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惧着周围的一切。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事物,陌生的境地,被恐惧扼住咽喉,被恐惧束缚身体,无法发出声音,无法有所行动,只能僵硬地,无能地,愚蠢地驻足在那里……然后被恐惧吞噬,被隔绝的恐惧的茧里。
没人喜欢胆小鬼,这样的人无法成为故事的主角,人们不会被这样的人吸引,这样的人无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然而,从没有人能够彻底摆脱恐惧,他们只能一边厌恶着恐惧一切的感觉一边佯装轻松地前行。
我因此而诞生。
“哲学家”认为害怕是推进事态发展的阻碍,“可爱小姐”说没人喜欢总是处于恐惧状态的家伙,“阴谋论者”告诉我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和依赖,害怕只会让人有可乘之机。于是我把恐惧的情绪收集起来,把它们连同自己都隐藏得很深。这是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疯狂的世界,但是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很好地存活,我非常清楚这一点……直到大家突然都消失了。
就像是失去了关键齿轮的机器,工人全部离开的工厂,这个名为“阿黛尔”的躯壳完全停止运转了。而我,一个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无法做出任何贡献的家伙,被强行推到了前面。我无法为接下来的作战提供一丁点帮助了,我变成了累赘,更糟糕的是,我不仅忘记了重要的伙伴,更让自己陷入了绝境。
明明害怕得要死,甚至连沟通和眼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但我却不太能感受到那种和陌生人在一起的紧张和窒息,相反,一种“也许我可以依赖他”的冲动多次占据我的思绪。明知道他是个嗜血残暴的恶魔,阴晴不定的疯子,但是我并不觉得他会对我不利,甚至产生了和他在一起就不需要害怕的错觉。
当然,错觉归错觉。在大家回来之前保护好这个身体才是我的首要工作。我不能相信多弗朗明哥,但是为了避免他对我不利,我必须顺从地装傻。幸亏他没有对我做出恐怖的事情,但是睡觉的时候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身上绝对是防备我逃跑吧?!怀揣着被睡着的老虎按着的紧张感,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放松身体,彻底睡着。
“阿黛尔……阿黛尔!阿黛尔酱快醒醒!”
我惊醒了,随即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正在朝我一边招手一边微笑:“尼普……三世?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接你回去啦~”尼普三世活泼地眨了眨眼睛,顺便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我怔怔地看着他,甚至一度以为他只是我的幻觉。多弗朗明哥不在房间里,我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而这个男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明明正处于敌人的腹地,可谓是龙潭虎穴,但他看起来就像是回家取一件忘记的东西那样轻松。我还没来得急问更多,他便率先将我抱住,低声道,“我们要回去咯~抱紧我,这场旅行会有点颠簸。”
对啊,他是坐标果实的能力者啊。拥有瞬移的能力,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多弗朗明哥肯定没料到我们的人里有这样棘手的能力者。因为有点害怕,我闭上了眼睛,甚至有点放慢了呼吸,只感觉风不断地吹拂着自己,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如同海浪一般此起彼伏。大约持续了一分多钟,我听到尼普三世说“我们到了”。
就像是从虚幻中被拉回了现实,周围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然后熟悉起来:叶子琪带着哭腔惊喜地大喊“没事吧”,余青和艾斯兴奋地大喊“成功了”,还有哪些最响亮的,掺杂着猛兽咆哮的欢呼。我睁开眼睛,一开始强烈的阳光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而大家都在惊喜地看着我,欢迎我的回归。
如果大家还在的话,估计一定会骂我没出息吧,但是我真的好想哭。这种被期待,被关心,被在意的感觉……在这个疯狂的海贼世界,比任何宝藏和力量都更加珍贵啊。
