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里,贾母正和陈嬷嬷说话,陈三牛家的在一旁听着。陈嬷嬷之前还做过几天贾敏的奶娘,两人在一起讲起那些陈年往事。宝玉和三春听着入迷。
“那一天,我刚刚处理完家务,备好饭菜等你们爷爷回来。谁知敏儿的奶嬷嬷来了,说你爷爷把你们姑姑带出去,晚饭时候都该没回来,我左等右等,结果你爷爷深夜才回来,怀里抱着一个男童。我顿时就急了,以为你爷爷糊涂,抱错孩子了,连忙派人出去找,结果你爷爷把那孩子给我看.......”贾母还没讲,想到这里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惜春正听得入迷,连忙摇着贾母继续讲。
贾母笑道:“原来你爷爷怕我不许带你们姑姑出去,就把你姑姑扮成一个男孩。你姑姑玩疯了,被你爷爷带着,去衙门玩,去军营看那些士兵操练,晚上又去夜市看杂耍。玩累了,睡着了才回来。”
惜春惊奇道:“姑妈小时候这般胆大?”
贾母道:“那是你爷爷宠她,谁敢在老虎身上拔毛?我还担心你爷爷把她宠坏了呢。”
探春笑道:“到底还是老祖宗会教导,姑姑又明事理,若是旁人,不定成什么样呢。”一个马屁,把贾母哄的眉开眼笑。
陈嬷嬷也在一旁讲道:“往日姑娘最是孝顺,刚学裁衣,就给老太太做了件衣裳,老太太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到现在那衣服还收着呢。说起来姑娘年年都给老太太做两身,从不间断。老太爷当时心里还吃味儿呢。”
贾母颇为自豪,道:“说起来,敏儿当时不过十来岁,能做出多好看的衣裳,难得的是这份心意,连她父亲常常把玩的那柄宝剑,上面的剑穂儿都是敏儿做的。也怨不得人偏疼他些。”
贾母想起正事,对一旁的三牛媳妇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想好好嘱咐你们一句。”
陈三牛家的连忙站了出来,恭敬的低着头,听贾母吩咐。
贾母喝了一口茶,道:“你们平日当差,很是用心,我都看在眼里。如今派了你们去,也是想让你们把这份心放在林丫头身上,多精心些。你们是我身边的,说的话也有些份量。去了扬州,替我给敏儿上柱香。玉儿身边那边若有什么地方不对的,你只管去与姑爷说去,他一个大男人不会管后院,难免有疏漏的。但也不能管得太过,免得说我们贾府拿大。”
贾母歇了一会儿,不放心的补充道:“只是玉儿那里,有什么不对的,一定要说出来才是,万不可让她受了委屈。写信告与我也是一样的,敏儿带去的旧人你们也认识,有事一起商议着办。还有,玉儿第一次出远门,难免有些水土不服。路上仔细些。回来我有重赏。”
三牛家的恭敬的磕了个头,道:“请老太太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的把林姑娘带回来。”
又有陈嬷嬷在一旁道:“我到底奶过敏姐儿几天,想请老太太赏个恩典,让我也跟着一块去,便是看看小小姐也好。”
贾母拉着陈嬷嬷的手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到吗?你的年纪也大了,如何受得了这奔波的苦。让小子们去也够了,只管与我一起在家里等着就是。”便让三牛家的下去凤姐那边领牌子,准备出行事宜。陈嬷嬷又在贾母房中带来好大一会,晚间才离开。
夜晚回到家,陈三牛和他媳妇都在家里等着。陈嬷嬷不慌不忙上了柱香,对着佛像恭敬的拜了又拜,这才走了出去。
三牛媳妇见婆婆出来了,连忙扶着婆婆坐下,急道:“娘,你说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做奴才的,如何去人家府里指手画脚,又怎么敢对姑娘身边的人说不是呢?”
