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梅洛斯邸宅内。
“不要!”利嘉搂着椰子鼓起腮帮,臭着脸不去看维斯文,强硬着让椰子也不准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眼睛看她。“呜~”椰子看了看维斯文,又看了看利嘉,只纠结地呜呜叫。
“我不收拾东西!我不走!”
“我讨厌安德总是自己做最坏的打算,却还要反过来劝别人不要想得太绝望!”
“瞒着我们所有人提前安排好转移地点,连椰子都用上了,接下来是什么!遗嘱吗!?墓地吗!?她到底要一个人做到什么地步!?”十几岁的女孩开始歇斯底里地口不择言,等她反应过来后,鼻涕和眼泪已经混到一起了,她用袖子粗鲁地擦掉,“我现在也已经有念能力了,我要和大家一起留在邸宅。”
维斯文:“利嘉,做好你该做的,你应该和大家一起走,邸宅会有人保护。”总是拘谨而沉着脸的干练女性即使在此刻也能保持理智冷静。
“维斯文阿姨真的拿自己当家仆当下人的吗?维斯文阿姨到底把自己当什么,把安德当什么?”
利嘉是最早来邸宅的孩子,她知道在收拾邸宅残骸的那天,安德和维斯文讨论过怎么处置那个摆在庭院里的黑箱子。当时椰子兴奋地绕着它转,尾巴把杂草和野花扫成揪揪,似乎里面堆满了新鲜的生骨肉,而她只闻到清洁液也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在一旁发怵,感到有什么极端恶意的概念在深幽处发笑。
安德毫不在意地扣着指甲,她说:【它交给你处理。】
维斯文:【它放在庭院里很突兀,我过几天叫人丢掉它。】
安德:【这样好吗,这样一来除了这个邸宅的名字,就没有任何和那位大小姐有关的事物了——你看着她长大的,无论好的坏的,作个纪念吧。她没有尸体可以祭奠,就把这个当做墓碑,没有人会觉得墓碑突兀的。】
维斯文:【爱洛小姐和你很像。】
安德挑了挑眉:【提亚都没说我和她很像,他们甚至是一对,这是你的错觉。】
维斯文:【不,提亚是把过于迟钝的刀,只有主人死后才会稍微精明些。在你之前我无法想象爱洛小姐爱上任何人的样子。】
安德红着脸尴尬地咬了咬下唇。
维斯文:【你的到来恍惚间让我感觉她没离开过——她走了,你就来了。】
安德纠正道:【我是我自己,不是别人。】
维斯文:【我知道,您是首领,她是大小姐,我不会搞错的。就按您的意思,这个黑箱,从此是爱洛小姐的墓。】
——“利嘉,这是家族,不是家。安德是首领,不是小姐——我们只需要遵守命令,你知道她从来没有出错过。”
“这是家,这是家啊……如果不是家,为什么安德会在出去之后说‘我回来了’,在我原来待的地方,除了门被狠狠地关上,什么都不会发生。”
利嘉记得安德会在出去做志愿的时候买一个玩具回来,然后非常激动地向她展示自己新发现的玩法,这个家伙甚至完全不喜欢看说明书,有时候捣鼓了半天连玩具的头和尾、正和反都分不清。但安德利特是她见过最可靠的人,可靠到如果这个人也能被杀死的话,她实在想象不到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天塌下来个子高的会顶住,可要是安德死了,她的世界也跟着一起死了。
“维斯文阿姨有自己的小孩,每天下班都有回家的地方,所以你不知道她会一个人走进那个黑箱子,什么也不干地在里面待一整晚,第二天又装作若无其事和大家闹在一起。”
她会一个人陷在沙发里出神,电视机放着连十岁出头的她都觉得老掉牙的经典电影,她知道安德没在看,拿着遥控器保持动作,直到一不小心按到了音量键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到,才狼狈地被现实的声响拉扯出来。她说她喜欢老电影像是回忆一样没有色彩的画面,视线不会有着落点。
