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砚池猝不及防,被任烟烟撞得往后一仰,他慌忙搂住了她肩膀想要稳住,待察觉到唐突想要松手,见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又不由软了心任由她去。
“好了,没事了……”
任烟烟身上的熏香味道清淡温柔,崔砚池实在说不出什么体贴的话,他僵硬将背挺着,不知所措地将头稍微偏开了点。
任烟烟没听清楚崔砚池说的是什么,她只是在想这时候不管是谁来安慰她,她都会这样抱着他大哭一场的。
她先前忍泪是因为觉得遇事就哭未免软弱,但现下有人哄,她也不管了什么软不软弱的了。
毕竟她难过了就要哭,开心了就要笑。
任烟烟无声抽泣,鬓边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颤的晃,在烛光下闪光细碎,她被泪沾湿的脸颊蹭到崔砚池脖颈间,脖颈间的凉,让崔砚池的心也跟着濡湿了。
他微微低下头,揽住了任烟烟。
“不哭了……”他轻声哄,声音轻得像是在为花拂露。
崔砚池身上淡淡的墨水味让任烟烟闻着很舒服,任烟烟呜咽答应一声,往崔砚池怀里又凑近了两分。
她温热柔软得像是块软玉,不禁叫崔砚池呼吸轻轻一滞,心绪流荡。
任烟烟哭得乏了,止住泪直起身子觑一眼崔砚池,见他一动不动的,脸上的神情似是不大耐烦,骤而慌张。
“我……”
她想要解释她没有别的意思,但羞窘得说不出话,便低下头不知所措地扯起了袖口拭泪,想要掩盖尴尬。
“我去叫人上来。”
崔砚池沉声说着,拉过任烟烟的手腕将手里捏了老久的帕子放在她手中,即便站起身走到了一旁。
这是……上次那条帕子?
他还在用啊。
任烟烟迷糊看着手里那条用得有点旧了的锦帕,懵懂看向了崔砚池。
崔砚池背对着任烟烟,悄悄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这种趁虚而入的心动。
任烟烟哭过之后便决定不等这月十五,第二日就递帖子进宫找嘉宁商量对策,她心里盘算得好好的,结果第二日一大早,安平王就派人来了崔宅接她回王府。
齐帝近来身体抱恙,是以朝参改成了三日一次,这晚崔砚池留宿在卧云阁,王府的人来时他还没走,任烟烟听说老王爷要接她回府,心下觉得不大对劲,便赶紧与他商量。
“为什么外公偏要今日接我回家?平常他想我了,都是提前叫人送信的。”
阿碧在绣帘里侧给任烟烟绾发,任烟烟拿着浸了冰水的小银勺贴哭肿了的眼睛,疑惑地问在外间整理着冠帽的崔砚池。
昨晚等到半夜,崔砚池今早起得稍有些迟,他动作利索地收拾自己,闻言向里间匆匆投去了一眼,说:“你回去自然知道,现在猜也无益。”
任烟烟计划被打乱了烦得不行。
“可我急着进宫呀!”
她穿着纱裙着急一跺脚,扔下手中的小银勺跑到了外间,阿碧不妨任烟烟忽然跑走,惊讶哎了一声立在了原地。
任烟烟跑到崔砚池跟前拉住了他的胳膊,“要不你陪我回王府?”
任烟烟言语之中将当值看成了是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崔砚池哭笑不得。
“郡主,我得去御史台,那边事儿一大堆呢。”
“就一天!”
任烟烟直觉这趟回家必是有事,她讨好相求,犹拉着崔砚池不肯撒手。
“莫说一天,就是一刻也不行啊。”崔砚池煞是无奈,他急着想走,任烟烟扯着他不松,他只得挣手道:“郡主,我要迟了!”
“没人敢说你的!”
