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9
日落时分前，黑木阳一在稿纸上画下最后一个校对符号，结束了他作为实习生第一天的工作。他敲了敲酸痛的后背，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余光瞥着主编我妻的办公桌。我妻早在一小时前便和渡边约去酒吧喝酒了，扔给黑木阳一一堆做不完的破事压榨新人，同时也扔下了办公室的钥匙，吩咐他走的时候锁门。
好，既然办公室谁都不在，那我就看看优作的稿件到底怎么回事。
黑木“哼哼”了一声，双手一推办公桌边缘，带着轮子的办公椅轻盈得向后滑去，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我孙子先生的办公桌旁。跟我妻那桌面凌乱不堪，烟蒂都溢出烟灰缸导致烟灰乱飞的办公桌不同，我孙子先生的办公桌收拾得干净又整洁，一如这人永远不乱的三七分发型。黑木目光在桌面上绕了一圈，并未发现优作的稿件，他皱起了眉头，“咦”了一声。
“咦？你还没走啊。我去超市买完东西看到办公室灯还亮着，所以过来看一眼。”昏暗的办公室内，响起一个男人略带诧异的嗓音。黑木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仓皇不安地对着来人鞠躬道歉。
“抱歉，我是新来的，业务不熟练，所以校对得很慢。”
“哈哈，别紧张，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孙子先生朗声笑了下，安慰般拍了拍黑木的肩膀，扫了一眼黑木阳一的办公室，脸色微微一沉，暗骂一句，“我妻这家伙就知道欺负新人。——行了，赶紧回家吧小伙子，天都黑了。”
“嗯嗯，我正准备回家呢。”黑木阳一说着，拿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往门口走了几步后，发觉我孙子先生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抽屉，面色苍白。
“先生？”黑木折回脚步，试探着喊了他一声，也探头朝抽屉望去——厚厚的文稿整齐得放在抽屉里，纸面上用红笔写着的修改建议和校对符号。文稿中间夹着一些便签纸，和一片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落的小小的灌木叶片。
“我之前就觉得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拿了工藤优作先生的稿件，但苦于一直没有办法证明，”我孙子先生的手颤抖着，指向文稿间那片边缘微褐的灌木叶，“现在……”
“叶片不是还好好得夹在书稿中间吗？”黑木阳一纳闷道，“咦，该不会……”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圆了眼。
“对，我原本没有放什么叶片，”我孙子先生扭头看着黑木阳一，“我怀疑办公室有内鬼的时候，我故意声音有些大得嘟囔了句‘看来得放个叶片来防止’，其实我并没有放。显然当时在办公室的那位听到了，并以为我真的放了叶片，所以这个才会出现在文稿中间。”
“当时在办公室的都有谁？”
“那个时候办公室大多数人都去吃午饭了，留在办公室的除了我，就是我妻，还有古贺。但是古贺当时在跟八木亚纪老师打电话，看起来心烦意乱，我觉得他大概没空分心听我说话。”
“我记得八木亚纪老师她也是写推理小说的吧？我中午休息的时候，听到了同事们说的很多八卦，其中就有关于八木亚纪老师的。岛津小姐说，八木老师的稿子交给我社一个礼拜后被退回，理由是非原创作品涉嫌抄袭。再一个礼拜后，渡边祐司的新作上市，跟八木亚纪老师的故事，从手法到动机一模一样，硬要说不同的话，也就是主人公的名字和性格，还有作案地点了。”黑木阳一摸了摸下巴上未刮干净，略微有些刺人的胡子茬，“听人说，也是抄袭了渡边祐司先生的小说。呵，渡边老师真厉害啊，”他半是嘲讽地，话里有话地笑了一声，“新人推理小说家一个两个的都抄袭他的创意和灵感。”
“你……难道怀疑是我妻先生拿了稿件，然后渡边……？”
“你不是也怀疑了吗？”黑木阳一大拇指指向文稿中的灌木叶片，努了努嘴，“我哥哥经常说的那句‘除去不可能之外留下的，不管多么不合理，那就是真相’，相信我孙子先生您也听过。”
“但这只是猜测，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的话，我妻反而会告我们污蔑，把我俩赶走的。”我孙子先生担忧地看着他，也忧虑地望了眼自己的办公桌。桌面上摆放着一家三口的合影，怀抱着泰迪熊的女孩儿依偎在父母的怀抱里，笑得一脸天真又幸福。
“没事，这事我来办。我不怕，我一个新来的，我怕什么，”黑木阳一大咧咧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把玩着手里那支伪装成平价钢笔的录音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既然这么做，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黑木，我并不希望你被我妻那种人……”
“放心吧前辈，怎么从困境中完美地脱身，我最在行了。”黑木阳一眨了下眼，抛起手里的钥匙，重又接住后攥在手心，“——我们该回去了，我孙子先生。”
“等下，我锁个抽屉，”我孙子先生蹲下身整理好抽屉里的稿件，手指抚摸过牛皮纸袋子上工藤优作潦草写下的字迹，叹了口气，“新一君和优作君都那么信任我，可是我却辜负了他们。”
“我想，工藤先生并没有生你的气，等他和渡边的矛盾解决后，还是会继续把稿件给您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孙子先生低声道，勉强笑了一下，他锁好抽屉后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办公室，手指搭在灯的开关键上，对着黑木阳一招了招手，“过来吧小兄弟，我要关灯锁门了。”
“就来了，前辈。”
华灯初上的东京，风有些凉，一如我孙子先生此刻茫然无措的心情。他仰起头望了一眼天边差一个边儿就圆了的月，淡淡笑了一下转向黑木阳一。
“黑木君是东京人吗？”
“嗯。”
“真好啊，我老家在北海道。我当初跟妈妈说要一个人来东京打拼，她担心了好久。后来找到这份工作后，她才放下心来。”
“妈妈们，不都是这样吗？”黑木阳一扬起唇角笑了下，阖上眼帘数秒后才重又睁开，视线也转向一轮渐趋于圆的月，“——没事的前辈，你不会失去工作的。”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上班呢。”
“嗯，明天见。”
风吹拂起黑木阳一的刘海，拉长了他的尾音。他对着我孙子先生的背影挥了挥手，手插进口袋里摸出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懒洋洋地依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
“喂？对是我。嗯，能拜托你帮个忙吗？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听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你知道八木亚纪小姐吗？一名新人推理小说家。”
“不太清楚，可能老师比我了解一些。你是要我帮忙查她的资料吗？”
“她的稿件寄给出版社后被退回，一周后渡边的书上市，手法动机等跟她构思得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优作君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还有更多的像八木亚纪小姐这样被渡边毫无羞耻之心地抄袭剽窃创意的新人小说家，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会尽可能地做个……呃……妇女之友，了解到更多的名单，然后就……”
“妇女之友……”电话那端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强忍笑意，“然后我去查他们的资料。”
“就是这样，”黑木阳一垂下眼，轻笑一声，“祝我们合作愉快，Lambert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尚铮：天凉了，该让渡边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