她问她养宠物是什么感觉。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着宠物自说自话。利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人把猫狗当做倾诉的对象,有些人当发泄的对象,“只是想做就去做了,也许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利嘉把椰子领到安德面前。安德开口了,然后又沉默了。她的舌头像是涨潮的海水舔不到岸上想要入海的鱼,那是一阵临阵退缩的死寂。“我不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都在其他人都轻而易举的领域里束手无策。
“维斯文阿姨,安德要是回来却没有人回应她,那时候这里才不是家。”
维斯文背过身去,利嘉听到那种成年人才有的,见不得人的啜泣。和安德不一样,她没见过安德哭过,却觉得安德是个泪人、一个永远悲伤的人。维斯文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利嘉,利嘉宽松的外套被拥抱到褶皱,人们口中像母亲一样温暖的手盖在女孩头上,利嘉听到她说:“我在她身边的时间比你想象得久得多,我比谁都清楚她是靠近了就会走远的人,我们谁都救不了她,只能待在原地等她主动靠近——这就是命令的含义,这是和她的相处方式。”
“利嘉,我没办法保证能保护好你,但如果你留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在接到安德被幻影旅团挟持的消息后,维斯文便让孩子们收拾东西到指定的转移地点去,那位先生的想法她没有把握,但是十老头的想法她很清楚,艾梅洛斯现在是一块摆上台面的大蛋糕,谁都想吃得比别人多一些。
她已经通知金·富力士先生,安德已将财产所有权转至他名下,对方却似乎正在被更紧要的事务缠身,暂时赶不过来。
诺斯拉家族的人,一个语气非常稳重的少年对她说:【女士,很抱歉这么晚致电打扰。从监控和目击者的证词可以确认安德利特小姐已经被幻影旅团挟持了,您目前有收到任何索取赎金或者对方提出的赎回人质的要求吗?】
她回答:【没有,无论首领本人还是幻影旅团,我们都没有得到更多消息。如果是赎金,艾梅洛斯会不留余力。】
【如果时间过去四个小时仍然没有进展的话,希望您能做好充足的准备,安德利特小姐凶多吉少,幻影旅团不是能用钱就能填饱的犯罪团伙。】
【感谢您的提醒,如今整个□□都在尽全力追捕幻影旅团,想必罪犯很快就会落网,首领应当性命无忧。】
【那可是蜘蛛——】对面的声音突然之间提高,维斯文诧异于自己的话哪里激怒了对方。
【酷拉皮卡!】有女性的声音从电话传开。
维斯文听到漫长而有规律的两三个呼吸之后,对方的声音才又开始响起:【方才的失态让您见笑了,如果有任何关于旅团的消息,希望您能放下芥蒂与诺斯拉沟通,首领愿意与艾梅洛斯交好。】
维斯文:【十分感谢。不过您方的协助恕我们不能擅自接受,在艾梅洛斯家族下一任家主上位之前,全员谨守安德利特小姐的指示。】
酷拉皮卡:【……旋律,麻烦你来接听。】
旋律听到酷拉皮卡内心的焦虑。他原本以为同样是遭受过蜘蛛屠戮的艾梅洛斯应当比其他家族更加清楚旅团的残忍。但是对方一副要无作为的态度让他感觉自己一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旋律提起电话筒:【您好,我是诺斯拉家族的旋律。】
旋律一边与维斯文交涉,一边担忧酷拉皮卡的状态。他接下来准备单独对上旅团11号的追杀,内心不安、躁动又拼命压制。
【嗯,好。】旋律挂断了电话。
旋律:“酷拉皮卡,那位小姐留下的命令只有两个,一是保护邸宅不受侵扰,二是将财产所有权转让给十二支之一。这样的命令,如此迅速及时的反应,不太常见。”
酷拉皮卡半张着嘴。旋律的言下之意是,安德也许是故意被绑架的。
“我听到对方的心声,当她提到□□和邸宅的时候非常紧张急促,而提及首领的安危更多的是担忧。安德利特小姐也许还没有殒命,我们都清楚她不是轻易就能应付的人。”
“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但仍转机,我这么说,能说服你吗?”
