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Chapter 230

Chapter 230

枯黑色的嶙峋的枝桠宛若苍老的人的手,高举在天空,刺破黑压压的云层。被晒蔫的叶病怏怏地垂在枝头,冷不丁被燥热的风捋下一串,或在行人脚踝处打着旋儿;或懒懒趴在教室的窗台,窥伺室内的动静。

后排靠窗的座位上,木村转了转手里的0.5毫米黑色签字笔,左手把圌玩着签字笔的塑料笔套。他对本场考圌试随机打乱坐,并且恰好坐在工藤优作的左手臂靠窗的位置,感到十分满意。木村垂下视线,懒洋洋地在试卷上写下乱蒙的选择题答圌案,笔尖在填空题的题干上顿了顿,掀起眼皮,警惕地瞥了眼监考老圌师,确定她没有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后,放心大胆地伸长了脖子,试图去看右手边工藤优作的答圌案。

工藤优作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敏锐地用胳膊肘遮挡起自己试卷上的答圌案,末了,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竖着中指的简笔画小人儿,朝木村所在的方向推了推,眼里满是嘲讽的笑意。

行,算你狠,工藤优作你给我等着!

木村恨恨地捶了下自己的课桌,手放在课桌下方,对着工藤优作做了个下圌流的手势,咬了咬牙,一脸便秘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取出藏在校服衣袖里的小抄。他从衣袖里拽出纸条小抄的速度很快,然而监考老圌师的速度更快。她仿佛天生对作圌弊者有灵敏的感应一样,未待木村瞄一眼,她涂着妖圌艳的猩红色指甲油的手就探向了木村,像影视作品里的大反派一样,冷酷又无情地一把擒住他的手,眼神犀利地瞪着他。

“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小抄?木村同学,你胆子挺大啊。”她恨铁不成钢地狠狠一拍木村的后脑勺,“本场考圌试成绩作废,直接零分处理。你就等着学校给你的处分通报吧。”

“老圌师,这不公平!”

“不公平?”监考老圌师冷笑一声,抱起双臂看着他,“你妄图偷看别人的答圌案,携带小抄作圌弊在先,好意思跟我喊不公平?”

“那工藤那家伙呢?他可是连推理大师渡边祐司的作品都抄!”木村一脸愤圌恨地指着优作,嗓音尖锐地破了音,“老圌师您就不怀疑他的考圌试成绩也是抄来的吗?”

“……”工藤优作执笔的手一抖,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墨痕。他极力稳了稳自己略微有些发圌抖的右手,不动声色地试图继续演算,思路却一时间被打断,像刚从口袋里拿出的耳圌机线一样,胡乱缠成一团。

“闭嘴!再敢说一句话我就给你的罪名上再加一条——‘大声喧哗,违反考场秩序’。其他人也是,胆敢作圌弊,或者交头接耳,同等处理!”见考场里的考生们闻言都纷纷丢下笔,朝工藤优作的方向张望来,窃窃私圌语的,也不知道是在议论优作还是在趁机对答圌案。见此,监考老圌师咳嗽一声,语气冰冷地严肃警告道。嗡嗡作响的私圌语声顷刻间屈服在监考老圌师的威慑力下,考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混乱的考场秩序短短数秒之间,又重新在监考老圌师的掌控之中。

“一卷还有5分钟收答题卡,还没填写完毕的抓紧时间。写完的赶紧检圌查一下有没有漏填写串行的,检圌查完了赶紧做二卷。”监考老圌师瞥了眼考场内的钟,瞥一眼坐在优作正前方匆匆忙忙填写着一卷答圌案,急得鼻尖都冒着细小汗珠的女孩,叹了口气提醒着时间,旋即松开背在身后的手,拍了拍优作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踩着10厘米高的高跟鞋,继续巡视考场。

在监考老圌师鞋跟有节奏地叩击着地面的轻响声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不少考生先前工整的字迹,到最后潦草得大概自己这个亲妈都不认识。工藤优作不慌不忙地写完一题的答圌案,反复检圌查了自己的作答,确保不会再像之前犯圌下求导把负号给漏了这种低级错误后,他长长地呼出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考圌试打给他的丝丝紧张感随着最后一个字迹落下消失殆尽后,低烧和睡眠不足带给他的无力和虚弱感一并卷席而来。

这种状态参加考圌试,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优作阖上眼帘,强行打起精神备战接下来计算量繁杂的向量几何题,耳畔传来椅子腿被人暴圌力推开的刺耳声响。他不满地皱起了眉,掀起眼皮余光朝噪音污染源飞了一下:木村迎着优作飞到他身上的余光,嘴里骂了句脏话,在可以提前交卷走人的时间第一时间起身,交上成绩已经作废的试卷,脸色阴沉地走出考场。木村交卷离开后,平常就鞍前马后狗腿似的巴结他的不学无术的小弟们也纷纷起身交卷走人,一边走还一边不忘眼神恶圌毒地盯着优作,嘴里像是咒骂,又像是在不安好心地谋划着什么。待优作作答完毕全卷,鬼使神差地在写满了验算公式的草稿纸边缘画着有希子的侧颜打发时间,等着考圌试结束统圌一收卷,木村和他的小弟们早就不知道消失在校园,与或是校园外的哪个角落了。毕竟,当天就上午一门数学考圌试,考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天空的西南角较之考圌试时愈发阴沉,藏匿在云层深处的人,在不怀好意地谋划着一场出其不意的大雨。工藤优作昂起头看着低到压在房顶上的云层,迈向笔挺的大马路的脚尖偏转了方向,他只迟疑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决定抄小巷走。小巷深处有间24圌小圌时营业不打烊的酒吧,常有喝醉的酒鬼在巷子里撒泼闹圌事耍酒疯,但能省去不少在路上花费的时间。

