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柘牵着桑果,朝声音来源看去,便见一比桑果要大些的女孩正站在田垄上,也在往他们这边看。
原来是他大伯家的女儿,他堂妹奚莺。
奚莺只比桑果大两岁,但已比桑果要高出了一大截,她身材纤细,脸蛋削尖,是标准的瓜子脸,不似桑果,两腮边还鼓着婴儿肥。
她眼睛狭长,眼梢略往上挑,眉有些淡,唇有些薄。总之,若不论脾气,倒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
这会儿站在田里,她身上穿了件缥色外衫,身下穿了条藕色长裙,与这一田穿着半褂长裤,正收豆子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来干农活的。
奚莺说完刚刚那句话,见没人作声,就又朝奚柘道:“七哥,我说的不对吗?”
边说,她还边有些挑衅地扬了扬下颌。
奚柘却淡淡一笑,根本没理会,只牵着桑果继续往二槐所在的那边走。
边走,他边提醒道:“小心看地上!别被豆棵给绊着了。”
桑果正扬头在瞧奚莺,突然听见奚柘提醒,就呆呼呼地转回头,朝他应道:“哦!”然后又听话地低下头,往地上看了去。
“你!”奚莺显然有些被奚柘的无视给气到。
她原本站得离二槐还有些远,便快步走过去,堵到了奚柘和桑果要从田里走上来的位置。
奚柘仍带着桑果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他没打算去理奚莺,一个被惯坏了的丫头,何必去理?
而且,他对她也算有些纵容,只要不欺负到桑果这,便叫她逞些口舌之能又怎样?
谁叫她是个早夭的命呢?
上一世,这丫头连能说亲的年纪都没到,人就没了,祖坟都进不了,只孤零零埋在了大瑶山西坡下的一块野地里,所以何苦与她一般见识?
从田间走到垄边,奚柘见那丫头挡住自己去路,就带桑果往旁边挪了挪,想从另一边上到田垄上,可奚莺却也跟着挪了一步,又挡在了奚柘身前。
奚柘就抬头看她:“何事?”
奚莺这辈子哪受过这气,在家时,无论她亲哥,还是几个叔叔家的堂哥堂弟们,都哄着她,让着她的,见她也全一副笑模样,只四叔家这几个,一个无视她,一个待她跟外人一般,一个见她跟仇敌似的。
这哪还是亲戚?不怪阿奶最不待见这一家子。
但……他们为何都对桑果那么好呢?
好到叫她有些嫉妒,尤其奚柘。
其实,其他的那些堂兄弟们,也都对她很好,但奚莺就是觉着,那种感觉跟她七哥对待桑果时不一样。特别不一样!
七哥看桑果时,眼角不自觉就会带上笑,他与谁说话都淡淡,却只有与桑果,声音轻柔和缓,怕吓着她似的,他还总喜欢主动去牵那小丫头,或是遇事第一时间就将其护在身后。
反正那种感觉,除她爹以外,就没哪个哥哥这般温柔又小心地待过她。
不!不对,连她爹也没这般过!
就在奚莺失神之际,却听奚柘又问一句。
“到底何事?”
“呃……”奚莺还没完全回神,下意识摇头,“啊……无事啊。”
奚柘微微一叹:“无事就让开吧。”
结果奚莺一听,一股火又上来了。
“有事!”
“有事便说。”
“七哥,年初时,四叔可是替你答应了,要你去教小九。可你看啊,现在都已经九月了,还有三个月左右村塾的下一年入塾考校便要开始了,你却为何到现在都没去教小九呢?”
奚柘脸色无波:“我爹当时说的是,我若有功夫,就去教小九。但我始终都没功夫,便没去。”
“你!”奚莺被气了个倒仰。
“喂喂喂!你走开点啦!我们这边生火呢,要烤豆子和蚂蚱吃。你穿这么干净,挡在下风口,不怕熏一身烟啊?”
小枫都忍了半天了,要不是他爹娘告诫过他,不许招惹奚莺,他早跑过去推开她了。
这人也讨厌,她不是被阿奶一直当成大小姐养的吗?怎么还来下田啊?下就下呗,跑他们家这边干嘛?
反正,他最讨厌她了!
此时,站在田地深处的奚庆山,也看到了田垄边几个孩子间的剑拔弩张,便准备迈步过去,却被身旁他娘子给一把拉住。
“你过去干嘛?”何秀秀挑起眉,压低声问道。
奚庆山一愣:“我这不是怕咱家的这几个,再惹着老大家的那个莺莺吗?到时娘又该来找茬了。”
说着,他又要往前走,却又被何秀秀给拽住。
“我说你是不是傻?”
“怎么?”
“那奚莺是你小辈,但她的脾气,你若过去,她还在气头上,不也得怼你?到时岂不叫她下了你脸面?”
奚庆山一听,觉得有理:“可……也不能真让她吃亏啊?不然咱娘能让咱们一家一年都不消停。”
何秀秀白了他一眼:“小孩子的事,小孩子们自己解决!再说,除小枫外,还有谁能让奚莺吃亏?但有柘儿在呢,哪用你操心?小枫最怕他了,也最听他的。”
最后,奚庆山到底被何秀秀给劝住,没走过去,又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收起了豆子。
田垄边,奚莺叫小枫这么一赶,便忘了去跟奚柘生气,又将矛头转向了小枫。
可还没等她拉开架势与小枫吵,就听一旁奚柘问道:“你过来这边,阿奶她知道吗?行了,快回去吧!她老人家见不着你,一会儿该着急了。你也不想她着急吧?”
奚柘不愿奚莺和小枫两个起冲突,到时被夹在中间难做人的,还是他爹娘。
小枫这时却没眼色了,又不驯地插嘴道:“奚莺,你今天跑来这边到底是要干嘛?就特意下大田,专门问我哥一句,他为啥不去教老九?”
结果,意外的,这句小枫并没有激怒奚莺,倒给她问住了。
然后便见奚莺忽然垂眸望向地面,四处去看,好似在找些什么。
最后找来找去,她目光就落到了小枫身上褂子的一侧衣兜那。
九月里,天气其实还很热,乡野中没那么多讲究,男孩子下田,一般都会穿一件无袖的麻布褂子,褂子很宽松,前片左右还都各缝了一个挺大的衣兜,为的是能方便装些东西。
此时,小枫身上这件褂子,左侧的那个衣兜便被撑得鼓鼓的。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鼓鼓的一堆,正在他衣兜里扭来扭去呢,显然是个活物。
奚莺看到,就盯住他衣兜,有些着慌地嚷道:“你是不是将个橘色的小猫揣衣兜里了?我就是追着它来的。它那么小,那么可爱,你怎么能这么糟践它!”
她话音刚落,小枫身上褂子左侧衣兜那,就唰的挤出来个小小的橘色猫脑袋。
“喵!”
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上,一团奶呼呼的小猫脸,正摆出一副自以为最厉害的表情,呲起一口小尖牙,朝几个孩子凶凶叫了起来。
“喵呜~喵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