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谁小家伙呢,没大没小,我修炼成精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投胎呢!”小碗怪雄赳赳气昂昂如是说。
谢毖搔了搔脸,抱歉道:“这我还真不清楚,冒犯冒犯。只是想不到不过一只碗都能修炼成精,过去我闻所未闻,实乃天才罕见,一时间有点紧张,望莫怪。”
“见识短浅的凡人,傻眼了吧?”小碗怪得意地说。
谢毖道:“我好奇,过去我有心或无心摔坏的那么多碗中,若是也有修炼成精的小精怪,那我岂不是犯下了天大的罪过?看来以后我得留心一些,免得再次失手造下孽缘。”
“你你!!”他伤了它的族人,还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理直气壮,它一下就被气得怒发冲冠。
小碗怪碗的边缘延伸出来两个角向下弯,看起来就像是双手叉腰那般,颇为可爱。
它撂下大眼和麻雀,两步一“嘀嗒”,气鼓鼓地冲到谢毖脚跟前。
谢毖好奇地盯着它,虽不知它想要作甚,但这小巧圆润的身材,加上颇有气势的神态,看起来十分憨态可掬,于是乎,心中腾起了想要逗逗它的想法。
可谁知道,还期待着它有什么有意思的表现,可下一秒,小碗怪提起不到他半个拇指长的短腿一脚一脚往谢毖的脚上踹。
谢毖懵了,小碗怪觉得怎么踢这人似乎都岿然不动,更气了。
“呦,很厉害嘛!”
接着又左摇右摆地爬到他的鞋面上,两手抱住他的腿,如猴子一般往上蹿,然后猛地咬上一口!
谢毖只觉得小腿似乎被蚂蚁叮了一口,小碗怪见他没反应,十分不服气,连着猛咬了好几口,可意料中的嗷嗷痛声始终没有传来,反倒是它那几颗还没绿豆大的牙齿都快被咬松了。
小碗怪觉得很奇怪,以前它看见大王跟别的碗玩的时候心里酸溜溜的,也会咬她以泄心中之愤,但那时候她不敢太用力,一来害怕真的咬疼了大王,二来害怕大王一巴掌拍碎它,那到时候它真的小命休矣,就只能稍稍磨会牙装装样子,等到大王受不了爆发出那句“啊呀你要痛死本王吗”它才满意地松口。
可今天这个南太子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喊疼呢?这让它的面子往哪搁啊?难道他比大王还厉害?
小碗怪替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正欲就这样放过谢毖,哪知刚一台脑袋,忽然一只手朝着它的天灵盖压下来,吓得小碗怪“啊啊啊”了好几久,谢毖将它拎了起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它。
小碗怪吓得大喊:“小子!你要做什么!别妄想对你爷爷胡来!”
谢毖看了许久,讷讷地说:“奇怪,明明在说话,可是怎么看不见嘴巴呢?”
站在一旁的大眼和麻雀捂嘴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它何止看不见嘴巴,连眼睛鼻子都没有!”
小碗怪随之也愣了一下,片刻深深地吸一口气,可还是感到天旋地转,好像快要没脑子了。
“笑死我了!!它就是仗着大王的喜欢,不好好修炼,结果修了二十年才勉强能看得见东西发出声音,奈何修为实在不够,要鼻子没鼻子要眼睛没眼睛!”
谢毖微蹙眉头,忽然想到了一种鱼,听说幽暗不见光的深海,里面的鱼只需依赖听觉生存,渐渐地眼睛就退化不见了。但它们是被环境选择所迫,而面前这只木碗则是因为自身修为不够,没长出人的五官。
“反了反了,你瞧瞧他说的什么话。”小碗怪现在就吊着唯一一口气,但还是威胁谢毖,想在他面前将威严树立起来,“我家大王你知道吧?她可厉害了,挥一挥手臂,整座城的人都要遭殃,连黑白无常那两个仗势欺人的狗官都拿她没办法,而我,是她最喜欢的一只碗!你要是欺负我,别仗着她嘴里常常念着你,照样打你无误!!”
谢毖哦了一句,忽而心里莫名冒出一个词,狐假虎威,倒是十分贴切它跟云光。
当然,这只是谢毖的心里话,他识相地没将这层假象戳穿,问:“小大人,这回算我的错,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口中这位如此厉害的大王人在何处呢?”
