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本被时光冲刷浸染得微黄的书,脆弱的书页,一翻开就是日暮。踏过碧色泛着枯黄的梧桐落叶,手插在口袋里,脚步匆匆,与无数的行人擦肩而过。灰蓝色的天穹,一弯弦月勾着绯色的纤云,星星点点闪烁。
将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插进门锁,费力地转着钥匙,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敞开。门口处的少年偏头看着扬起的尘埃,屋内的灯光勾勒出另一个少年清瘦高挑的剪影,此刻正微微勾起嘴角,眸子里满是欣喜:“你回来啦?”
“是啊,”优作弯下腰,换下脚上鞋底快磨平的球鞋,穿上拖鞋后,伸了伸懒腰,“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补住院期间落下的功课,真是累死我了……”
“真是辛苦呢!”新一接过优作的书包,沉甸甸的的重量传到手臂,不由得闷声轻哼,“哎呦,那么重,你到底往里面放了多少书?”
“哦,有一本是法国原版推理小说,很厚。”优作偏过头笑笑,“Arsène Lupin,听过吧?”
“诶?你居然会对怪盗感兴趣。”
“哈哈,”站在书架前将书包里的《水晶瓶塞》小心翼翼放回书架,眸子里流露出浅浅的回忆般的笑意,透着丝许无可奈何,“谁叫我亲爱的弟弟是个怪盗呢?”
弟弟?怪盗?
新一一脸愕然地望着父亲,发现自己一直张着嘴喝风,赶忙把嘴巴闭上;优作扭头望着新一,忍不住笑:“怎么这种表情?你不是认识盗一的么?”
“只是……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但是,谈不上认识啊……”
“啥?”优作猛地回头,险些扭断脖子,“那你是怎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自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没在日本结交有权有势的同伴。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就算偶尔跑到犯罪现场破案,报上也不会出现自己的名字。那个少年……新一他,究竟是什么人?
警惕地抬眼,盯着新一,少年只是安静地微笑着,脸庞上浮现的笑意宛若冰层下绽放的雪莲,冰冷又悲哀。
“从我一出生起,就知道你……”新一轻扭过头,目光落在窗外,喃喃,“就见到你……”
就见到爸爸你……
你动作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把我抱紧在怀里,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温柔。玩累了的我,趴在你的肩上,抱着你的脖子进入梦乡,真的是,很幸福的事呢,爸爸……
闭上眼叹了口气,新一自知优作不会信自己的话,耸耸肩,转了转笔,继续埋头做作业,手边搁着的草稿纸写满了一连串的化学方程式。优作怔怔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初次见面,你说你是我的远亲,是假话吧?”
“嗯。”刘海滑落,遮掩心事快溢出来的眸子。
“我只想知道,是比远亲更亲近呢,还是我们,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呢?”摊开面前的数学作业本,优作单手托腮,若有所思。
“如果我的回答是前者呢?”新一笔尖一顿,侧过脑袋,盯着父亲的脸,嗓音发涩。多么想说出真相,多么想喊你一声“爸爸”,可是,你会相信时光穿梭的说法么?会相信……
——我,工藤新一,是你未来的独子么?
“那就很有趣了啊……”优作饶有兴趣地,食指微微弯曲,抵着双唇,“照这样的话……目前跟我最亲近的,除了母亲,就是同母异父的弟弟盗一。现在,是不是能再加上你的名字了呢?”唇边漾起的笑,很暖,很软。新一怔怔地凝眸父亲唇角流露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由得呆住,思绪飘回久远的时空。
优作很少这样笑。人前的他,笑容基本都是礼仪性的微笑,那种笑容,是没有多少温度的。而且他并不爱笑,来到东京那阵子,生活逼得他已经忘了如何再次绽开笑颜。他穿着衬衫,冷着脸走在东京人满为患的街道上,内心阴冷而绝望。
——优作君,你就不能笑笑么?整天面无表情的样子感觉你好冷漠啊……
犹记得在日本的新学校读书的第一天,他的同桌怯怯的,迟疑的嗓音。
——为什么要笑?
他斜了女孩一眼,日语有些许的生硬和不自然。在法国巴黎,仅仅在母亲等人面前说说日语,所以初到日本的他的日语说得并不流利。
——生活给予你的一切,是那样的美好,为什么不内心充满感激地,笑着收下呢?
——是么?我只感觉到生活对我的满满的恶意。
没人关心自己,没人在乎自己,就这样独自一人艰难地喘息着,行走奔跑在人生地不熟的东京。人人都为了自己,人人都只想着自己,被快速运作的生活节奏压得喘不过气,无暇去打招呼,更无暇去学着如何笑对人生。
——直到,那一天,他遇见那个少年。
素不相识,却第一时间救了自己,一脸关切地询问着自己的安危。少年风一般柔和的嗓音,明朗的笑容,融化了包裹着心的坚冰。
能看到父亲那样温暖亲切的笑容,除了做儿子的自己,便是母亲有希子了吧……那一抹迷人优雅的微笑,让人不由得陷入那张名为爱的网。
“好啦好啦,别发呆了,”优作胳膊肘轻推新一,“快写作业吧!你们化学老师真狠得下心啊,那么多题,还都是有机化学啊!”
“啊,哦……可不是嘛!”新一收回思绪,方要落笔,刺耳的电话铃声在耳边响起。完全忘了电话的存在的新一吓了一跳,手里的笔跌落在作业本上,留下斑驳的墨渍;优作有些不耐烦地咋舌,拽过听筒。
“喂,我是工藤。诶,目暮啊,什么事?啊,居然又有一起,就在我家附近?我的助手?啊,哦,你是说新一啊,他在啊……嗯,好,过会我去你那边。”挂了电话,叹了口气,优作仰面倒在椅子上,嘴里不住的喊,“惨啦惨啦,这下注定要熬夜写作业了!”
“有案子?”
“还记得吧,你那天去咖啡馆上班我跟你说过的,附近有一起未侦破的谋杀案。”
“是啊,我记得。”新一咽了一口吐沫,艰难的开口,“难道又……?”
“啊,”优作脸色冷峻的,“死者都是□□中毒而死的。——这次我要亲自去现场查看一番,你也来么?”
“当然。我可是侦探哦!”
“呵,那就一起走吧,福尔摩斯先生。”优作俏皮地笑笑,眨眨眼。
不,我才不是福尔摩斯,我只是华生而已。
——而爸爸你,才是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