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最爱听的,就是权贵们的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我连襟家二弟的表姑婆的妹妹的儿子,对对对,在勉王府做工的那个,说勉王的恭桶都是用金子做的……”
“这有啥呀,八百年的陈年老八卦。还是听听我的吧。”
“王寺街东头的敬王府,你们都知道吧。他家王妃出事了。”
……
王寺街,敬王府门口。
一匹红鬃马仰蹄嘶鸣,惊出一众仆人。
“何人在敬王府门前撒野!”
“秦管家,多日不见。”一身劲装的殷永蔚翻身下马,“去通知你主子,你家王妃回来了。”
“王妃?”
秦管家回过神,面前人有片刻与当日藕荷色比甲的丫鬟重合。
“王、王妃,小人拜见王妃。”
拱手拜见的同时,秦管家不忘拽过离最近的家仆,“速速驱赶周围百姓,不许王妃之事宣扬出去。”
家仆被拎着衣襟,抖声道:“可是百姓那么多……”
秦管家阴狠的目光转道他身上,家仆立刻住了嘴,连滚带爬的跑去驱赶百姓。
***
休沐在家的敬王李焕,听闻消息时,正在何如莲的院中。
“王妃好好的在正院养病,哪里来的歹人冒认王妃,捆了送京兆尹。”
轻飘飘三两句,就把殷永蔚定性成假冒王妃的歹人。
“王爷这般说话,着实让妾身伤心。”
秦管家脖子上架着一柄匕首,被殷永蔚挟持到敬王李焕跟前。
“王爷,属下无能。”
“不愧是秦管家,命悬一线,还记得先请罪。当真一条好狗,希望你的主人能够善待你。”
秦管家心里咯噔,不自觉联想到那位公孙宴。
又猛地反应过来,王妃这是离间他们主仆。
“王爷……”
“你们的主仆情深,不用说给我听。”
殷永蔚将秦管家往旁边一推,晃着匕首往李焕的方向走。
“王爷,小心。”
何如莲挡在敬王身前,倒真有几分情深。
敬王起身旋转,将爱人护在怀中,抽出墙上长剑与殷永蔚对峙。
“殷氏,隐藏多年,是本王眼拙,没发现你的真面目。”
“嗯,你眼神是不好,把鱼目当珍珠。”
殷永蔚收起匕首,坦然自若坐在二人对面。
“你叫……点翠是吧,拿块帕子,本王妃要净手。”
“嗯……啊?”
瑟瑟发抖的小丫头,突然被点名出来做事,颤颤巍巍的递上帕巾,飞也似的跑了。
殷永蔚捏起桃花果子,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对面站立的李焕,头一次认真打量名义上的王妃。
她的面容继承已逝国公夫人的温婉,眉眼处很有几分国公爷的英气,方才放肆的样子,与殷小将军别无二致。
“殷、永、蔚。”
何如莲听到他念名字的声音,心脏停跳一拍,不自觉抓紧身前的手。
她媚声如丝,想引回敬王的注意力,“王爷~”
敬王拍拍她手以示安抚,目光始终聚焦在殷永蔚身上。
说来,是他先招惹的她。
十三岁的小丫头,骤然成为孤女,宫中又传出要厚待的意思。
他便借着兄长的名义,嘘寒问暖,本以为小丫头涉世不深,很容易拿捏,没想到是个木头美人。
哄一两次还好,时间长了,菩萨也嫌烦。
若不是皇后要认她为义女,他还真不会动娶她的念头。
“吃饱了,敬王殿下,我们来聊聊和离的事。”
动静坐卧,还是那个闺阁典范殷二小姐,可举手投足的气质,无一不在颠覆曾经的殷二小姐。
“你要与本王和离?”
敬王眯了眯眼,何如莲捂住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脏,低眉敛目静静听下去。
“嗯,成全你们。和离。”
“你可知我们的婚事,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和离,你把皇家威严置于何地?”
殷永蔚吃得太急,起身揉了揉肚子,懒得与他多说:“所以来找你,给皇上安个台阶下。我已经往凤仪宫递了帖子,皇后宣召下午进谏。这会儿回来,是换套衣服。”
“你当真要与本王和离?”
