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影似乎也被我突然发动的攻击吓了一跳,但很快它便朝我扑了过来。我本来已经摆好了近身格斗的架势,可之前胳膊上的伤口却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疼了起来。我全身一僵,错失了先机,刚想尖叫的嘴被对方死死地捂住。那团黑影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同时死死地禁锢住了我的手臂。妈的,这家伙的力气大得令我毫无招架之力,更糟糕的是,他庞大的身躯遮住了身后得灯光,我根本没看清他的脸。
我被这个陌生的家伙挟持到了一间黑暗的仓库内,他很聪明,故意将我逼入了一处死角,用身体将逃离房间的路挡得严严实实,连同窗子外照入的月光。我还是没法看清他的脸。
“不想死的话,就趁早离开这里!”阴影之中一道银色的光一闪而过,不用猜我也知道那是什么。那声音低沉沙哑,阴郁恐怖,却和家族里某个人的嗓音意外的相近。
当然了,我好歹也是在这个炮火连天的世界生存了近两年的人,恐吓信、口头威胁什么的倒也受到过不少,但真正采取行动的却寥寥无几。这样肤浅的警告我已经习以为常了,要知道,如果一个人真的觉得你碍眼到需要被清除的地步的话,悄无声息的突袭往往才是他们真正会做的。
“不然呢?就在这里杀了我?”我轻蔑地笑了笑,“现在杀了我的话,你也会暴露哦,死无全尸是肯定的,要是经历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就更不值当了,不是吗?”
那家伙发出了犹豫迟疑的呜咽声,虽然短暂且细微,但我还是察觉到了。“......少废话,天亮之前马上离开这里!不然的话......”
“不然你打算怎样呢?柯拉松?”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是他,在他说出第二句话后,就更加确定了。虽然我从没真正听到过他说话的声音,但他的嗓音确乎跟多弗朗明哥的有七八分想象,唯一的一点差别就柯拉松的声音要更加的低沉一些,以至于会夹杂着一点喉咙处的呼噜声。
“哎?!”被我识破的瞬间,他仿佛着了一个霹雳,因为过于吃惊慌乱,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面仰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等一下,我才不是柯拉松!你在说什么鬼话!”很显然是为了弥补刚才的破绽,他很快又恢复了阴郁严肃的语气,不过事到如今,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笨.蛋也看得出来吧。
我趁着这个机会快速跑到了门的那边,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在可不是洋洋得意的时候,他其实能够说话的事实已经暴露在了我的面前,而我也已经暴露了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说话的事情,他会不会处于谨慎而灭我的口,还不好说。 “
我先把话说清楚,关于你能说话这点,我是没兴趣跟多弗朗明哥打小报告的!你是他亲弟弟,而我只是个依附于家族的小角色,不该管的闲事我只会装作不知道!”
柯拉松慢吞吞地爬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瞪着我,那短短的几秒简直是度日如年,且整个仓库也仿佛彻底降到了冰点。
此时的我酒早已经醒了大半:“把我赶走,是因为担心我会威胁到您的利益吗?这点您大可放心,您是多弗朗明哥的亲弟弟,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您那边的!”虽然我一早就知道了他作为海军卧底潜入家族的事情,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向他暴露我知道太多这点比较好。他能够说话这一点已经成为了一个冲击,更多的信息冲击会让人产生鲁莽的举动。出于谨慎,我选择继续装傻,假装这一切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家族内斗的戏码。
柯拉松沉默良久,终于儒释负重地叹了口气,我的心也终于随着他松懈下来的样子沉了下来,看样子我这条小命,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他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在黑暗中吐出一阵若隐若现的云烟,才再次开了口:“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不过这种危险的事实还是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比较安全。我就势搭腔道:“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他含糊着说道,看来他还是对我有所警惕,“不过,看得出你是个很聪明的人,那么我就直说了:离开这里,多弗的身边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应该知道,那个男人是多么的邪恶危险。”
“既然已经踏上这条路,难道还会有回头的余地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是同一类人。”我回应道。
“不!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他大声反驳,“你是有善良的那一面的,我知道你暗地里没少接济那些被赶走的小孩,你给他们钱,而且你还从人贩子的手里救下了那孩子不是吗?!”他越说越急促,最后彻底地喊了出来。那张对以上所述深信不疑的样子,无论怎么看都单纯得不行,我本该觉得这是一幅滑稽至极的画面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底竟产生了一丝悸动。
