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卧室里,方德美给林蜜棠换好衣服,正拿着木梳给她扎头发。

以前穿这一身抖抖布背带裙时,方德美都会给林蜜棠扎两个像年画里福娃娃似的丸子头。

可是林蜜棠现在脑袋受了伤缠了一圈纱布扎不了两个丸子头。于是,方德美拿起梳子,将林蜜棠的头发都梳在脑后,绕了一个花包头,随后拿起自己用钩针和毛线勾的向日葵花戴了上去。

一个可可爱爱的小甜心新鲜出炉!

扎完头发,林蜜棠被抱到客厅里吃早饭。

早饭是方德美五点起来亲手和面搅肉馅做出来的大肉包子。

因为林蜜棠受伤的缘故,方德美想要好好给孩子补一补。林蜜棠喜欢吃包子,因此王德美拿肉票换了三斤肉,全都搅成肉馅包进了包子里。

家里亲手做的包子,皮薄馅多,一掰开,里面油汪汪的肉馅还冒着热气,一口咽下去,肉的香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喷香诱人。

正在吃饭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拍门声。

“外婆,小姨!”一个小家伙哒哒哒地推门走了进来。

原来是唐松越来了!

小家伙手上捧着一个搪瓷碗,颠颠儿地走到桌边,把搪瓷碗往林蜜棠面前一放。

方德美一看,居然是鸡蛋羹。

方德美将唐松越抱到椅子上坐着,唐松越伸出小指头指着自己带来的搪瓷碗,说:“奶奶让我端来的,给小姨吃。”

“一会儿回家替外婆谢谢你奶奶。今天外婆做的大包子,你在外婆这儿吃早饭。”

方德美从厨房拿了一个干净的搪瓷碗过来,唐松越摆手摇头:“外婆,我吃过早饭了。”

话刚出口,面前的碗里就被林蜜棠塞了一个大包子。

包子刚出锅不久,包子皮还十分滚烫,林蜜棠的手被包子烫着了,她对着自己软乎乎的手指吹了吹,说:“吃大包子。”

本来在家吃了很多早饭的唐松越已经肚子饱饱的了,但是现在小姨让他吃,他还能再吃!

唐松越立即拿起碗里的大包子咬上一口。

一口下去,满嘴都是油滋滋的肉馅,鲜香滑嫩,唇齿留香。明明嘴里在嚼着肉,但肉进口的一瞬间口腔内还是馋的分泌出大量口水。

虽然林唐两家在机械厂里过得都非常滋润,但是这年头猪肉都是凭票购买,有钱也买不着。

厂里职工每个月的肉票都是按标准给的,量就那么多,唐松越也有大半个月没吃过猪肉了,现在闻着喷香的包子馅儿,唐松越这时不觉得自己在家吃饱了,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本来已经吃了早饭的的唐松越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

就在一大人两小孩正在家里大快朵颐吃着包子的时候,屋门被人从外打开。

林蜜棠看到来人立即喊了一声:“爸爸!”

方德美扭头去看,居然是出门上班的丈夫回来了。

方德美今天请假留在家里陪林蜜棠,本来丈夫也要请假的,没想到假没请到还临时发生了突发状况,早上要提前一个小时去开紧急会议。

这个时间按说丈夫已经去工作岗位上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林敬文拎着一个饭盒进来,看到坐在桌面的两个小孩儿,他不由柔和了面容。

方德美问他:“怎么回来了?”

林敬文摸了摸两个小孩儿的头,随后把手里的饭盒交给方德美:“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徐叔了,徐叔知道昨天蜜棠磕着脑袋,特地做了蜜糖喜欢吃的馅饼,让我带回来。”

方德美赶紧将饭盒接了过去,从厨房里把自己洗干净的饭盒拿给他。

林敬文接过饭盒,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林蜜棠赶紧从椅子跳了下来,拿着一个包子跑到林敬文面前:“爸爸,吃包子。”

林敬文弯着眼睛,笑道:“爸爸不吃,你自己吃。”

“爸爸吃。”林蜜棠举着手,坚持要给。

方德美推了他一把:“快接着。”

