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0
枯黄的叶从枝头悄无声息地跌落,化作一条金色的帕子盖在面前男人的褐色皮鞋鞋面上,工藤新一注视着落叶下坠的全过程,这才有了时间依旧在流逝着的真实感。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你身后的人……是你的同伴吗?”男人的视线越过工藤优作的肩膀,试图望清楚大半张脸掩在阴影中,站在工藤优作身后的工藤新一。
“啊是的,他……”
“我们的同伴收到了威胁信,所以隆司君拜托工藤先生来看看情况。”工藤新一说着,勾搭上八木隆司的肩膀,“——唉,没办法了,这下只能我和隆司君去吃拉面了。”
“诶?”工藤优作愣怔一下,眸子里掠过一丝困惑的神情,“你……”
“再说你几天前发高烧,才退下去不是吗?——我知道你想说你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吃啥都没问题,”工藤新一说着轻轻推了一下工藤优作的肩膀,“你们父子多年没见,趁这机会好好聊聊吧。”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工藤优作长风衣衣领,指尖摩挲几下好似在感受面料的柔软舒适度后,他冲着优作挥了挥手,扬唇一笑,“拉面我们下次再约。”
不对,新一的反应,很不对劲。
他在逃避什么?或者说,他一直打算瞒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你跟同伴有约啊,”工藤尚铮露出遗憾的神情,轻叹口气,“那我是不是下次再跟你聊比较好?”
“不用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跟你多谈。让我们几分钟内把话说清吧,”工藤优作单手插兜,视线从工藤新一远去的身影上收回,神情淡漠地侧了下身,“跟你聊完我再去拉面馆找我同伴。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要我扶你吗?”他垂下眼撞见男人手里的金属手杖,语气不由得放软了些许,“咖啡馆门口设了几级台阶和门槛。”
“那就拜托你了。”工藤尚铮嗓音温和地开了口,点了下头。
工藤优作搀扶着男人跨过脚踝高的门槛,自己随后迈进这家内部装饰得宛若一艘巨大帆船的咖啡馆。一根根木材织成不规则的“井”字装点着咖啡馆的穹顶,在横竖交接点上零星点缀着木质吊扇和木质灯罩的吊灯。工藤尚铮绕过一个漆面斑驳——或许是故意做旧的装饰用财宝箱,坐回他原本落地窗旁的桌位。冰融尽了的美式咖啡,在水蓝色的圆形桌面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水渍。
“优作,你想喝什么呢?”
“啊?哦哦,我看看……”工藤优作的视线从墙壁上一张羊皮纸手绘世界地图和骷髅图案的海贼旗上收回,这才发现工藤尚铮将宝石蓝色封皮的菜单册子推到了自己眼皮下。金色烫金文字印着这家咖啡馆的店名“Trésor”,“r”的右下角绘着一枚小巧的金币。
“这家店东西果然好贵……”工藤优作翻看了几页菜单,越看越觉得价格贵到离谱,“什么咖啡要将近1000块啊!”
“没事,都说了我请你。”工藤尚铮单手托腮,安慰着翻看菜单的优作,“点什么都可以。”
“诶这家店有蜂蜜芥末味的薯条!我找这个味道很久了。”
“这么巧?既然机会难得,那就点这个吧。我的话,要一份葡萄干鸡肉沙拉。——你还要点什么吗?饮料呢?”
“……”工藤优作翻看着菜单的手顿了一下,沉默着看着工藤尚铮,摇了摇头,“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光吃薯条感觉挺噎的,这家店的美式冰咖啡味道挺好的。——你真的不用担心价格啊什么的,都说了这顿爸爸请你。”
“我说了我不需要!”工藤优作“啪”地合上菜单,冷冷地对视着对方的眼神,“我不想欠你什么,不行吗?”
“好吧,”工藤尚铮阖上眼帘,一脸拿他没辙的样子做出妥协,“我只是提出我的好心建议,惹你生气的话我道歉。”
“道歉就免了,”工藤优作将菜单放回桌上,抿了一口手边的免费柠檬水,“说说你的事,解释解释你离开我妈妈和我的理由吧。”
“你妈妈什么都没跟你讲?”