被汗打湿的金发贴在他鬓边。他虚弱地开口:“谢谢你,旋律。”
安德利特进入蜘蛛的巢穴未必是一件坏事,关键是,她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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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样没有色彩的废墟,尤其是在雨幕重重的傍晚,右手撑着祭奠死者的黑伞。越过墨绿色的及膝草丛后,整个世界只剩下灰色、黑色和白色。到那时血会特别鲜亮,脸会特别苍白,哀求声会特别气若游丝。
原来如此,我怎么到现在才发觉。
原来让我沉沦的不是被黑灰色调衬托的红色,温热的血液永远都无法将生命的温度告知死寂冰冷的黑色——那是他的颜色。
库洛洛站到我面前。我知道他会来。让我一个人待在基地外面就是为了创造独处的条件。他在等他们睡着,而我在等他,我没想过等不到会怎么样,也许只是失眠一晚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坐在建筑废墟上,晃悠着腿。
我想起老电影里一根钢筋从天而降,穿过肋骨的缝隙、心脏和肺,把人钉在水泥地上。
脑子里闪过三两个学生在红灯路口边摆弄手机边吃着关东煮的画面,抑制住趁乱把他们推入车流的冲动,却在脑子里循环竹签戳穿喉咙、汽车急刹的声响。
我竟然紧张到开始走神。
我率先开口 :“这样偷偷摸摸,像是在偷情。”
“可我不觉得我们之间会发展成情人,或者别的什么关系。”
“你这样的话对着别的女孩讲会被认为是不愿意给她们任何可以言说的身份。”
【这是我的女友。】
【这是我的妻子。】
哦……女友、情人、伴侣、知己、妻子……我好讨厌这些能把人用两个字就说破了的东西,像是吹一个泡泡,呼——啪,永远只在口头上搞得一片狼藉,喋喋不休,争来吵去。
“你也这么想吗?”
“我真想这么想,但我想得太多了。”
我会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像中世纪圈地运动那样是种别样的圈养和剥削,我们的结合会不会和资本主义一样,周期性地繁荣和崩溃,是场无解的灾难。
也许这是爱情。
可没有人讲这样的爱情,两个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有可无。
没有人讲这样的爱情,理解而不趋同,贴合而不牵扯,离得果断,也合得轻率,反复无常。
没有人讲这样的爱情,同质的木材裂向相反的方向,越是眷恋就越分崩离析。
没有人讲这样的爱情,两个擅长掠夺和筹谋的人,将常人之爱的付出和给予,不约而同地曲解为炫耀和显摆各自的劣迹与赃物。
因为没有人讲,所以这不是爱情。
可又怎么解释很多新的名词由于对方的存在而被重新定义,曾经屡试不爽的算计套用到对方身上全然不管用,他越来越成为需要高亮的备注,一旦开始刻意防备,其余密密麻麻的经验瞬间黯然失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
在热闹的街头,塔格问我:【关于爱情,你最先想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它。】
我的回答是:【春天——关于春天的特征和迹象转瞬即逝,久而久之,它是被束之高阁的,遥远的概念,而非切身的感受。】
我想知道他的答案。
“所谓爱情的意象,你觉得是什么。”
“高处的书。”他仰头看我。
“有多高?”
“这取决于你。”
“……”我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我想去数地上零零散散的石头,圆的、方的、扁的、宽的,我也可以去数星星,我觉得我能一下子数到成百上千颗——我想逃走。但是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犯傻,等我正过脸去,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我的视线就被他瞳孔纯粹的黑色锁住了。
他轻轻一笑,然后指腹贴上我的唇角,我感受细小的绒毛扫过他的指纹,一种暧昧不清的抵抗,“果然,上次接吻是在逞强。”
“上次……哦,想起来了。”我把手滑进他衣领,搭在他肩上,指甲小心地摩挲着那道还未完全抹平的划痕,“伤都没痊愈还在这里挑衅我,嗯?”
