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1
清晨的雾霭蛛丝网般盘缠绕在树木铁锈色的枝桠，橘色的太阳被薄蛛丝样的网兜住，晃晃悠悠坠在树林之间，等着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将它向上托起，抛入湛碧色的天空。医院走廊里突然出现出的一双脚扰乱潮湿黏腻的空气，双足的主人似是无暇顾及秋日清晨的景色，只是瞥了一眼窗外，扬起唇角便行色匆匆走进他的办公室。待片刻后穿着白大褂走出办公室，那人的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早安，苏医生。”球形门把手握着凉沁沁的，似乎有些冰冷过头了。然而身后传来的嗓音，却是温暖又清爽的。苏子剑旋开病房房门，顺势侧了侧身，微垂下眼瞅着扬起脸看着他的年轻人。兴许是走廊光线尚显昏暗，对方的面颊看起来有些憔悴和苍白，唇边勾起的笑容看起来也是勉强而无力的。
“优作君？你那么早就醒了？”苏子剑怀抱着病历薄走进有希子的病房，瞄了一眼仍旧在病榻上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安静的有希子，轻手轻脚地重又掩上房门，“不再多睡会吗？”
“四点半醒来了后，就再也没有睡意了。”优作双手插进口袋里，回答道，“所以把黑羽叔叔送走后，我便过来看看有希子。”
“黑羽亚彬先生？”苏子剑诧异地望向他，“怎么回事啊？”
“黑羽叔叔昨晚从巴黎飞过来找我，因为对我不放心。不过因为巴黎那还有事情需要他处理，加上不放心我母亲一个人在家，所以在宾馆休息了一晚上又得飞回去了。”
“这样啊，”苏子剑若有所思地“诶”了一声，“那黑羽先生还真是辛苦呢。”
“苏医生不也是吗？”
“还好，学医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苏子剑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从喉咙里发出笑声，“我要是觉得辛苦，也不会拿到博士学位后，就立即自愿申请去急诊部实习了。——对了，你吃过早餐了吗？”
“没，我经常早餐不吃，直接吃午餐的。”
“那可不行，”苏子剑责备地望向他，“一日三餐早餐是最重要的。你这样长久以往胃会弄垮的。”
“呃嗯，我好像……肠胃一直都不是太好的样子。”优作尴尬地挠了挠面颊，面对苏子剑“那你还敢不吃早餐？”的质问，他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膀，小声说了句“抱歉”。
“走吧，趁我还没正式上班，我请你去吃早餐。”苏子剑一脸看不下去的表情，屈起指关节揉了揉眉心，长叹口气，“但愿你吃得惯英国料理。”
“一大早吃炸鱼和薯条？”苏子剑迈开大长腿走得飞快，优作加快了些脚步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英国料理又不是只有炸鱼薯条。”
“喵？”
咖啡馆门上的摇铃随着苏子剑推门而入的动作脆响一声，原本趴在猫爬架上的小奶猫溜下猫爬架，睁着圆圆的眼看着走进咖啡馆的苏子剑，歪着头，爪子拽着他的裤脚，似在期待着什么。
“欢迎光临！哎呀，是苏医生啊，”矮胖的店长太太慈祥地看着苏子剑，抱起在苏子剑脚边打转的小奶猫，“真是好久不见了。Kent先生没有跟您一起来吗？”
“啊，Sean他有事先回东京了，”苏子剑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哦，莫卡。”小奶猫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委屈又难过地“喵”了一声，趴在店长太太的臂弯里，不再理他。
“那个，对不起，”优作怔怔地看着苏子剑的背影，嗓子一阵发干，半晌才能发出声音，“苏医生和店长太太刚刚说的，是当律师的那个Sean Kent先生吗？”
“哦，当然，”店长太太操着一口带着很浓重的伦敦腔的日语，夸张地“哇哦”了一声，“他看起来超绅士，喝茶和低头点烟的动作，都帅呆了。”
“说起来，优作君不是见过他的吗？”
“诶？”优作惊讶地看着苏子剑，“什么时候？”
“还记得你碰到你舅舅的那个中餐馆吗？那时候在我身边的就是Sean Kent先生哦。”
“他就是Kent先生？我还以为你们是在那个案子后认识的。”
“不，在那个案子之前，”苏子剑微微一笑，指尖梳理着滑落到眼前的刘海，“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总觉得有些难想象……苏医生和Kent先生是朋友啊……”
“你不是第一个发出这种疑问的人了，”苏子剑“噗嗤”一声将手握成拳，掩嘴轻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Kent先生年轻的时候，可是班上最受欢迎、最健谈的那位了。”
“咦？可是藤原说他是个很严肃，很沉默寡言又喜怒莫测的人，特别难相处。他应该不会骗我。”
“那你觉得，”苏子剑挑了挑眉，“是我在逗你玩喽？”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事情变成这样当然是有点原因的，很抱歉的是，除非是警方搜查需要，不然我是不会把病人的情况随随便便说出去，”苏子剑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他近些年来状况好转许多了，也会开始损人，跟别人互相开玩笑。——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请他帮你打官司哦。”
“谢谢。不过，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像我舅舅一样，为了还清聘请他当辩护律师的费用从天刚亮到夜深都在打工。而且，”优作嗓音低沉下去，陷入沉思，“我本就欠了他一个人情。”
“新一君的住院费吗？没关系，Kent说了等你成为世界著名的推理小说家后再慢慢还。”
“等我成为……”优作愣了下，情绪堵在喉间，他感到有一瞬间的窒息感，“世界著名的推理小说家？”
“优作君的话，一定可以的。”苏子剑抬手揉了揉优作的发，望进他的眼，“绝对绝对，没问题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哦。”
“……”
优作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未来和梦想像周遭的空气一般，虚渺得无法触及，但偏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他微微收拢手指，攥紧拳，似是要抓住落入掌心中的一束阳光。
又或许……
那就是自己的梦想和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