“所以呢?”但我确信那份悸动只是一时恍惚的错觉而已,“你不会从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上就断定我是个好人吧?”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给了我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我扶额有气无力地吐槽:“啊呀......你这个样子,在如今的世道生存真是令人深深担忧啊。”好吧,看样子那张凶狠的脸完美地掩饰了他内心的温柔与单纯,并且完美地欺骗了我们所有人。虽然我一早就了解他的人生经历、性格、举止特征,但亲眼目睹之后我还是有一种被这种外貌与内心截然相反的不协调欺骗的感觉。
他因为我的一番话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固执地坚持着最初的想法,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不管怎样,多弗他只是在利用你!而他利用你所作出来的事情,会恐怖邪恶到令你无法想象。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作为他的弟弟,我得阻止他未来的某个□□的恶行!你和他们不一样,趁早悬崖勒马吧!”说完,他朝着门口走去。
在这危急时刻保住了自己这条小命,我本应该沉默地感恩戴德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的原计划是本本分分地跟着多弗朗明哥做事,然后达成自己心中一早就已经为之做好觉悟的目标。他们兄弟俩的这趟浑水,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在柯拉松救了我那天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有什么能够颠覆“史诗”的办法。很显然,几乎是没有的。他们两个观念上的背道而驰注定了悲剧的收尾。但或许是因为我的双亲都是来自于比较庞大的家族吧。请注意,我做说的“庞大”并非是指什么名门望族,仅仅是因为族亲人数的庞大而已。这样的大家庭,无论哪边都会有那么一些三观不合,却因为有着或多或少的血缘关系没法扔下的亲戚。简而言之,虽然这样的家族里鱼龙混杂,但家族观念却已然在我的心里根深蒂固。而看着柯拉松义正言辞地每一句都要强调多弗朗明哥的邪恶,以及自己与亲哥哥的划清界限,再想到未来他们非要以生死相隔来达到恩断义绝的结果,我实在不想对此冷眼旁观,坐视不理了。
“哈,你借着对弗朗明哥对你的兄弟情谊坑他,大义灭亲,就算个好人了?”我朝着他的背影嘲讽道。
他回过头来看向我,那表情就仿佛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似的。“你知道什么?!他可是亲手杀了父亲......我不明白,善良的父母为什么会生出他那样冷酷残忍的恶魔!” 柯拉松已经彻底被我惹恼了,他那高大的身躯立在我面前,愤怒地颤抖着。
老实说我有些畏惧,但我还是大着胆子,不依不饶:“谁也不是生来就绝对邪恶的!......好吧,或许多弗朗明哥是,但这份邪恶既然以人的姿态来到世间,就必然会有人之特性。这些年来难道他就不会受困于弑父的煎熬与折磨吗?他只剩你这么一个亲弟弟了......”
“那又怎样!!”他粗暴地打断了我,“他仇恨这个世界,他的目的是毁灭这个世界,他的存在必然会导致无数平民百姓血流成河!难道因为我是他弟弟,我就要助纣为虐吗?!”
“你是他弟弟,他对你是有感情的,可你却连一点救赎他的机会都不愿意去尝试吗?”我冷冷地盯着他,“论起冷酷无情,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
柯拉松暴怒地凝视着我,像是恨不得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他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被体内愤怒的火焰牵引。我同他对视良久,最终他丢下了手中的烟,狠狠地踩了下去:“够了。离不离开都随便你吧,但我告诉你,跟着他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罢,他转身推开门,打算离开。
“你知道今晚的蛋糕为什么是梅子酱的吗?因为多弗朗明哥跟我说‘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口味,就用梅子酱吧,因为柯拉松喜欢’。”
我看的很清楚,柯拉松离去的背影突然僵住了,在月光下形成了寂静的定格。可很快,他便加快脚步,仿佛极力地想要避开什么,毅然决然地逃到了房间外。我追了出去,朝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大喊:“他的心里是有你的!你怎么就是看不到呢?!”
银色的月光透过玻璃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惨淡,冰冷。
这件事情,最终也没有什么下文了。之后每每再与柯拉松对视,我们的眼神都是躲闪且冷漠的,他大约已经认清了我绝不会离开的想法以及我同他们实为一丘之貉的“本来面目”,而我也深知如果我向多弗朗明哥告发了他,无论多弗朗明哥相不相信自己的亲弟弟,首先他对我的印象分就会大打折扣。我还没蠢到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能够对一个人产生公平客观的评价的,就只有陌生人。我相信柯拉松并非看不到多弗朗明哥对他的感情,但是在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杀害的惨状后,他恐怕真的没办法不深深仇恨着多弗朗明哥吧。如果说他作为海军的卧底回到家族完全是为了打击邪恶而非某种复仇的话,我是不相信的。明明是同一家人,同样是经历了从天空摔入地狱的灾难,两人却走上了都无法宽恕彼此的截然相反的道路,这是多么浮夸荒唐的戏码啊!而我,只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旁观者,养尊处优,衣食无缺,无论从那种意义上都是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有什么有资格去狂妄地谈“感同身受”,劝慰和解呢?
这就是人生啊。
窗外的一阵骚乱打断了我徜徉在虚空中的思绪,我只好停下笔,伸了个懒腰,推开窗子。
“巴法罗!发生什么事了?”我朝着往港口方向跑去的巴法罗大喊。
“好像是有个小孩想加入我们!迪亚曼迪大人已经过去了,好像是全身挂满了手榴弹,很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