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千寿郎提前收拾出来客房里的床铺上,雪姬把厚棉被往身上裹了一圈,然后翻了个身侧躺着。
睡不着、
换个方向,换个姿势,闭上眼睛,清空杂念……
没有用,还是睡不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认床的毛病?
不过……就算真的一晚上不睡觉,问题也不大,
又躺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是真的睡不着,雪姬从地铺上爬起来,拿过一边的羽织披在身上,把朝向院子的门帐拉开来一点,坐在走廊上吹着夜风发呆、啊不,是思考人生。
说不准,吹着吹着就困了呢
……
困是不可能困的,只能勉强摸鱼划水混混时间的样子。
客房所在的位置正对着院子的一角,半高的木头围墙跟前种了一棵看不出品种的树,掉光了叶子的枝干长长地伸出了围墙。
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延续到了夜晚,没有阴云的天空一览无余,稀稀拉拉有几颗闪着微弱的光。
雪姬靠着门帐仰起头,无所事事地数着天上的星星,其中一颗的光芒好像越来越亮、距离她也越来越近……
嗯??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雪姬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体蓄势待发,
杏寿郎和他的家人们都在睡梦中,她得保护好他们。
等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星星”飘到她的面前,雪姬这才发现,这种光点她之前见过,
树林里丁级的剑士牺牲的时候,纯白的灵魂化作纯白的光团,星星点点飘向天空。
警报解除,一个疑问自然而然浮现在雪姬的心里,
这是谁的灵魂?
万物有灵,生命逝去之后,它们的灵魂会从身体中飘出来,前往彼岸,除非有强烈到能够抗拒彼岸牵引的执念,否则不会滞留在现世。
停留在这里的那个灵魂,又是为什么没有去往彼岸呢?
她伸出手去,将一团光点拢在手心。
……
白茫茫的光芒中,雪姬发现自己似乎正坐在走廊下,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融融的暖意。
在她面前的院子里,隐约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凑到一起做着什么。
她伸出手,向那两个人挥了挥,
“……休息……努力……将来……”
“……追……父亲……榜样……”
“……臭小子……”
交谈的话语就好像一部接触不良的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模糊不清,集中精力也没办法听清。
“……”
“……”
沙沙的语音逐渐远去,等到雪姬眼前的白光散去,她已经身处一间日式的寝室里,在厚厚的床褥中透过敞开的门帐看向外面热闹的景色。
炎炎夏日,聒噪的蝉鸣一声更比一声响,给本就难熬的夏天更添了一丝烦躁,屋前的树枝叶繁茂,撑开的树冠在走廊上投下一份难得的阴影,
燥热的风吹过,挂在屋檐下的风铃摇晃,发出“叮——”的脆响。
所有这些勃勃生机都和坐在屋里的她没有关系。
炽热的风刮进屋里,只留下一片凝固的冷寂。
院子里的景色……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雪姬这么想着,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伸手把快要滑落的团子重新抱在腿上。
被限制住行动的小团子不甘心地晃动四肢,在发现自己真的动不了之后嘴巴往下一撇,眼睛里蓄满了泪,张开嘴就准备嚎啕大哭,
身体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拿起一个小小的风铃,拎着线在团子眼前轻轻晃了晃,
清脆的铃声叮叮当当,收获团子几声意义不明的“咿咿呀呀”。
……
温婉轻盈的笑渐渐远去,雪姬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
睡前明明坐在外面的她现在正安安稳稳地躺在被窝里,身上还严严实实盖着被子。
她好像做了个零散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只有轻盈的铃铛声格外清晰,哪怕梦醒了都记得清清楚楚。
……
收拾好自己后,雪姬绕着宅子找了一圈,在手合室找到了正在晨练的两个人。
“唔姆!加油!还有三个就结束了!一定要坚持住!”
“是,兄长!”
“……千寿郎,锻炼就到这里吧,先休息一下。”
炼狱千寿郎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身上的汗浸湿了衣服,在地上积成一小摊水潭。
正在陪千寿郎锻炼的炼狱杏寿郎发现了门口的少女:“雪姬,早上好……”
雪姬朝杏寿郎点了点头,“早上好。”
虽然现在已经差不多快要到中午了。
“兄长,雪姬桑,我去洗个澡。”
积攒够力气,千寿郎从地上站起来,向两个人打过招呼,先行离开。
炼狱杏寿郎低头打量一眼,“雪姬看起来精神很不错,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昨晚会不会没有休息好。”
“诶?”
