归,画却崭新干净,应是她离开时用了术法妥帖保存。
这幅画尚未完成,还剩一点细节没有处理,但已能明显看出作画之人的用心仔细和倾注于其中的感情。
画中之人一身白衣胜雪,正在月下拭剑,被白玉簪半束起的白发亦胜于一尘不染的雪,在柔和月光下泛起一层极淡极淡的蓝色,与那双清澈温柔的蓝眸相互映衬。
而画中人的周身景象,都被作画之人以虚化处理,一眼望去只看得出画中人清逸出尘,意象氛围绝佳,诉说着此人在画者心中是如何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如何令天地失色。
俢昳一撩衣摆,坐在桌旁的石凳上,手指平静地抚上画纸,在画中人五官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们的面庞的确相似,眼睛和气质却截然不同。
唯有白绫覆眼,才可稍稍令人错乱。
俢昳若有所思地收了手,而后了然一笑:“果真是他。”
轻柔的风吹动俢昳的衣角,几根发丝随着覆眼的带子在虚空中扬起漂亮的弧度。
他又静坐了片刻,才将目光从画像上移开,视线在这片空旷之地一寸寸掠过。
地面和树干都有着深而斑驳的剑痕,料想此处是她的练剑之地。
俢昳支起头,想起在顺清山她也是日日练剑,刻苦努力,带着某种决心。
虞念离开住处,飞身又回到宗门正面,在天心殿找到了青妍。
青妍乃天衡宗掌门,此前便是她用传音铃传信给虞念。
青妍听到进屋的脚步声,放下手中的宗卷,冲虞念笑了笑:“阿念,数月不见,你又去了哪里?”
“顺清山。”虞念简单作答,走到青妍身边,迫不及待地问起线索,“传音铃里不便多问,你说有了神器的线索,此话当真?”
神器乃天地间最强兵器,数量不多,与神魔凶兽一样诞生于上古时期,但距今时间久远,具体位置早已失传,后辈众仙甚至不知神器乃何种兵器,形状如何。
青妍点头:“是,我在人界一座小城中发现了微弱的神力,或许与你要找的神器有关。”
虞念蓦地抓紧青妍的手:“小城在哪里?”
青妍低头,拿开虞念的手,安抚性地握了握,回答道:“南国,绯城。”
虞念呼吸一窒,闭了闭眼,有些冲动地说道:“我现在就去。”
青妍站起来,伸手拉住转身欲走的虞念:“阿念,除了神力,那座小城中还有一只蛇妖,依我看,神器或许就与那蛇妖有关,你还是谨慎些好。”
虞念被拉住,理智回归,又想起对俢昳说过片刻便回,默了一瞬,重新转过身去:“那我回去做些准备,明日再去。”
青妍这才放心地笑了一下,挽着虞念走到一旁并排坐下,有些感慨地说道:“阿念,一百年了,你还是没放下他。”
栖羽消散的那一幕重新浮现于脑海,痛苦袭来,虞念呼吸乱了几分:“仙君是因我而死的,我怎么可能放下。”
“可是阿念,仙君救你,并不是为了看你如此。”
虞念垂眸,沉默着。
百年前,上古凶兽再次冲破封印,危害人间,天衡宗作为第一仙门,自然首当其冲去阻止凶兽。
但凶兽到底是上古之兽,年轻一辈的仙拼尽全力也不是对手。
那一战,无数仙门之人身死。
彼时的虞念手持清澜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为天下苍生而战。
凶兽晃了晃脑袋,咆哮一声,对着虞念发出了最后一击。
虞念颤抖举剑迎击,一道白色身影却在最后一刻挡在了她身前。
凶兽之力强悍狠绝,众仙都是能避则避,绝不正面相迎。只有栖羽为了救她,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相护,硬挨下了那一击。
一向白璧无瑕的白衣仙君浑身是血地倒在了虞念怀中,其余仙门子弟见此情景,纷纷发了狠上前与凶兽纠缠,只为能多拦截一刻便多拦截一刻。
大把的血从仙君身上涌出,如何止也止不住,那滚烫的血几乎要灼伤虞念。
她双手颤抖着抱住栖羽,泣不成声:“仙君,怎样才能救你?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栖羽温柔的笑一如往日,白衣几乎被染成了血衣,却看不出一丝狼狈。生命的最后,他只说了两个字:“阿念。”
他伤得太重,说罢便咽了气,仙魂碎裂,仙身逐渐化作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虞念伸手去抓,指缝掌心空空,什么也没抓住。
怀光仙君,天资和修为在众仙之中堪称首位,仙门上下都在盼他飞升成神。若非救她,断不会轻易殒命。
……
青妍见虞念半晌不出声,还要再劝,虞念忽然开口:“我知道的。”
虞念抬眸,眸中痛苦渐渐被坚毅压下:“仙君说过,我们为仙,便要心怀苍生,努力除妖,庇护凡人。如今趁着凶兽被封印,我定会找到失传的神器,彻底除掉它。”她目光微微错开,看向虚空,声音低下去,像是在对着自己承诺,“为了苍生,也为了仙君。”
青妍眼里带了些欣慰,遗憾道:“可惜我要镇守宗门,不能与你同去。”
虞念摇头:“无碍,阿妍身为掌门,镇守宗门才是大事。”
送走虞念后,青妍望着她们坐过的地方,微微出神。
百年前怀光仙君陨落实属可惜,但自那以后,虞念修习仙术便愈发刻苦,原本就修为位于前列的她,如今在仙门中更是数一数二,已能独当一面。
若她真能找到神器,击杀上古凶兽,未尝不能超越怀光仙君。
甚至,飞升成神也是指日可待。
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她将怀光仙君的死归咎于自己身上。
不知她何时才能放过自己,何时才能向前看看。
虞念踏着暮色重新回到岛上,在房屋处转了一圈,最后在平日练剑的空旷之地找到了俢昳。
他静静坐在石桌旁,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斜长,手边是那副她快要完成的画,看起来在这里待了很久。
在虞念快要走近的时候,俢昳抬头,勾唇淡淡而笑:“他便是阿念的心上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画重点:果真是他。
所以阿念以为的初见,并不是真正的初见。
如果仙门之人无法抵挡凶兽,那凶兽是怎么被封印的?阿念又是被谁救的?【我就暗示到这儿了
以及有一种说法是,月光下的雪是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