林敬文忍不住笑了,他将林蜜棠抱了起来,亲了亲小家伙肉嘟嘟的脸蛋,说:“好,爸爸吃。爸爸要上班去了,你在家乖乖的。”

林敬文接过包子将林蜜棠放了下来,又亲了亲外孙唐松越,随后拎着空饭盒出了门。

两个小家伙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吃早饭,方德美将丈夫带回来的饭盒拿到厨房。

打开饭盒,就能看里面躺着好几块馅饼,看这样子就知道这是徐叔做出来特别好吃的猪肉馅饼。

看了两眼,方德美意识到不对劲,她拿着筷子在饭盒底下一翻,几块馅饼底下居然是一层油汪汪的红烧肉!

看着看着,方德美不由红着眼眶笑了。这徐叔,可真是把蜜棠放心尖儿上疼!

徐叔全名叫徐大河,今年五十七岁,是机械厂中央食堂的掌勺大厨。

徐叔年轻的时候,在市里一位领导的家里做私厨,一做就是二十来年,从十九岁的毛头小伙儿变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徐叔十九岁的时候就娶了妻,第二年大女儿凤秀出生,转过来年又生了一个儿子。

妻子儿子都有了,徐叔做起饭来就更有劲儿了。

徐叔儿子四岁那年,徐叔的妻子带着儿子回娘家探亲。当时寒冬腊月,宜北市位于北方,冬天本就十分寒冷,那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比往常冬天还要冷了好几度。

那阵子领导家里的客人多,徐叔忙不开就让妻子独自回娘家探望,但是没曾想这一次分开就是永别。

一连几天去娘家探亲的妻子都没回来,徐叔在家等的十分着急。

家里的驴车被妻子骑回了娘家,徐叔赶紧借了邻居家的驴车,往妻子娘家赶,去了农村见了自己的丈母娘和岳丈,看着他们脸上震惊和茫然的神情,徐叔就意识到出事了。

徐叔找了整整一个冬天,依旧不见妻子和儿子的身影。来年开春,去妻子娘家路面上的积雪陆陆续续融化,池塘里的冰面也渐渐变薄融化成水,突然有一天有个村民发现这个池塘水面上有人飘着。

徐叔的妻子和四岁的小儿子连同家里用来赶路的驴车一同被从湖里捞了出来。

数九寒天,水面上都结了冰,谁也不知道这对可怜的母子和一头老驴当时是怎么掉进冰凉刺骨的水里的。

老婆儿子一同没了,当时才二十多岁的徐大河瞬间苍老了很多,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儿,守着女儿年轻时候的徐叔才打起精神继续生活。

徐叔后面没有再找人结婚,和唯一的女儿相依为命,可等把女儿养到十六岁花儿一般的年纪时,女儿生了一种怪病,肚子变得越来越大。

外面传起了风言风语,说徐叔女儿不检点,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就跟男人钻了炕,但徐叔知道自家闺女没有干这种事。

徐叔背着女儿去找大夫,大夫说不是滑脉没有怀孕,但肚子里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

求医无门,女儿的肚子变得有三个脑袋那么大,每天疼痛难忍,拉着徐叔的手求他让她死。

年近四十平时沉默寡言不善言辞顶天立地的中年汉子抱着生病的女儿崩溃地嚎啕大哭。

最后徐叔的女儿因病去世了。

青年丧妻丧子,中年丧女,徐叔这一辈子身边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

女儿去世给徐叔的打击特别大,后面徐叔也不愿再出门,整天就待在领导家里专心当着厨子,几年后这个领导家的儿子在外面有了出息,拖家带口要将全家人接去首都。

徐叔没有跟去,选择留在了宜北。

老领导对这个在家里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厨师有了感情,也心疼他无儿无女,在自己离开之前特地给徐叔安排了工作,让他进机械厂当大厨。

当时机械厂还是个小厂,统共也就两千来人,经过这么多年发展已经一跃成为八千名工人的大厂,徐大河也成了机械厂里十分受人尊敬的食堂掌勺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