酒吧门口巨大的音响被刺耳的重金属乐一刻不停歇地轰炸,工藤优作本就被低烧折磨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这么一炸,整个人都懵了。太阳穴处的青筋叫嚣着要冲破皮肤的桎梏,随时都会把他仅有的些许清圌醒硬生生给扯断。他捂紧双耳,眉头深深皱起,一秒也不想多停留地拔腿就要向前跑去,酒吧里走出来的人让他打消了先前的主意,他转了转眼珠,强忍着灌进耳里的噪音,蹲下圌身藏匿在音响后。

——从酒吧里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提前交卷走人的木村。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木村的小弟。有同班同学,也有几个优作不认识,似乎是外校的。

木村喝得醉醺醺的,身圌体东倒西歪,行走路线也扭成了S型,他被酒精浸泡了透的大脑压根儿没料到音响后面还会藏着人。——当然,他清圌醒时的智商也不足以发现优作的藏身处。眼瞅着木村就要走得脱离自己的视线,优作警惕地探出半个头,蹑手蹑脚地从音响后走出,借着饮料自动售卖机旁的掩映,继续跟圌踪木村一帮人的行动。

木村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勉强站稳身圌子,站在了巷子尽头的一个废弃工地上。他转向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头发染成姜黄圌色的男生,招呼宠物一样冲他勾了勾手指:“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黄毛男露圌出猥琐的笑容,一脸得意,“成绩好有什么用,落在我们手上,还不是得乖乖听从我们的命令。只是,那小婊圌子被我们堵在厕所里居然还敢反圌抗,我手臂都被他抓伤了。老大你看,这算不算工伤?”

“哼,这点小伤,你也真好意思跟我提。”木村瞥了眼黄毛手背上早就结痂的指甲划破皮肤留下的浅长的伤口,冷笑一声,“那女的太可恨了,只是把她堵在厕所里揍一顿,根本不解气。”

“那老大你看,我们下次是不是应该扒光他的衣服,强圌迫她……——什么人?”黄毛男敏锐地察觉到有相机拍照的“咔嚓”声,切断了话头,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并不是优作躲藏着的方向,而是截然相反。他威胁似的踢了下脚下的空啤酒罐,操圌起地上的一根废铁棍,“给老圌子滚出来!”

“找到了,是个女的!”黄毛身边的人拔腿冲向声音响起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一脸紧张地把手背在身后,被黄毛和木村等人逼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她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眼角被岁月刻下浅浅的皱纹,镜片后的双眸里闪过一丝不安和恐圌慌。

“你背在身后的手藏了什么?”

“误会,都是误会,刚刚巷子里有只猫,我在拍猫。”女人迎着黄毛男的目光,强笑着解释道。

“猫?开玩笑,老圌子又不瞎,刚刚到底有没有猫,老圌子还不清楚吗?”黄毛狞笑一声,恶狠狠地瞪着她,“交出来!不然你的下场跟我们提到的那个臭女的一样!”

“你们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丑恶的嘴圌脸,真是和那个森永昌治男人一模一样地让人恶心。”女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笑道,“我当年没能保护好雅弥,但这次,我绝不会让你们再得逞,我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们老圌师。”

“老圌师?你觉得有几个老圌师会管?他们都害怕惹上这种事,一个个都假装不知道。——大妈,我劝你少多管闲事,”黄毛一字一顿道,忍耐性似乎到了极限,“识相点,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赶紧滚。不然,你就……”他咧着嘴,露圌出一口黄牙,甩起手里的废铁棍,劈头盖脸地朝着女人的身上砸去。

“不然她就什么?”本应落在自己身上的铁棍堪堪停下,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女人诧异地睁开先前因为害怕紧闭起的眼,愣愣地发觉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墨色头发的高中生,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他的手里也抓着一根废铁棍,像抓着一柄剑一样,硬生生接住了对方劈头盖脸攻过来的攻势,骑士一样将自己护在身后。

“是你?!”木村愣了几秒,认出来半路突然杀出来的人,失声惊叫道,“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抱歉,”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看着木村目瞪口呆的样子,扬起了眉,“我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麻烦你帮我拿下校服外套,谢谢。”他脱圌下校服外套,递到她手上,低声道。

“诶?我……”

“你是羽生琴音小圌姐吧?”年轻人勾了勾唇角,背对着她开口,“还真像我听说的那样,重情义,爱打抱不平。”

“你是怎么知道……”

“很简单的推理,”他从喉圌咙深处发出一声笑,“那样叫我母亲的,除了我父亲,就是她高中时最亲圌密的玩伴了。我听母亲提起过你。”

“我……我这次来是……”

“我知道,”对方沉默片刻,嗓音低沉地开口,“先声明一下,我帮你只是因为看不惯那帮男人的行为,不代圌表我原谅你的冒失,或者愿意见到你。”

“我知道。”

“谢谢理解。——那么,请呆在我的身后不要说话,不然我会分心。”

“好。”羽生琴音咬了咬苍白的下唇,从善如流地点了下头不再言语,安静地退到离他几米远的距离,视线却未从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的身上移开;对方扭头冲她笑了笑,旋即不再言语。

羽生琴音怔怔地看着他,手猛地一抖,对方递到她怀里的校服险些跌落在布满尘土的废弃工地上。一时间,风声和时间都倏尔静止,整个天地间似乎只有站在自己身前的年轻人。

他虽然面庞上挂着还算礼貌温和的笑,但眼角没有一丝笑纹。那眼神……她太熟悉了,跟那个男人的双眸望向自己的眸子里藏匿着的情绪如出一辙。——双眸里溢满了淡淡的冷漠与疏离,即便离得很近,依然看不透他的内心。

那是很多年圌前的那个夏日,工藤尚铮望向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