“昨天夜里,我看到雪姬坐在外面靠着门睡着了,担心这么下去会受风寒,又怎么叫都叫不醒,于是擅自将雪姬少女搬回了屋子……冒犯的地方真的很抱歉。”
实际上,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少女在炼狱宅住得不习惯,他半夜突然醒了过来,在发现少女不在屋里,而是坐在外面吹冷风时还吓了一跳。
虽然没有下雪,可现在毕竟是冬天,夜里实打实的冷,就算是使用炎之呼吸的他这么在风里睡一晚上第二天也会感到不舒服。
雪姬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觉起来换了个地方。
她本来就没有责怪的意思,见杏寿郎这么说,立刻摇头。
离开手合室,炼狱杏寿郎带着雪姬在炼狱宅转了一圈,介绍了一下起居和日常的场所。
等绕到屋侧一处宽敞的空地,雪姬心中忽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
木头的围墙,练习劈砍的木桩,墙角的树……
她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炼狱杏寿郎看着空置很久的地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怀念,“这里……是特地留出来的,我还小的时候……父亲有时会带着我和千寿郎来这里练习挥刀。”
那时,母亲的病情还没有那么严重,会坐在他和雪姬现在站着的地方,温柔地看着他和千寿郎,会准备好毛巾和温水,在他休息的时候摸摸他的头发,笑着说:“来喝点水休息一下……杏寿郎真的很努力呢,将来一定会变成比慎寿郎还厉害的剑士!”
“唔姆!我要继续努力,追上父亲,给千寿郎做一个好榜样!”
“你这臭小子!”拎着木刀坐在母亲身边的父亲假装生气地吼,“想要追上我,你还差得远呢。”
然后,父亲就会因为母亲柔柔的一瞥而缩着肩膀不敢大声说话,不服气地斜眼瞅着坐在母亲身边的自己和趴在母亲怀里的千寿郎,小声地抱怨,
“……瑠火你又偏心这两个臭小子……”
…………
这样的时光,自母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父亲不会再来这里,还小的千寿郎大概也不会记得那时的光景。
炼狱杏寿郎默默收回目光,笑着对身边的少女说:“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雪姬点头。
将未来一段时间落脚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他们吃过午饭,短暂的休息之后,重新回到手合室。
千寿郎在自己兄长的指导下进行剑术的练习,杏寿郎的伤还没有痊愈,暂时还不能进行激烈的活动,雪姬则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平心静气企图弄明白自己弄出来的白色棉花糖一样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雪姬感觉到有人在推她的肩膀,睁开眼睛时还有些找不到状态。
是杏寿郎。
她往手合室里快速扫了一遍,千寿郎已经不在了。
“千寿郎去准备吃的,先离开了。”炼狱杏寿郎解释,“我有件东西想交给你。”
已经这么晚了吗,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过一圈,雪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杏寿郎的话上。
“跟我来。”
炼狱杏寿郎将少女带到自己的房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白色斗篷:“这件斗篷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些破损,我拜托蝶屋的小葵帮忙缝补。”
雪姬一眼认出,是她和杏寿郎见面那一晚自己身上穿的白色斗篷,是相月婆婆送给她的那一件礼物。
当初在树林,她把斗篷裹在昏迷的杏寿郎身上,被隐一起带到了蝶屋,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到它,本来以为找不回来,
没想到,杏寿郎还记得,
雪姬失神地看着散发出金红色背景光的猫头鹰,脑子里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因为雪姬少女很看重它啊,”炼狱杏寿郎爽朗地笑道,“能够物归原主再好不过。”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雪姬接过白色斗篷。
相月婆婆是她有意识起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她把她带回家,在短短几天的相处中悉心照顾她,给了她落脚的地方,给了她一个名字。
或许,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她可以回去看看那位老人。
炼狱杏寿郎拿出另一套叠放齐整的和服,轻轻推向少女,话语中带着隐隐的沉重:“明天,就是川上丰明的葬礼。”
川上丰明,
雪姬垂眸看着那身肃穆庄重的纯黑色葬服,
那位死去的鬼杀队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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