殷永蔚走出门,看一眼院中日晷,算了算时间。
回屋与他说道:“比珍珠还真,当初何姑娘嫁人,你被迫娶我,缘分未到。如今何姑娘丧夫,你再和离,一双璧人,佳偶天成。”
“我进宫会与皇后说,父兄托梦,命我长守青灯,去观内为平卢之战的亡灵祈福。至于皇上……我想,敬王一定有办法。”
她说着看一眼何如莲,后者满脸喜气突然对上殷永蔚的视线,慌乱中赶紧低头。
“说来也是我不好,夫妻多年,没能早早察觉王爷心意,害得何姑娘白白蹉跎青春。”
何如莲压制扬起的嘴角,抬眸相对,泫然欲泣。
“姐姐说的哪里话,都是我不好,让王妃误会了王爷。王爷怜惜妾身悲惨,只想接进府中照顾,妾身绝没有抢王妃之位的意图,如有妄言,天……”
殷永蔚赶紧打断她,这女人真狠,诅咒自己半点不手软。
“我与王爷和离之后,还望何姑娘好生照顾王爷。”
两个假惺惺的女人,在彼此眼中看见势均力敌的意味。
一个想战,一个拍拍屁股要走。
落在何如莲的眼中,殷永蔚定是想以退为进,博得敬王怜惜。
“如莲自小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不比姐姐金尊玉贵的长大,唯有一颗待王爷的真心。也想叫姐姐知道,王爷不是物件,任您推来让去。”
“能照顾王爷,是如莲梦寐以求的大幸事,还请姐姐不要拿此事讽刺。”
殷永蔚忍不住在心里鼓掌,李焕啊李焕,落在这女人手里,真不亏。
“嗯,好。”
她又瞥了眼日头。
“时辰不多,一刻钟后,我在二门处等王爷一同进宫,有劳王爷加快速度。”
说罢,她走到方才小丫头跟前,“会穿诰命服吗?”
点翠慌张的看向自家主子征求意见。
“姐姐,点翠自小跟在我身边,哪有机会摸诰命服,远远瞧一眼都是恩典。”
何如莲举着锦帕轻轻拭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会儿殷永蔚觉得有些烦了,来来去去都是一套动作,“那就有劳王爷派个会的过来,时间不等人。”
旁观多时的敬王,终于有发挥的余地。
“红姑,你随王妃去安置。”
“是,老奴遵命。”
守候在外的银发妇人,恭敬应声,随后快步跟上殷永蔚的脚步。
“秦启,你说她这是何意?想进宫和母后告状?”
快要隐匿进尘埃的秦管家,放下揉肩膀的手,跪地回道:“属下瞧着不像,王、王妃来时的样子,怕是找到什么靠山。”
他没敢直言,那气势,说是杀上门的女土匪也很贴切。
“王爷,如莲有句话……”
“说。”
何如莲一噎,懊恼自个儿得意,忘记敬王谈事不可插嘴的规矩。
“王妃心系王爷,这是嫉妒,或许因爱生恨,想用这招激起王爷的愧疚。”
低头的秦管家直觉撇撇嘴,心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王爷风姿,没有哪位姑娘能够抵抗。王妃这样,也是因为爱重王爷。依如莲的意思,您去哄上一哄,姐姐也便好了。”
敬王脸色略有松动。
秦管家悄悄抬头,忍不住默默摇头。
王妃没说错,真是把鱼目当珍珠。
“王爷,属下觉得,性命攸关之时,可能不会在乎情爱二字。”
他本意想说,您都要杀人家,人家难道还要爱你,又不是有病。
话到嘴边,到底斟酌一二,劝劝意思意思。
“哎,女人的心思,秦管家到底不懂。王妃的侍女,贪慕王爷,给主子下药,想一步登天。王妃再气,也是气自己识人不清,受恶奴蒙骗。这会儿正是需要王爷去解释清楚的时候。”
……
“殷氏,本王知道是委屈了你,和离之事,我们再商量。”
秦管家无语望天,王爷当真信何如莲那番胡驺。
殷永蔚的目光在主仆二人中逡巡,再望向躲在远处偷看的何如莲,扭了扭脖子,道:“王爷莫开玩笑,抓紧出发,诰命服沉得很。”
说完抬脚出门,跟不跟的,就看敬王自己。
躲着的何如莲,心虚地躲开敬王往回看的目光。
难不成,姓殷的真不稀罕王妃位子?早知道就不费这么多功夫。
……
车马中坐定的殷永蔚,揣着的心,终于在见到李焕的那刻落定。
这些时日的行为,全靠重生后的愤怒和一腔孤勇。
她捏紧袖中匕首,额头渗出冷汗。
“王妃很热?”
李焕靠坐车内,姿态慵懒,状似不经意间开口。
“嗯,衣裳厚,热。”
她顺从的回答,又给李焕当初乖巧的错觉。
“你那个婢女,下的是蒙汗药。那天是十五,本王自要去你院中……”
言下之意,她不用跑,他会来为她主持公道。
殷永蔚实在不知,他们脑海中的自己,是什么形象。
“敬王殿下,好聚好散。你我徒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清楚。”
殷永蔚的手指在匕首柄上来回摩挲。
不停的自我暗示,形势比人强,犯不着和敬王撕破脸。
“殷氏,”敬王的语气逐渐变得危险,“现在回去,本王给你王妃尊荣,何氏越不过你。前事翻篇不必再提。如何?”
马车外响起请王爷下车的动静。
殷永蔚立刻起身掀帘。
“王爷您猜,若是皇后得知您为何氏杀我,再来李代桃僵之事,她还能心无旁骛的支持您吗?”
“殷氏!”
殷氏永蔚不顾身后压低的暴怒声,跳下马车,整理仪容,端庄大方的往椒房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