余青让我不要担心,他们已经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明天晚上10点,我们会在某个海域和研究所的人谈判:用被我们绑来的科学家交换我被爱丽丝夺走的部分。然而这只是个幌子,我们必须借助这次谈判将对方一举击溃,尤其是首先击败爱丽丝。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顺利伪装成研究所的人,乘坐海军军舰顺利潜入。而研究所的那帮人已经同意了谈判,大概是因为他们也不想上报把最重要的科学家弄丢了这件事,所以想要秘密地解决吧。
“对不起……因为我被爱丽丝攻击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低着头小声道。
“哪里的话!伙伴就是要互相帮助不是吗?而且如果没有你,就算抓到了科学家,恐怕也很难把他们再引出来,再过来恐怕就是其他海军了,”余青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地安慰道,“多亏了你,我们才有让那群家伙再次露脸的筹码啊。”
不得不承认,虽然因为很久以前的事我有点讨厌余青,但他确实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甚至优秀得有点堂而皇之,不太真实了。如果不加入白胡子海贼团的话,就算自己当船长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是,这仍然改变不了这个混蛋曾经是个中央空调+海王的事实。
接下来就是,必须要把被爱丽丝抢走的大家夺回来才行!但如果是我的话根本做不到吧,只能依靠那个家伙了……
准备睡觉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是狮子先生。
“这个时间打扰你真是抱歉,老大……我是说,阿黛尔小姐!” 狮子先生真的很巨大,甚至要猫着腰才能进入房间,他看起来很紧张,明明我才是那个应该因为忘记朋友而道歉的人才对。之前因为陌生总是不敢跟他有太多交流,甚至在他主动想要亲近我的时候因为紧张表现出过于明显的拒绝。但其实,他也在一直关心我的状态吧。
“没关系的,进来说吧。”我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房间里没有椅子或沙发,只有一张床,我坐在床上,邀请狮子先生一起坐下。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在我的再三邀请下还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结果因为太重,床垫一整块凹了下去,坐在旁边的我也不由自主地朝着狮子先生的方向倒了过去。
“啊!抱歉!”狮子先生想要扶住我,但似乎是担心手上野兽一般的指甲过于锋利,所以很小心地用肉垫扶住我,是软软的触感。
“没关系的,”我抬起头仰视着狮子先生,之前叶子琪跟我说了狮子先生们的事情,我才知道原来我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伙伴,“一直以来受到您的照顾,我应该感谢您才对。”
“不,比起您对我们的恩情,我们做的这些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他的视线轻轻地扫过来,但很快又躲避似的避开了,他做了一个吞口水的动作,双手也悄悄攥紧了裤子的布料,然后很刻板地道,“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早就死在竞技场了。您是我的恩人,在任何时候保护您都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对啊,据叶子琪说,他们被我收留前都是奴隶。可是这样的报恩,感觉实在是过于沉重了。如果把他们让他们这样极端地把人生都奉献给我,那我还跟那些奴隶主有什么区别?! “狮子先生有这份关心我的心就可以了,我很感激!但是不用把性命都搭上那么夸张的。我们是很好的伙伴对吧?作为伙伴的我也希望狮子先生能拥有自由精彩的人生,如果死掉的话我也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狮子先生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垂在脖子周围的厚厚的鬃毛一点点立起,然后炸裂开来,仿佛一个圆滚滚的毛球:“狮子先生?”
“……您,从来没这样跟我说过话呢。”
因为晚上的谈判,我一直紧张得不行,甚至回想起小□□动会被强拉去跑800米,明明不擅长跑步却还要强行参加……那种一度呼吸困难肌肉发酸胃里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就这样挨到了太阳落山,等到了十点左右,有人大喊已经能看到海军军舰了。
明明想冷静下来,但是心跳快得就像要蹦出来一样。
“不要担心,”一只巨大的,骨骼分明的毛茸茸的手落在了我的脑袋上,“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我们会努力把老大失去的部分夺回来的。”
怎么可能“不要紧”啊!明明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还有那么多同胞需要拯救,这次作战绝对不能再出差错了!我在心里大声训斥自己,集中精神!阿黛尔!集中精神!