“你啥都瞒着她,她什么都不知道,能跟我讲什么?”工藤优作嘲讽似的笑了一声,“编睡前故事吗?”
“我在一个……”工藤尚铮顿了下,摇晃着手里的冰咖啡,斟酌着字眼,“很危险的邪恶组织里当卧底。为了你妈妈还有未出生的你的安危,所以我……”
“什么组织?”
“抱歉,我不能说。”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对。”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继续谈的必要了,”工藤优作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蜂蜜芥末薯条你留着自己吃吧。”
“优作,我……”工藤尚铮张了张嘴,未说出口的半截话被工藤优作手拍在桌子上的声响截断。
“忘了跟你说,我不是发烧,而是胃出血刚出院,所以只能喝白粥。”他语气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唇角满是讥讽,“连亲儿子到底因为啥住院的都不知道,你算个什么父亲。”他撇下欲言又止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咖啡厅,一头扎进街道汹涌的人潮中。
“喂你长不长眼睛啊小鬼!看着点路!”
自行车的轮胎在工藤优作的足边因急刹车狠狠一跳,险些连人带车一起翻倒。捏着刹车柄的大叔嘴里骂骂咧咧,对着优作怒吼道。
“啊抱歉,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现在的父母都怎么教育孩子的,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没素质。”
工藤优作默不作声地目送对方离开,旋即呆呆地立在街头,眼神虚渺地望着从街角走过的一家三口。风掠过男孩子高举的泡泡棒,召唤来数十个晶莹闪亮的泡泡与自己结伴同行。
泡泡晃晃悠悠,折射着阳光,炫目得让人有一瞬间置身于童话般的美好梦境里。
——一如他见到那个男人时,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和对方日后住在一起的极其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它们偏偏又那么一碰即碎。
别犯傻了工藤优作,你这样做啥都那样失败的人,你父亲怎么可能想要去见你啊?
工藤优作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艰难地扬了下唇角试图嘲笑自己,发觉自己完全做不到。飘荡在街道上空的泡泡接二连三地碎裂,他缄默着阖上眼帘。泪水不受他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面颊滚落。
“……优作?”一双臂膀环住他的身体,传达到优作耳畔的是工藤新一的嗓音。他眉眼里满是担忧地看着工藤优作,下一秒被优作冷不丁用力拉扯自己面颊的动作痛到发出一声惨叫,“疼疼疼,别再捏了啊!”
“……是本人啊。”优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松开捏着新一面颊的手指,垂下手臂。
“优作,你还好吗?”没能等到优作的答案,工藤新一不放弃地又重复着自己的提问;工藤优作缓缓摇了下头,下巴轻轻抵上新一的肩膀。
“看你的状态……一点都不好啊。”工藤新一半开玩笑道,试图缓解气氛;工藤优作一言不发,只是拥抱着他的手,用力了几分。
“他不是我爸爸……”
“什么?”
“他不是我爸爸。我妈妈跟我说过,”工藤优作的脸埋进新一的脖颈,短促的笑声听起来发闷,“爸爸跟你一样,是打死也不碰葡萄干的。”
“所以……你就这样看出来他不是你父亲的?”
“我太天真了,我居然会真的认为他愿意来见我,”工藤优作的嗓音,不经意间染上了一丝哭腔,“我原本以为我终于有了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但我后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泡沫般的妄想。”
“优作……”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父亲,我可以理解并接受他依旧选择隐瞒真相不告诉我,或许也能谅解他的离开,”优作吸了下鼻子,狠狠咬了下牙,“但这都算什么!那个人完全不是他!我爸爸他甚至都不想见到这样没用的我。”
“不是的优作,”工藤新一垂眼看着双肩止不住颤抖的工藤优作,开口安慰道,“你很棒。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和步伐来,没关系的。你或许……”他的眼神柔和下来,看着自己的父亲,“也可以多依赖我一点的啊……”
他并不是第一次撞见优作的眼泪,与之前的那次比,此时此刻的工藤新一愈发清楚地意识到:将下巴抵在自己肩膀上默然掉眼泪的工藤优作,不是他印象里那个他一直渴望超越的父亲,不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推理小说家,而是一个年仅18岁的年轻人。
是他的出现,让成为他父亲的工藤优作自愿或者被迫变得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