“那你应该也没有忘记上次说好可以继续做的吧。”
他喃喃道:“只是时机好像总是不巧……”
我贴上他的额头,他的额头的刺青。我看见滴落的月光滑在他的鼻梁上,细密的睫毛盛着荧光微微颤动。我嗅到他的气息,总是我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已经隐匿的气息。我才发现我不经意屏住了呼吸,一瞬间丧失了呼吸的技巧,而他在耐心地等我调整过来。
他们说,和我这样能言善辩的人待在一起很让人疲惫。
“我的嘴不甜,不会说话。”
他的唇贴上来:“嗯,我会就行了。”
唇瓣的交叠,像是摘取花瓣,小心地贴合,又眷恋着分离。一个仓促的呼吸还没落下,花瓣坠地摇摆不定之间,又一个呼吸被夺走了。
舌与齿的晃荡是在泡一杯醒神的咖啡,小勺铛铛撞击着牙齿,苦的咖啡和淡的牛奶搅和在一起,牵扯出晦暗不明的细丝,一圈一圈铺在温水上,在暖意中晕乎乎地沉沦。
他停下来,抚上我的额头:“好像已经看不出来了。”
我知道他在说我几个月撞到杆子的事,维斯文说药和纱布是他换的,因为我当时的状态不对。我点点头说:“毕竟是小伤,但是维斯文说我的伤好得很慢,她向医生多取了两次药,反反复复——你觉得我应该在书房里装个监控吗?”
“拍到你左脚拌右脚摔倒吗?”
“我绝对不会蠢到走路撞到杆子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他解释,这显得刻意又苍白。
“嗯,”他只憋着笑帮我把乱了的头发别到耳后,眉眼温和,说:“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啊!是说我要是傻成肢体不协调也没关系吗!?
“所以你那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把手搭在我的腰际,我下意识小腹收紧,后仰。他下巴搁在我颈侧,扣住了我,我办法撤退了。耳饰捂不热的冰凉触感贴着下颚。温热的气息却有规律地骚扰着耳侧,痒,“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想见你。”他总是能毫不费劲地说出绵密的情话。
——“嗯哼,我猜到了,收起那一套,真话呢?”
“呵,只一个吻还从我嘴里撬不出真话来——我也有个问题,”他把我松开,冷气一下子侵袭我,“侠客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正在追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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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里,假寐的西索睁开细长的眼睛。
他扭了扭搁在窗边发酸了的脖子。几个小时前,飞坦被召回来之后,库洛洛合上了书。
“接下来,我开始介绍安德利特的念能力。”团员们纷纷起身围过去。
烛火猛得燃起又泄了气。
西索瞥了一眼窗外的女孩正懒散地到处游走。在库洛洛的注视下他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特质系念能力。被施加念能力者将会得到一个以罪恶值估算的数字。如果这个数字大于念能力使用者,会被施加减速、易伤、念总量减少的减益效果,使用者则是加速、防御增强、念总量增加,同时共享体能和战斗经验,且效果可叠加。如果使用者的数字大于被施加者,则交换减益和增益的对象。”
“破解的办法是用操作系的念能力控制普通人对其造成伤害。如果你们中有任何人遇到不得不正面对上她的情况,优先牵制。”
飞坦:“不能杀吗?”
“不是不能,唔……”库洛洛捂着嘴忖度利弊,“她的意图不能单纯用行为推测,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我不建议当场击杀。但是允许用刑,牵制就是刑讯。”
信长:“可那是不得不正面对上的情况,团长,如果不让飞坦审,派克又不能对她用念能力的话,谁让她开口?”
“我会亲自问的。”
——“诶~原来是这样让人‘开口’的。”
西索掏出手机对准窗外的两个人,手机拍照像素不高让他有点懊恼,不过他很快就把这样的轻微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拍到了有趣的画面呢~?】
拇指快速敲打按键,选择最新的照片上传后,按下发送键。
【信息发送中……】
【发送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我会好好练习吻戏描写的,就两段写得我人麻了。
然后!然后!我要去打工啦!只有打工才能拯救我日夜颠倒的生物钟!
安德和库洛洛现在的关系是:你猜我猜你是不是认真的。极限拉扯。
解释一下伊路米的感情线,稍稍地剧透一下,有两个伊路米,一个是安德念能力中的伊路米,一个是现实世界的伊路米进入了念能力,亚路嘉yyds。(我可能不会明示什么时间是哪一个,一切以剧情发展为准)
大猫的线太暗了,但是是符合设定的。(知道所有事但是不说,在背后掌控一切)
然后我越想越觉得……诶,好像还挺好磕,还有点虐(>_ 今天碎碎念有点多了,不好意思,刚起床脑子不太清醒。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