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一日,宝玉与姐妹们去王夫人处请安,正见王夫人与凤姐议事,又有两个陌生婆子在一旁回话。一问才知,原来是薛家表哥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人,王家舅舅派人前来商议。巧的是,贾政帮贾雨村谋的官就在那里,这个案件正好落在贾雨村手上。

王子腾立马派人去金陵打理,王夫人也拿了贾政的帖子给贾雨村去来一封信。贾雨村也十分上道,转模作样的找来道士占卜,说犯人薛蟠已被冤魂缠身,近日死去,冯渊魂魄得以安息。薛家又上下多加打点,也给了冯家族人不少银子,也无人喊冤,直呼贾雨村“青天大老爷”。

经此一事,薛姨妈也明白当官的好处,她丈夫新丧,儿子顽劣不堪,只有一个女儿尚能宽慰一二。偌大家业无人打理,又降伏不了下面那些掌柜伙计,看着手里账本收益一日不如一日,索性把各处生意了解,一应财产换作现银,只留些忠心的老仆打理几项大生意,又有宫里的差事,薛姨妈细细算了一下,也够了,便给京里的兄姐去了封信。

薛蟠“假死”,但薛家到底要面子,借着送女入京候选,巡查各地店铺的由头在外面闲晃,只等风声过去,再入京投靠亲友。

宝玉心里很不是滋味,有权就是好,打死人就跟没事似的。又暗骂贾雨村不是好人,连昔日赠银相助之恩全然不顾,害的恩公之女落入奴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一直都相安无事,谁知一日早朝,皇帝突然下诏要传位于太子,众臣措不及防。皇帝就像早就准备好的,下完诏书,便吩咐内务府要搬宫,早日将万寿宫打理出来。

朝臣们一见皇帝动真格的,慌忙下跪直呼不可,特别是一些老臣,哭的那是一个肝肠寸断,惊天动地:皇上龙体安康,正值盛年,怎能忍心丢下天下万民啊。太子日日前去乾清宫门口跪着,请父皇收回成命,只道自己年纪尚轻,还要多历练。

皇帝就像铁了心似的,执意禅位太子。一面命礼部算吉日、制龙袍、改仪仗,一面拍拍太子肩膀道:“朕已年迈,汝身为太子,日后当效仿先祖之徳,以天下为己任,胸怀万民,方不负朕多年教导。”

太子推脱不肯,三辞三让之后,哭倒于皇帝脚下,又有一干臣子相劝,最终同意。朝野上下,无不称赞皇家父慈子孝,为天下之表率。

戴权扶着太上皇坐下,今日新皇登基忙了一天,为显太上皇权威,他的龙袍格外奢华,可就算再华丽,也遮掩不住太上皇阴沉的面孔。

戴权在太上皇身边服侍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戴权小心翼翼的抽掉发簪,将象征着天子身份的冠冕轻轻拿下来,太上皇张开身体,闭着眼睛,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替太上皇脱下龙袍,又换上常服。

太上皇问道:“前头怎么样了?”

戴权道:“前头宴席还在继续,皇上刚遣人来问候。”

太上皇冷哼道:“他刚登基,自然有人前去巴结。如今朕禅了位,你还跟着我,日后怕是要跟着朕受人冷落呢。”

戴权慌忙跪下道:“跟着圣上您才是享福呢,皇上纯孝,圣上怎么会受人冷落呢?圣上只管享福就是。”

太上皇也不叫起,道:“那些人怎么说?”

戴权跪着回话道:“几位王爷,老国公,王大人,冯老将军,张大人都忠心耿耿,只听圣上吩咐。保证这朝廷还是当初的朝廷。”

太上皇听了这话才面有缓色,道:“若不是林如海的背叛,朕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皇家颜面不容有失,先放过这逆子一回。”

又想起皇帝那日将盐务帐本呈上,自己就感到脸上烧的慌。自己一手提拔的甄家竟做出这样丑事,以前送入国库的银子不过盐政的十分之一,还到处张牙舞爪,仗势欺人。他恨给他丢脸的甄家,更恨让他丢脸的林如海!有什么事不能跟他说的,当密折是摆设吗?

太上皇森然道:“林如海在任上这么多年,劳心劳力,想必身子不好。”

戴权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太上皇的脸色,试探道:“林大人前些日子上折子也说心力交瘁,请求致仕。”

太上皇道:“他管理盐政这几年,管的极好,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呢。再派两个人过去好好帮帮他吧。”

自新皇登基以来,每日除了上朝批折子,便是去万寿宫在太上皇身边尽孝。批过的折子也一一送去请太上皇过目请教,若是批的不合心意,立马改过。

除了不上朝外,太上皇的日子与往常一样,甚至还十分悠闲。当初生的气也消了几分,只当皇帝替他管理朝政。

跟着皇帝的几位亲信,满以为皇帝即位正是他们大展拳脚的好时候,没想到朝里没一点动静,皇帝还是和当太子的时候一样,低调低调再低调。

赵时嘉从小跟在皇帝身边,见他还是忍气吞声,满不在乎的模样,心里着急。皇上正瞧着林如海上的请求致仕的折子,被太上皇驳了,问道:“林如海那边怎么样了?”

