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睡眠质量很差的人,而且很少做梦,失眠熬夜都是家常便饭,因为这种常年日夜颠倒的外国作息,导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一种精神消耗至直接昏迷的状态里。
深度睡眠总是眼睛一闭一睁,一个白天就过去了。
但从我去过惠比寿神社后,身上的疲倦就消失了一些,昨天居然久违地做了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梦。
其实也说不清楚到底梦见了什么,醒来的时候那些记忆就如潮水般哗啦啦地褪去,残余一些气味在空气里。
醒来的时间早,手机上定着的闹钟都没有响起来,卧室的窗口开着,那棵长得很大的月桂树开花了,淡黄色的小花在嫩绿树叶间若隐约现。
我盯着窗边被风吹起的窗帘愣了一会儿,听见了外面客厅有人活动的声音,连忙起身找拖鞋。
客厅一反常态的整洁,挂在沙发背上的衣服,丢在椅子上的包包和没有收起来的快递箱都不见了,厨房的抽油烟机正在运行,我看到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站在厨房里做早饭。
“夜斗?”我在楼梯上问,发现大理石面的阶梯也被打扫的闪闪发亮。
“这么早就醒了?再等一下早饭就做好了。”
夜斗在厨房回答我,手上的动作也没闲着,熟练地颠锅翻炒,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从厨房飘了出来。
我想了想,回房间从衣柜里找了件开衫披上,先去洗漱了一番才下楼。
“你……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奇怪地问,在餐桌前又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孩,黄色头发,皮肤很白,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很是年轻。
“早上五点。”
小孩小心地瞥了我一眼,很快地收回视线,脸上红红的,小声说道:“夜斗说可以来蹭饭。”
“啊!”夜斗从厨房冲过来,敲了一下小孩的脑袋,“你这家伙又在想些什么东西!不可以对我女儿有这种想法!”
“你只是我的监护人。”
我说,拉开椅子坐下,“这个小家伙是新来的?伴音姐呢,离职了?”
“呃……嗯,这不重要,总之这家伙叫雪音,”夜斗对我介绍道,“别看他这样,意外很有用呢。”
“这不是你不打招呼就来蹭饭的理由。”我叹气,对雪音说道:“和他风餐露宿很辛苦吧?”
雪音懵懵地点头。
“而且家里冰箱里本来也没剩什么东西了。”
只有前两天因为安室透而交换来的鲜蔬。
“所以我说不按时吃一日三餐脸色会变的很差,谅月你看起来都瘦了。”
夜斗生硬地转移话题,“好啦,饭做好了,先吃饭。”
我揉了一下脸,怀疑这是全世界家长的通用滤镜,哪里瘦了?分明因为作息不良,脸看起来还肿了不少。
“之前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获得了一份夜斗牌鲜蔬蛋炒饭,不得不说夜斗真的很有料理的天赋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去远月学院进修过了,安室透的三明治水准和夜斗的厨艺水平简直不分伯仲。
“日和?也就那样吧……”夜斗看上去像是饿了好几天,坐下之后就还是风卷残云般暴风吸入食物。
……神明不是不会饿肚子吗?我还天天给这家伙放贡品来着,怎么过得还是这么惨?
“还没解决好?”我的眉梢挑了一下,“都一个多月了,我以为你们已经水到渠成能开始谈恋爱了。”
“这都哪跟哪啊,我才没、谅月你怎么可以这么想爸爸?”夜斗嘴上这么说,但差点连手里的筷子都没拿稳。
“我第一次看到你对人类这么上心哎,你以前工作上的事情都不会过问我的。”我促狭地笑了一下。
“那是日和的情况和你有一点像,我才问问你会不会有点头绪。”夜斗反驳道。
雪音疑惑的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算起来我和夜斗上次见面应该是在新年参拜的时候,自从我大学毕业搬到东京来住,和夜斗见面的次数就呈直线下降,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买了本《爱与自由——让孩子拥有完整的成长》这样奇怪的教育读物,看完之后一整个神忽然大彻大悟,说着要让我有自己的空间,他不适合总是陪伴在我身边——也没见他陪伴了多少啊——所以要我早点独立生活——难道独立地拉扯夜斗活到现在这个时间,没让他在历史的洪流里被人遗忘个干净的人不是我吗?
说不准那本书和太宰的《完全自杀手册》是同一个无良出版社印刷的。
反正新年参拜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习惯,大概因为他是神明,所以每逢这样的节日也就格外重视,虽然满打满算,他好像也就只有我一个信徒——而且本信徒有容乃大、平等博爱,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对认识的每位神明都一视同仁,保持着相同程度的尊敬。
新年参拜结束,我请夜斗吃了顿好吃的,我们两人就分道扬镳,我忙着工作上的离职交接,夜斗忙着去镰仓解决八幡神的委托,还说结束之后给我拿一套破魔矢挂在家里。
结果等到他再次联系我的时候,已经是开春的樱花翻飞时节,夜斗罕见地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帮他一个忙。
我正逢截稿日,忙到十指飞起大脑绝食,抽不出空去见他,他也没法带人来家里,我也就只好和他口中那位不小心灵魂离体,短暂地处于半妖状态的少女通了电话。对方是个温和又好脾气的女孩子,虽然苦恼于自己当前的体质,但也绝不想给夜斗添麻烦,我当然是很想帮她,只是我连自己这个体质都没了解多清楚,就更不用说帮她提点什么半吊子的意见了。
我不清楚名叫一歧日和的少女到底被卷入了什么事情里,至少我的异能力告诉我,帮她解决这个麻烦需要花掉一笔极大的开销,对于一位女子高中生来说,实在是有点超过了。
我如实地将这个结论告诉了他们,他们最终都决定自己再研究一下这件事情。
“你要是不快点给人家解决,神明的信誉可就要扫地了。”
我对夜斗说道,快速地解决完自己的早饭,“过会儿我就要出去了,如果你们想找地方休息的话,这两天可以住下来,就不用偷偷去神社凑合,免得我每次去参拜的时候都要被他们告状——你的房间我还留着,其他客房也有空。”
“诶,谅月要出去很多天吗?”夜斗的表情看起来即震惊又落寞。
孤寡老人吗他是?
“一个礼拜左右吧,”我点头,“是去杜王町取材,在仙台呢。”
“怎么这样,难得我还想和谅月多待一段时间。”
“现在天气热起来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来蹭空调的吧,而且你的那本《爱与自由——让孩子拥有完整的成长》是被自己吃掉了吗?”
“适当的陪伴也是非常必要的!”夜斗拍拍桌子一脸正气地说。
“我25岁了。”
我翻了个白眼,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出门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我连忙放下碗筷,拿好昨天收拾的东西准备出门。
“我出发了,你们要住下的话就自己安排。”我在离开前对他们说。
“谅月。”
夜斗喊了我一声,在我看过去的时候正了正神色,认真地说道:“如果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雪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夜斗,不自在地低咳了一下,用细蚊般的声线说:“……如果是谅月小姐拜托,那我也会帮忙的。”
夜斗看着我继续说道:“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会过去。”
这个平日里没个正形不太靠谱的神明,居然也会露出这样一副让人觉得值得信赖的表情。
我站在玄关前愣了一下。
然后笑了笑,点头说道:“好啊,那我就毫不客气地差使你们啦。”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参拜在大晦日,就是12月31日
*公元11世纪后半期的日本,源赖义为平定前九年的战事,接受了京都石清水八幡宫赐予的弓箭,赶赴奥州,从此有了破魔箭的说法。源赖义手持的该箭,后来被供奉在由比浜的八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