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无限(三)

【三、血丝花】

“我叫托卡尔丘尼亚特,是维克博士手下的博士生。维克博士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在索莱尔了,这次是希望我去协助他。”

站在她面前的是头戴蓝色鸭舌帽的男子,白色长发一直留到膝盖,然而他人也过于修长纤细了,安德觉得他是一张被拉长的图片。

“……”对面的人沉默着不说话。

“怎么了吗?”她问。

“你的名字太长了——我叫凯特。”

“好的,我再重复一遍,我叫托卡尔丘尼亚特。”她憋住内心捉弄人的雀跃,“我希望你能叫我的全名——这是尊重。”

“……亚特?”

“托卡尔丘尼亚特!”

——“你似乎不会念。”对面直接转移话题。

你不是也不会“念”这名字?她暗自腹诽。

“是的,但是我的父亲是职业猎人,我对念能力还挺了解的,它有六大念系是不是——我是生物系的。”

“你说话很有趣。”凯特评价道,但他的神色严肃,完全没有被她逗笑的意思,“我的生物小队会负责保护你,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就先上车吧。”

“那你呢?”

“我在等人。”

“等人?他也会和我们一起前往索莱尔吗?”

“不,只是有人告诉我我一定会见到她,但是他好像预测错了——亚特,你是从猎人协会大楼出来的是吗?”

“是的,因为你们会在楼下等着,爸爸是这么通知我的。”

啊——把这事通知她的是帕里斯通。

她扬起笑容掩饰下意识说出口的说辞给自己带来的伤害。“然后呢?”

“你有在里面看到这个人吗?”他说着拿出了一张被卷起来的悬赏,展开。

自己的照片赫然居中。

她对这张照片非常不满意,太违和了:在所有人狂欢的夜市里,她一个人乖巧地坐在角落里嗦果汁,格格不入——要是发现有镜头对着她,她绝对会做一个花里胡哨的鬼脸的!

“凯特先生,恕我直言,被悬赏的人还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猎人协会大厅吗?职业猎人里也有不少赏金猎人吧?”

“……”凯特将眼前的人重新打量了一番。

“你说得对,”他把悬赏重新卷起来,“因为金先生的话听起来像是她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在此之前,他把“金”模棱两可为“有人”。

“那你还要等下去吗?”

“嗯,我再等三分钟,你先上车吧,亚特。”

既然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多等这三分钟有什么用吗?这么想着,她打开车门,前排有两人,一个坐在驾驶位上,一个坐在副驾驶座,而后排只有一个人,她坐进去。

在她为了介绍自己而重复了第十二次名字后她终于明白了,这预留出的三分钟是因为凯特不想替她作介绍。

——“你的名字和凯特的头发一样长!”贝雷帽,酒红色头发的女孩吐槽道。

——“要不这样,托尔、丘比特还是亚特,你自己选一个吧。”

丘比特又是从哪里来的呀!?

“那……还是亚特吧。”她说,明明不是自己的名字却感受到了挫败感。

三分钟掐得刚刚好,凯特打开车门,看到她坐在最里面,“亚特,你最好不要靠窗坐。”他说。

——“连凯特都没有记住她的名字。”顶着爆炸头的年轻男人捂着嘴和贝雷帽女孩嬉笑道。

安德无奈地沉默了两秒,决定无视。她对凯特说:“可是我想看风景,而且我容易晕车,抱歉,我并不经常外出或是长途跋涉,可能要你们多多照顾。”她致力于塑造一个普通且不适应野外生存的社会女性形象,而她坐在窗边的真正原因是她作好了迫不得已得跳车的准备。

“阿文,我们换一个位置吧。”凯特对脑袋长得像熊的男人说。“嗯,好。”对方没有过多询问理由,他们之间完全信任对方。于是凯特就坐到了安德旁边。车上后排三个人,前排两个人。

“……”她现在有点好奇金是怎么向凯特描述自己的,以至于让他像是对待犯人一样盯着她,这很妨碍她的行动,于是她问,“去索莱尔的只有这一队吗?”

“还有一组已经出发了。”凯特说,“迪纳,我们也走。”他对爆炸头的男人说。

“好。”汽车开动,在市区行驶时还算平稳。她拿出耳机,决定头靠着车窗小憩,这样一来就没人会没眼力见地问她在哪所大学读书,住在哪个街区,时间太赶,她还没来得及把新身份的时间线顺一遍。

然而刚出郊区车就直线加速从减速带直接飞了出去。猝不及防间,她的头撞在了车窗上,两次。

“……”这就是为什么建议她不要靠窗坐吗,她把耳机摘下来,这下彻底不能假寐糊弄过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心情陡然变得非常糟糕。没来由的。可能是因为车内的拥挤,可能是因为旅途无休止的摇晃,她的注意力涣散,窗外的广告牌倏忽掠过去,头脑来不及抓住任何信息点,失去了识字能力。没有胃口也没有开口的欲望,头晕目眩地憋着呼吸。

她知道她不能在这里失去对自己头脑的控制。

“你晕车了吗?”凯特问。

“可能、有点。”

“有带晕车药吗?”