赵时嘉见状,回道:“回禀皇上,太上皇新派了两个人去,似乎要对林大人下手。皇上,当初能成事,林大人可是出力不小啊。如今咱们可要派人去救一救?”

皇帝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救?如何救?护卫京师的两支队伍,一个由王子腾管着,一个是护国大将军冯唐管着,他们都是父皇心腹。三位内阁阁老,李阁老处理朝政是一把好手,可用一二,陆阁老却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吴阁老一心向着父皇,朝野上下俱由父皇把持。如今实在不好出手。”

赵时嘉想起当初在扬州还曾受过林如海指点,心里不甘道:“难道就这样干看着?”

皇上不说话,死的又不是他的人,何必去讨太上皇不开心,要林如海做的,他已经做到了,这时的林如海已经无用了,不必再费心思,可到底还有江南刚收拢的人看着,不愿寒了部下心腹的心,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身边一位谋士道:“能为皇上赴汤蹈火是为人臣子的一大幸事,林大人若知晓,也定不愿陛下为难。”

皇帝顺坡下驴,叹了口气道:“林如海治理盐政这么多年,向来兢兢业业,如今这般,实非朕所愿。可朝廷也是内忧外患,只能先委屈他了。”

一句话,便定了林如海的命。

再说新皇登基,贾府上下很是高兴,因为他们家的大小姐元春就在东宫服侍,据前几次传回来的消息说,已经是皇帝的人了。可新君登基,册封后宫,左等右等也不见元春的册封礼。仔细一打听,原来皇上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元春还只是一介女官。

但还好,皇上继位后,为安抚太上皇,对一干老臣十分重视。升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为九省督检点,巡察各省,忠靖侯史鼎点兵西北换防,北静王水溶也深得圣恩,常常伴驾左右。

一干亲朋旧故都升迁有道,贾府也有与荣焉。过了大半年,等薛家赶到京城时,王子腾一家早已启程,只能先来荣国府,王夫人大喜,要带着三春、宝玉、黛玉、凤姐一起去二门亲迎,大开中门。

贾母心里不悦,这会子知道开门了,当初黛玉来怎么开的角门?到底是亲戚,又可怜她们姐妹多年未见,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哪有要客人去迎客人的礼?只把宝玉黛玉留在身边,在荣庆堂等着。

一时之间王夫人带着一位中年富家太太来了,模样与王夫人有些相似。正是薛姨妈前来拜见贾母,又献上各种人情土物,贾母拉着薛家小姐名唤宝钗者上下瞧了瞧,笑道:“可把我们家姑娘都比下去了。”

薛姨妈拉着探春的手,谦逊道:“老太太夸赞了,我倒觉得府上的小姐贵气逼人,不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可比的。”

贾母笑道:“哪有姨太太说的那么好。”又叫鸳鸯拿了一对玉镯子作见面礼。

薛姨妈见那镯子色度饱满,水度十足,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推辞道:“她小孩子家家,哪里能送这么好的东西。”

贾母道:“孩子好我才给的。”薛姨妈还是不肯。

凤姐上前打诨道:“姑妈就收下吧,我们家这么多姑娘,您还不得多给些?”

贾母笑的指着凤姐,道:“这破落户,借着小姑的名头要东西,还在姨太太不是外人,不然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

凤姐装傻笑道:“正是亲姑妈才会如此呢,我只恨自己怎么不再小几岁,好教老太太姑妈多给我些。”众人纷纷掩嘴笑,

贾母又让宝玉黛玉见过薛姨妈。三春姐妹几个互相厮认,论起年纪,还是迎春最大,宝钗次之。惜春拍手笑道:“薛家姐姐来了,咱们家更热闹了。”

一时王夫人当场留客,对薛姨妈道:“如今哥哥也不在京里,你家里虽有房子,但又没人住着。你们就住下吧,我连院子都给你们备好了,就在东边梨香院,离我屋里也近。”

贾母脸色一僵,梨香院是什么时候打理出来的,自己都不知道,瞟了一眼凤姐。凤姐心虚地低着头。

薛姨妈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贾母微笑道:“姨太太就住下吧,亲戚原该如此。”薛姨妈也就应了下来,说了些一应费用都由自家出的话。

宝玉在一旁冷眼瞧着,贾母脸上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贾母恼的是王夫人凤姐自作主张,挑战了她的权威。至于薛家,本就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