任烟烟不乐意,一步挡在了楼梯口不让崔砚池下去。她头发半挽半松,别有种慵懒的娇媚天真。
以安平王府在圣上面前的荣宠,崔砚池今日旷职去王府确实没人会认真计较,但崔砚池向来克己,脑子里就从没存过这样的念头。
“不行,不行。”他连连拒绝。
任烟烟记挂着嘉宁一宿不曾安眠,崔砚池这般不近人情,她娇横惯了,便觉得不满。
怎么就不行。
她赌气一哼,挂下小脸不高兴地转向了一旁。
任烟烟耍脾气耍得行云流水,崔砚池不禁头疼。
不理她径直走掉当然可以,但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散衙回来一样还得说好话,而且他想到她昨天哭得可怜的样子也不想这样生硬地对待她。
“我下午散值了就去王府接你,行吗?”他好声好气地与任烟烟商量。
“不行。”
任烟烟不知道安平王打算和她说什么,还是想拉着崔砚池壮胆。
再不走真的要迟到了,眼见任烟烟还不愿意,崔砚池也急了。
“我保证一出御史台就直奔王府!”
“不要!”
天哪。
崔砚池无奈至极,不知道还能怎么和任烟烟讲道理。他叹口气,只能像哄小孩儿一样哄她道:“郡主,你乖一点,我说去就会去的。”
崔砚池急着走,一时间便有些口不择言,他的口吻急切而亲近,任烟烟脸忽地热了。
倒也不必这样相求。
她讪讪小挪一步,让出了楼梯口。
“那你尽早过来。”她强做嘴硬地催促。
“一定。”
崔砚池满脑子都是再不走肯定要迟了,他仓促答应一声,掀开水晶帘几步就跑下了阁楼。
齐朝官员在去官署上值的时候都需要先领取公用的印章,御史台由殿前侍御史轮流掌薄发印,并兼纠察是否有人迟到早退。
这日负责记勤的是许飞沉,许飞沉见在御史台勤勉得数一数二的崔砚池头一遭压着卯时上值,不由大乐。
“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兢兢业业的崔大人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崔砚池不理许飞沉的取笑,喘着气儿将自己的案牒往桌上一拍,只是说:“把印给我。”
“没晚,还差那么一刻呢!”许飞沉接过崔砚池的案牒施施然记下时刻,方找出他的官印交给他。
“崔大人,你昨儿走得早,今儿来得迟,莫不是尝到了芙蓉帐销魂蚀骨的滋味儿,春宵苦短日高起了吧?”
许飞沉与崔砚池私交甚好,言语便不那么讲究,许飞沉调侃得过火,崔砚池沉沉瞪他一眼,拿着印走向了察院。
谈何销魂蚀骨的滋味儿,他这辈子连芙蓉帐都没进过。
也不知道老王爷叫她回去是有何事。
崔砚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的时候还惦念着任烟烟,面前的文书堆成小山,他想到自己还答应了任烟烟下午会尽快去王府接她,赶紧甩了一甩脑袋稳定心神,抓紧时间处理公务。
其实安平王接任烟烟回府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告诫她近日不要入宫。
任烟烟冰雪聪明,听着老王爷的话就懂了他定是也得知了疏查的消息。
她试探问安平王:“您也是觉得陛下会将嘉宁许给疏查世子?”
安平王惊讶一转手中在盘的核桃。
“你这丫头消息倒挺灵通!”
安平王就是念着任烟烟与嘉宁情谊深厚,担心她知道疏查求亲的意向后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这才急着把她叫回来,现下听得她已经收到了风,便多少庆幸今早一刻没耽搁。
任烟烟攀着安平王手臂,继续打听道:“陛下做好决定?!”
“八|九不离十吧。”安平估摸说着,着重叮嘱任烟烟道:“许婚之事或大或小,总归是陛下家事,你这段时间别进宫,免得这节骨眼出了什么事端,反弄得牵扯不清。”
任烟烟理智上知道安平王这时候选择明哲保身是对的,但情感上她做不到置身事外。
不过她也不会天真到求安平王帮嘉宁。
因为她懂在朝堂滥发好心只会引火烧身,反害自己。
她气闷不已,便趴在了桌上嘟囔:“说不定疏查国内的风向明日就变,那世子兴许连个质子都当不成了。”
“想什么呢你!”
任烟烟异想天开,安平王好笑地捏着她脸颊扯了扯。
说罢正事,安平王又问任烟烟道:“你与景初近来可还好?我可听到了坊间不少风言风语,说你俩总吵架。”
谁能和崔砚池那样的人吵起来啊?
任烟烟悄么声地翻个白眼,反驳道:“哪有吵架,您别听外面人乱讲。”
安平王怀疑瞧着任烟烟:“没有?”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