“用逃生船把玛尔塔送过来!”军舰上的大喇叭大声喊道,我看到那个女人走上船头,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只玻璃试管。我能感觉到,那就是“大家”,另一部分的“我”。
我和玛尔塔乘坐逃生船上了海军的军舰,不出所料,我们马上就被甲板上密密麻麻的海军包围了。而上方的指挥室也马上传来的开炮的指令。毫不意外地,他们也没打算好好地履行交易。
“乖乖束手就擒吧,”金发女人傲慢地嘲讽道,“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人格,你也只是一个自暴自弃的废物而已~现在的这个自己很让人讨厌吧?也许自杀才是最好的选择哦~”
颤抖,浑身都在无法克制的颤抖,甚至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但就算如此,就算此时的我完全不是一个主角,一个成功者的姿态,我也必须……
杀人。
只要杀人就好了,就算被杀也无所谓,必须要把眼前的家伙,变成没有生命的肉块才行。
所有的声音都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玛尔塔在我身后站了起来,随着衣服滑落的声音,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惊愕——就是现在!
蝎尾狮的力量仿佛烈性炸药一般在我的身体中炸开,撕扯着我的肌肉和灵魂,伴随着有人近距离朝我开枪了,但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α和β朝我冲了过来,但两发子弹打中了他们持剑的手腕,多亏了克里斯的远程狙击。
我展开翅膀,带着尖叫的爱丽丝飞上天空,越来越高,直到跃上云层,就连船都变成了两个渺小的点。我中枪了,但此时除了喷涌而出的愤怒和疯狂,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直接将手里的猎物开膛破肚,让她的血肉散落于天空,那该是多么美丽的场面啊!
“为什么你还有心思战斗!你的斗志和自信明明已经被我彻底剥夺了才对啊!”
我冷漠地看着她,松开手,她落了下去,然后快要落入大海的时候又被我用尾巴勾住,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
“真是卑鄙啊,虽然我的能力跟你的差不多,但我还是觉得夺走人格这种事情有够低贱下流的,”我抓着她的脖子,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脚下给她一点微薄的支撑,随着血腥味流入我的鼻腔,我的手愈发难以控制,就连指甲都开始深深陷入女人的皮肤,“……真是让人火大啊。”
“哼……你也受伤了吧,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她说的是实话。事实上,我的身体已经有点无法控制的颤抖了,血和体力都在被消耗,但我却觉得越来越刺激,甚至想要发笑:“所以,要试试吗?这个高度落下的话,身体会直接拍碎在海面的。”
她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场面一定超——级壮观啊!”
我抱紧她的身体,收起翅膀,还有500米,400米,300米,200米,100米,50米……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躯壳的控制中抽离出来,回过头去,好几个身影正微笑着看着我。我再也抑制不住,扑进她们怀里放声大哭:“呜呜呜呜呜呜你们都去哪了啊啊啊啊啊!!!我一个人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已经不需要害怕了,胆小鬼。”
“你做的很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我猛吸一口气,大约是在虚无里呆的太久,我差点忘记该怎么呼吸了。不得不承认,空气再次进入肺叶的感觉,连带着全身几乎是粉身碎骨过的疼痛,简直比猫薄荷雪茄更让人爽到落泪。
虽然我是女的,但是和很多绅士一样,我自始至终还是秉持着不能轻易对妹子动手的原则……如果我动手了,那绝对是有BITCH真的把我惹·毛·了。
“烟。”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有点玩得过火,总之双脚落到甲板上的时候我还感觉有点天旋地转。我尽力支撑住双腿,低下头抹了一把眼睛。过了一会,我伸出去的那只手摸到了一根长条状的东西,同时一件厚重的狐皮大衣也落在了我近乎□□的身体上。我闭着眼睛将烟塞进嘴里,烟草混合着猫薄荷从口腔直冲大脑,仿佛是把一切都搅成了深红色的浆糊,那么虚幻,却又真实到令人颤栗。
“先生们,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没错过什么重要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黛尔强势回归啦!!!
哈哈哈只和多弗重逢了一晚就又分开了真的非常抱歉,但是一直跟多弗待在一起的话是无法拿回人格的。多亏了尼普三世这个过分bug的能力才让阿黛尔再次从多弗眼皮子底下顺利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