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令是做什么的?”本还有些暧昧的气氛在这句问话下荡然无存。
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真的不懂朝堂上的事,荀彧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与眼前捧着自己脸的姑娘拉开距离,解释道:“是掌管御用纸笔墨的文官。”
“……”玉玺打量了几眼左右。
在深色的木架上,那些新造的竹简还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与昂贵的缣帛、缯帛和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纸放在一起。砚台和毛笔也是排排摆在木架上。像是宫中娘娘们的私库一般。而它们全部都是干干净净没有被使用过。
纵使玉玺被关了几百年不沾朝堂事物,可她平日里没少在宫中游荡,也不曾听说过有“守宫令”这么个官职。
新置官位吗?
秦王嬴政在位时,也不是没有过新置官位的事,玉玺接受良好。说起来,他管着纸墨,也算是她的下属官吧!毕竟她可是玉玺啊!帝王需要盖个印什么的,用帛时不得用到她!
这会玉玺全然忘记了,她是传国玉玺,日常盖印不归她管,那是其他六方玺的事。
也不知道这姑娘想到了什么,荀彧只觉她打量人的眼神有点瘆人,看得他浑身一颤。想要回避些,避避嫌,却又因为少府分给他办公用的地方不大,大半还被放纸笔墨砚的架子占据了,前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姑娘守着,他是想避也避不开。
荀彧只能当自己头铁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努力集中注意力,盯着手下写到一半的竹简,不去看那柱在桌上,从翠衣下露出的如白玉般白皙细腻的胳膊。
玉玺不知眼前人坐如针毡,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荀彧手底下的竹简上写得那些她大半看不懂的字。
看他那么专注的样子,即便有人在身边也未被影响到。
宛如,几百年前她所认识的子房一样,哪怕是被她闹着,也一样如常般读书写字。
记忆中的人与眼前人的人影重合,玉玺顿时来了兴趣,难得耐下心来托着腮看着人落笔写字。她安安静静的看着,全然没了平日里要把东宫闹得天翻地覆的样子。
沉浸在颜值中的玉玺安静了好一阵子,不过她属螭虎的,虽说是龙子,但是占了个虎字就免不了有点小“猫”病,天生皮。
因着眼前人容颜很合胃口,又是难得能看见她的人,玉玺柔声问道:“都这个时间了,宫城的门早就关了,你怎么还在城中呆着?”
“自是值夜。”
“值夜?你们还要值夜啊……”
是她太久没出来了,还是宫城的规矩改了,原来文官也要值夜啊,以前不都是只有士兵值夜吗?
玉玺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她在宫中纵横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文官值夜。而且文官值夜能有什么用处啊?打又不能打,扔上去顶包都不一定够一刀砍。
在玉玺眼中,文官文弱的风一吹就倒。
荀·不够一刀·彧解释道:“人主夜里会需纸笔伺候。”
玉玺直接翻了个白眼,肯定道:“不可能!刘宏从小就不爱读书写字,小时候交功课都是小黄门熬夜给他写的。”
“慎言。”荀彧差点心肌梗。
尽管他不知道眼前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这种背地里非议人主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酷刑轮番转着来都不算狠。
更不要说荀彧背后的荀家会被连累。万幸巡夜的侍卫巡逻也走不到他办公的门口来,那姑娘的声音也不是很大。
玉玺看着荀彧眼中警告的意思,猛然间想起了刘秀,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虽说刘秀早没了,但是威压还在,玉玺控制不住打了个颤。
汉王刘宏虽然看不见她,但也是她正八经的主人,非议主人……这要是换作秦王嬴政,她估计得被火烤成烧鸡,然后再被吊在城门上风干两天。
尽管这些折磨对玉玺造不成致命伤害,但是火烤完,再暴晒的惩罚真的很讨厌。李斯丞相和子房给她的漂亮衣服会脏,脸上精致的妆容会花掉的!
玉玺可是个会好好收拾自己的小美人。
最重要的是那种死又死不掉,只能忍着熬着的感觉……光想想就感觉浑身难受,还不如把她扔进湖里面挖泥呢。
尽管嘴上不能埋汰汉王刘宏,但是玉玺心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嫌弃。
汉王刘宏在她眼里当个纨绔子弟还可以,当帝王……
确定不会坑到自己的百姓吗?
身为传国玉玺,外加被张良脑了多年,玉玺没有一日不为百姓们担忧。生怕汉王刘宏这混小子玩飞了。她是一边心疼他霍霍秦王嬴政打下的江山,还得担心我方水生火热的百姓。
子房你能不能再爱一次这个刘家!