陈嬷嬷不慌不忙的喝口茶道:“老太太让你说,你说就是。”
陈三牛做在一旁,细细思考利弊,他媳妇见他一言不发,急得直跺脚,与她婆婆分辩道:“娘怎么也和老太太一样了。平日在府里,知道我们是给老太太当差,自然对我们另眼相待。可去了外面,在旁人眼里不过就是一奴才。打了骂了,谁又能说什么?若是真按老太太说的去做,姑爷岂有不恼的。到时吃亏的还不是我们。”
陈嬷嬷见媳妇这么憨头憨脑的样子,责怪道:“你难道没听清老太太说的话?我问你,老太太说了这么多,最关心的是什么?”
三牛媳妇疑惑道:“自然是林姑娘了。”
“那你若是真的为林姑娘着想,林姑爷会恼你吗?”
陈三牛跟他媳妇对视一眼,道:“若真像老太太说的,林姑爷十分疼爱林姑娘的话,应该也不会生气的。谁会怪一个对女儿好的人呢。”
陈嬷嬷放下茶碗,道:“这就是了,只要你不目中无人,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旁人也说不了你们什么。”三牛媳妇和三牛仔细想想,觉得陈嬷嬷说的有道理,连忙点头说是。
陈嬷嬷端坐好,闭着眼拨着佛祖又念起佛来,三牛夫妻二人正准备回房,只听陈嬷嬷忽然道:“去了扬州,多为林姑娘着想,争取在路上就讨好了她。我已经向老太太求了恩典,你们俩日后就在林姑娘身边做事吧。”
夫妻俩听见这话,顿时就急了。三牛惊道:“娘,您老糊涂了吧?我差事办的好好的,干嘛去一个外姓姑娘那边。”
他媳妇也附和道:“是啊娘,咱们花了多大功夫,才得了老太太太太的赏识,眼看着就要再进一层楼,怎么能说退下就退下。”
陈嬷嬷啪的一声,将佛串儿拍在炕桌上,怒目圆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盘算着什么,平日里不好好当差,整日想着如何钻营上位。看着赖家如何如何威风,眼红了不是?怎么,也想像他们似的,为非作歹,欺上瞒下?”
陈三牛低着头不做声,他素来老实,也看不惯赖家那狐假虎威的样子。现在被老娘拿来与赖家相提并论,便觉得有点难堪。
三牛媳妇哭道:“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儿子儿媳难道是那种人吗!现在老太太抬举,等我们回来,府里二管事肯定是跑不了了,这样一个阳康大道摆在面前,哪有不去的道理?”
三牛也同意他媳妇的话。
陈嬷嬷见状,捶炕急道:“你们怎么还没看明白,这府里虽然老太太还在,可现在到底是二太太当家,大管事赖家是老太太的人,这二管事的位子太太会让吗?就算老太太强压着让你们过去,太太心里难道舒服了?到时候夹在中间,你们才知道难受呢!”
陈三牛知道他娘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道:“既然如此,干脆还是去外面管理庄子。何必非要去林姑娘哪里,她又不是府里的正经小姐,那林家还不如贾家呢。”
陈嬷嬷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知道林家不如贾家?你只看着老太太那个热乎劲,难道不比那些庶女隔府的强?到时媳妇管着林姑娘房里,你一个大男人还不是在老太太身边当差。上哪去找侍候姑娘这么体面又轻松的差事。回庄子?你当把你弄进府里当差容易呢!”
陈嬷嬷拨动佛珠,缓缓道:“林姑娘来了,只怕地位跟宝玉差不多。你们要是照顾好她,就是讨好老太太。三儿还在老太太身边,好处自然是有的。若是日后跟着林姑娘去了外头,也是好个去处。府里油水多的地方都让人占了去,哪里是能让咱们轻易抢了来的。”
陈三牛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会,若真照他娘说的一般,媳妇去林姑娘身边伺候也不错。自己也可以借此辞了二管事,还是去管原来那点小事,这样讨好老太太,也不得罪二太太,还与林姑娘交好,万一日后林家还有用呢。
这样一想倒也不错,也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三牛家的打扮整齐,就去凤姐那边回话。凤姐那里早就得了话头,痛痛快快的处理干净,指派两家老实得力的家生奴才跟着,算了黄道吉日,这月十七最易出行。陈三牛一家支了银子,又回家准备了两日。租赁两条船,带着礼物家人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