“……没有。”

“我们不会中途停车。”他提醒说。

“我会熬过去。”

“你平常晕车的时候也是这样忍耐吗?”

她平常不晕车,但她不能说这是杀人成瘾的禁断反应,而解决的方法向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放纵:她想用耳机线缠住对面的人的脖颈,她的耳机线是赤红色的,像是动脉延伸到体外的血线,挂在这个白色长发的男人身上一定会特别好看惊艳……她在努力遏制这种本能。因为她知道她做不到,他们实力悬殊。

“我没有找到别的办法。”她说,意有所指所以真诚到不像是在说谎,“除了忍耐。”

忍耐是一种美德,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写在明面上的优点之一。她戒得了烟和酒,戒得了毒和性,她相信她也戒得了算计死亡的习惯,毕竟戒不了的后果也无非是死亡本身。

“如果有猎犬跟着的话会舒服点——你要看看我们制作的植物标本吗?”他提议道。

是啊,标本也是死亡的形式之一。她的代餐。

“我可以么?”

“只要你不吐在车上。”

“……”

一本厚重的植物标本被翻开。

在晕车的时候受不了成片成片的文字,受不了卡农轻柔欢快或是摇滚的聒噪不休,也受不了漫画书从右至左、从上而下的条条框框,但是会喜欢枯败却保留成色的植物标本,那种若有若无到脆弱的色彩十分贴合此刻臃肿、垂败的神经。

“小队里面有很多喜欢做标本的人,平常的话植物、昆虫和鸟类会做得多些,大型动物标本的制作会特别委托给相关机构,我们和那边的关系也很好。”坐在车窗另一侧的阿文向她解释说,他又补充道,“因为我们觉得这是生命延续的另一种形式。”

哦,原来标本也是存活的方式。

“是的,很有意义。”她说,语气自然地附和了一个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想法,掀动书页的手凝滞在半空——

命运般地,她看见了血丝花。

她的耳机线垂下盘绕在花上,像是红色细长的血管蜿蜒着去链接她,往她滞缓的头脑里冲了一剂新鲜的血液。

“你认识这个?”凯特问。

“不,它和我印象里的有点不一样。”在她那里,这叫彼岸花,叫曼珠沙华,“它是灰底的。”为了防止他继续追问,她又补充一句,“也许是我记错了。”

“亚特,你觉得索莱尔的沙子有生命吗?”凯特突然把话题转移到此行的目的上。

“我不觉得,有记忆的不一定是生命。金属也可能展现出记忆特性不是么。只不过是存在未被发现的规律让人们误以为它们具有生命——就像古代的人们崇拜神,认为万物有灵,觉得天灾是神对人的惩罚,对无知的恐惧和无力抵抗是神诞生的条件之一。”

“你的立场和凯特一样呢。”在开车的迪纳说。

“什么?”她问。

“这是我们的新辩题,有记忆的沙子能否称之为生命,以及有情绪的花是否拥有智慧。”迪纳进一步解释说,“血丝花会向她喜欢的人开放,向她讨厌的人闭合,因此被当地人认为她富有情绪。”

嚼着口香糖的史苹娜说: “辩论是我们打发时间和交流感情的好方法,或者说辩论的时候把架吵完了,工作的时候谁都不准乱发脾气——顺便一提,凯特认为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而我们三个则认为沙子有生命,花有智慧。亚特,你呢?”

辩论不讲对错,也没有最终答案。

“沙子没有生命,花也没有智慧。”她说,她知道这里的“智慧”指的是认知的能力,“花没有经验可以调用和总结,而喜恶恰恰是对事物进行分类和评价的结果。我觉得沙子是有‘智能’的,就像计算机一样,但它不是生命。”

“不过在仪器下,沙子还是沙子,花还是花。”她抬了抬眼镜,不适宜的聚焦让她的眼睛发涩发酸,“学科知识不能解释所有未知才需要有猎人背景的研究人员参与调查——我有一个问题,既然沙子会腐蚀其他的土地,为什么不把沙子全都挖出来密封保存,或者把整个深渊都撬走?”

“嗯……你物理学得怎么样?”凯特冷不防问。

“哈?”

作者有话要说:凯特和安德

人生重开组

我现在觉得成为蚂蚁的凯特和获得所有念能力的安德组队可以直接下黑暗大陆副本了。战力爆表辅助拉满而且贼靠谱。

以及,突然发现,团长已经掉线半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