尽管玉玺担心着,恨不得用小拳拳锤飞了汉王刘宏,可汉王既看不见她,又摸不到她,外加长乐宫闹夭他都不在乎,心这么大,玉玺拿他没辙啊!
这些年来玉玺就这么看着,看到麻木。
她虽然被刘秀禁过足,但是那些对她的禁锢早已消失贻尽。没了光武皇帝刘秀在,这宫城内没人压制的了她。只是每次偷跑去观察刘家后人,都能看到刘宏偷懒不做功课在耍,也是没谁了。
玉玺心累,要爱不起这个刘家了。
看那姑娘略有收敛,荀彧暗自松了口气。
敢直呼人主的名字,眼前这位叫小玉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就连论辈分是人主大舅的窦大将军都不敢直呼汉王名字,眼前这姑娘却一点都不避讳。
玉玺要是知道荀彧所想,怕是要直说,别说汉王刘宏了,这“人”世间的万物哪敢对她不敬。
传国玉玺就是这么任性。
荀彧虽然好奇,但也知道这宫中最忌讳的便是好奇,眼不见,耳不闻才是宫中人的生存之道。见这名小玉的姑娘老实下来不再作妖,他也就不再搭理她,专心笔下明日要交给上司的事物。
没了能谈论的话题,玉玺又安静了下来。
看着那毛笔在竹简上留下墨迹,玉玺仿若回到当年陪伴秦王夜里绢写诏书,夜读那段时光。
她伏在桌前,看着秦王落在绢上刚劲有力的一书好字。他专心时,最烦被人打扰,每每有人在这时进谏,他就会皱起剑眉,表情看上去更威严,也更加不近人情。
尽管在凡人眼前只能算是常见的脾气,可他是帝王,是站在高点的凡人之主,一拧眉便是地动山摇。
进谏的官员两股战战,生怕说错一句话被秦王扔出大殿。扔还算是好的,若是办事不利,结果便是直接罢官,严重点连小命都丢了。
大家都觉得秦王可怕,可秦王只是用最直接的方法治理这个国家罢了。
一直陪伴在秦王身边的玉玺知道,主人为了这个国家耗费了多少心血,又背负了多少骂名。可这一切到头来还是没了,秦改朝换代成了汉室……
而她成为了汉室的传国玉玺。
对于物件来说,主人更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这些年来压抑在心里的那份不甘,让玉玺的叛逆表现的越发严重。
也许有一天,她会自己选择主人吧。
官署处的巡逻走过两趟,玉玺慢慢站起了身。
“天快亮了,我该走了。”
她甚少在白天行动,天明便回去长乐宫呆着。
荀彧停下笔来,看向窗外渐渐泛起明亮的景色,他回过头来时,小小的守宫令办公的殿内只有他一人了。
来的那般蹊跷,走的又这般无声无息。
荀彧心里难免忐忑,匆匆收拾好手头的东西,将文书放置在上司的桌上,赶在宫城大门开启前,点完卯返家了。
天明,洛阳宫城又迎来了为江山社稷出力的大臣们,刚登基的刘宏进行了皇帝生涯中的第一次大朝会。
汉室很少有早朝,一般只有在岁首举行大朝会的时候,文武百官才会早早来到宫城前殿面见人主。平时,都是每五日一轮的“视朝”。而且视朝见的臣子不多,规模又小,大臣来的早,帝王来得晚,实际开始时间基本在巳时(9点到11点)。
汉王刘宏刚上位,有很多朝中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大臣一个个轮番上阵陈述,光听也得听个两、三天。
身为传国玉玺她自然是要来的,还是昨日看汉王刘宏登基盛况的那个位置,还是那群大臣们的上方。
大朝会从三公中的丞相打头阵,尽然有序的开始了。
由丞相整理,先从文官再到武官,江山社稷如今面临的问题,基本都摆在了汉王刘宏眼前,只要他点头,那么大臣们便能一项项分配下去,让手底下的人干活。
只是汉王有些心不在焉,尽管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眼睛却一个劲的乱转。
每每听完丞相解说完,便敷衍的点头答应,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丞相在说什么。
心系汉室的大臣与玉玺这会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不能打,打不着,刘宏有可能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面吗?!
他们想让帝王干活,结果人家当自己是个木偶。
脑壳疼,可不可以不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开心点,怎么感觉越来越沉重了……一定是我打文时选的音乐不对!下次换个喜庆点的!
啊啊啊,不小心打错了人,暗搓搓的修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