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崔砚池处得到疏查国确实派了世子前来朝贡的消息后,任烟烟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在下一次进宫的时候告诉了嘉宁实情。
日影朗照,永禾宫宫院宁静,一缕炉烟在照进房内的光束里升腾消散,嘉宁与任烟烟相对而坐,听罢好友严肃的一番话,嘉宁羽睫一颤,低头便滚出了两滴清泪。
任烟烟赶紧握住了嘉宁的手,“别哭啊!一切都还说不准呢!”
可嘉宁只是哭着摇头。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嘉宁拼命压抑着哭腔,单薄的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抖得好似片要被秋风吹离枝头的枯叶。
嘉宁语气哀戚,话音低幽无力,一如她在深宫中稚嫩胆怯的模样,任烟烟红着眼眶抱住了嘉宁单薄而稚嫩的肩膀。
“不,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她温柔地安慰。
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嘉宁泪眼涟涟地抬眸望向任烟烟,不懂她能做些什么。
任烟烟欲言又止地思忖一瞬,即便坚定看向了嘉宁眼睛,向她道:“现在宫中能给你提供庇护的只有太皇太后,你侍奉了她老人家那么久,她老人家看在眼里,会愿意帮你的。”
“如果陛下真的有同疏查结亲的意思,你就去求太皇太后,去求她留下你!”
任烟烟给了嘉宁一个干脆利落的答案,嘉宁却是懵懂一怔,随即畏惧地连连摇头。
“不行的!父皇会不高兴的!”
父皇不高兴……
任烟烟无话可说地移开目光,皱起眉头忍耐了一晌,终是忍无可忍。
“你好糊涂!”她提声斥责。
她不懂嘉宁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在齐帝心中没有什么分量,还会比起自保更担心惹齐帝生气。
“烟烟,不要生气。”嘉宁怯怯一扯任烟烟的衣袖。
嘉宁的神情霎是可怜,任烟烟又气又不忍,一时如鲠在喉。
嘉宁轻轻一吸鼻子,反过来不知是安抚任烟烟还是安抚自己一般地说:“说不定我们只是白担心呢?说不定疏查根本没有联姻的意思呢?”
嘉宁此话无异是在自欺欺人,任烟烟无力叹口气,眉眼之间皆是无奈。
她今天来是想让嘉宁意识到她的身份在及笄之后就不再是单纯的皇女,不管有没有疏查这档事,她都应该未雨绸给自己找条退路,但见嘉宁如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是没办法帮嘉宁什么的,想要嘉宁意识到她根本就没有与他人博弈谈判的筹码,只能等她自己醒悟。
“嘉宁……,”任烟烟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只是轻轻唤了声嘉宁的名字。
嘉宁情绪冷静了些,带着泪儿勉强一笑,又叮嘱任烟烟道:“烟烟儿,不要把这事告诉若昭,她不好卷进这种事情。”
柳若昭与任烟烟身份不同,柳若昭是大臣之女,任烟烟是宗亲,换言之便是闹出事来,任烟烟可以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而柳若昭身为侍读,肯定会为公主失行受罚。
嘉宁的眼睛纯净而充满善意,任烟烟不禁为之动容。
她不知道嘉宁这样的心性为什么偏偏生在皇城。
“好。”她鼻酸答应。
因着嘉宁这事,任烟烟一天都心情不佳,她郁郁回到崔宅,在往房间的路上走到一半忽然被一双宽大的手从后面捂住了眼睛。
任烟烟一惊。
“猜我是谁?”
男声爽朗轻快,带着捉弄的笑意,任烟烟反应一刹,将手中的团扇重重抽向了身后。
“上官越,要死啊!”
上官越大笑着躲到与他一起来的一位年轻公子身后,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下衣摆,任烟烟嗔一眼那衣着华贵的公子,似恼非恼地要求道:“晁方,你躲开。”
“烟烟儿,算了。”那名唤晁方的公子笑着拦在好友和任烟烟中间,好脾气地劝解道:“瞧他刚回来就来找你的分上,让他一次。”
“行吧,瞧在廷津的面儿上。”
任烟烟得意地向上官越一挑眉头,做出了副大慈大悲的样子,晁方微微一笑,同任烟烟并肩走在了一处。
“廷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提前送封信儿回来?”
任烟烟与晁方自顾自地谈话,上官越在两人身后又气又笑地嚷一声,见没人管他,只得摸摸鼻头自己跟了上去。
晁家与安平王府世代交好,晁方同上官越从小一起读书习字,关系更是亲近,晁方自幼出入王府,连带着王府的下人都对他熟悉亲近。
世子和晁公子回京来看望自家小姐,阿碧和婉儿也十分高兴,两人分向晁方和上官越倒茶,晁方瞧一眼阿碧,再瞧一眼婉儿,即便好意笑着向任烟烟道:“年余不见,你身边这两个丫头也出落得标致了。”
婉儿和阿碧同时憋不住笑了,任烟烟见此场景,亦忍不住取笑晁方道:“我怎么忘了你惯会讨小姑娘欢心的?”
笑过一场,婉儿和阿碧退出茶阁在外听候吩咐,任烟烟浅饮一口茶水,凝眸看向了表哥与晁方。
“说认真的,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日晁方穿着身晓灰色绘山水薄绡长衫,头缚缣巾,鬓边按着时兴簪着两朵素雅的花,与他温吞优柔的性子十分相衬。
“我爹来信,要我这回天宁节帮着安排郊祀等事,我想我同阿越在外游历了一年有余,也是时候回京城了。”
晁方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任烟烟,任烟烟起初以为是久别重逢的缘故,后见他始终不曾移开目光,不由抬手抚摸了下鬓发。
“我头发乱了么?”她疑惑相问。
“没……,我只是瞧着你这身装束不大习惯。”晁方后知后觉地慌张移开目光,解释罢端起茶水掩盖似地呷一口,又略带着怅惘说:“我没想到一别之后,再见你会是这种模样。”
上官越曾寄信回家阻止任烟烟与崔砚池的婚事,是以提起这事三人心里都不大痛快。
任烟烟沉默一瞬,勉强笑道:“岂止是你没想到,我自己也没想到。”
“聊得好好的,说那人做什么?”活络轻松的气氛骤然凝滞,上官越不悦地轻嗽一声,一昂下巴问任烟烟道:“那人没亏待你吧?”
上官越满脸皆是护短神色,任烟烟嫣然一笑,“他想亏待我不得掂量掂量你和舅舅?谅着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上官越不无得意地笑了。
“那倒是。”
“好了,不提那人。”任烟烟一语带过,笑眼盈盈地向晁方和上官越伸出了手,“礼物呢?你们俩游遍名山大川,总不会好意思空着手登我的门吧?”
“你啊!本性难改!”上官越纵惯一叹,拍手要随从呈上了带来的礼物。
上官越送的是一套竹编,晁方送的是几册古书,任烟烟起初嫌晁方敷衍,但掀开一看发现是以胡语写就的危须国游记,激动得跺了一下脚。
“你哪儿弄来的这好东西!”她兴奋地问晁方,当下就忍不住拿起书开始翻看。
晁方很满意任烟烟能有这样的反应,他温润笑道:“我晓得你喜欢这些,在凉州时无意从路边书摊子上淘到了,就买了下来。”
任烟烟爱不释手地把书往怀里一搂,学着男子俏皮地向晁方行了一礼。
“千里迢迢带回来,辛苦你了。”她盈盈笑语,娇俏明丽。
“不敢不敢……”
晁方忍俊不禁,好笑地回了任烟烟一礼。
作者有话要说:给忙碌的崔大人拉一下警报~
哔哔哔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