“我不知道。”小碗怪别过脸去,撇嘴道。
小碗怪哪里知道云光在哪,它平常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云光手里和云光屋内,若云光不想喝酒喝茶,它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那个白玉净瓶身边。
白玉净瓶最近十分得意,因为大王不知从哪儿弄了两枝梅花回来,看起来十分高兴,白玉净瓶觉得自己终于不是个摆设,别提在它面前有多嚣张。
旁边的大眼道,“大王行踪不定,一般只有小幺才知道大王在哪里。”
“小幺又在哪里?”
“我猜应该在织布房吧,大王经常带她一块在织布房缂丝。”麻雀抖了抖她油光亮丽的羽毛。
“缂丝?”谢毖将小碗怪放在桌上,又问麻雀:“何为缂丝?”
大眼说:“通俗地说缂丝就类似你们凡间织布,不过缂丝的工艺繁杂许多,看得我眼花缭乱的,最后成品也比你们的织布精美许多,诺,你身上这件衣裳便是大王没日没夜地缂丝,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做出来的。”
谢毖大惊,手上的面料细腻而柔软,无论色彩还是图案仿若承空观之如雕缕之像,他猜到这衣裳定是注入不少心血,价格不菲,可却不曾想光是做成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一年?竟要如此长时间?”
“谁让大王对于你的东西都喜欢亲力亲为,连小幺都帮不上忙。不过好在像咱们其他小鬼们的布料衣服大王会叫上小幺一起帮忙,否则等到哪天我们要死了,恐怕都穿不上大王给我们准备的衣裳了。”
麻雀揪了揪她腿部那儿的小尾巴,说:“你们做鬼的早就死啦,是投胎啦。”
大眼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不是死了,是投胎。”
谢毖听得稀里糊涂,他觉得这里对自己来说就像一个崭新的世界,不禁又问:“做鬼的还要穿衣裳吗?”
他上下打探了一番大眼,大眼就像一团气,轻飘飘地飘在空中,但这样的一团气身上并未穿衣服,当然,也看不到别的东西,只不过较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而言,他是一团淡蓝色的有形的空气而已。
大眼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藏在麻雀身后,只不过仍是无济于事,毕竟此景就像一大团云藏在一颗绿豆身后那样,无非就是掩耳盗铃,或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麻雀道:“哎呀,大眼同其他鬼不一样啦。他生前是个呆子,被自己的哥哥们联手陷害,七魂六魄都散得差不多了,好在大王经过,替他凝聚了其中六魂五魄,差了一魂一魄就幻不成人形,人也就像现在这样,还是个呆子。”
说完她捂着嘴咯咯地笑,大眼果真是个呆子,他挠着脑袋憨憨地说:“但是大王说了,只要我不去害人,等积攒了足够功德,说不定感动了天道,我就能重新投胎轮回转世了。她也替我织了一件衣裳呢,到时候我穿着它就能保佑我不要受恶鬼刁难折磨,这样我就能平平安安地投胎了。”
这还真是稀奇,谢毖第一次听闻原来缂丝而成的衣物还有如此功效,而大眼方才口中的什么七魂六魄,积攒功德,天道轮回,这些听得谢毖既陌生糊涂又啧啧称奇。
麻雀止住笑,说:“你初来乍到,定是不知织布房如何走,不若我带你过去,见到小幺你可以问问她大王在哪里了。”
经过方才他们这么一说,谢毖倒是已经知道云光身处何处了,只不过他还是温文尔雅地笑道:“多谢。”
织布房离这里并不远,穿过三条小道,经过一处竹林,再往深处,一棵巨大的榕树下,伫立着一间竹屋。
沿途的风景皆令谢毖惊艳不已,层林尽染的红枫林夺目绚丽,浓墨重彩的竹林精密灵动。红枫枫叶漫舞,暖阳映照,绿竹纤细柔美,长青不败,一红一绿,一动一静,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
榕树树身约有五名成年男性展开双臂那般粗,头顶巨大的树冠,宛若广阔无垠的苍穹。
一人一妖一鬼行走至竹屋前,麻雀率先上前敲了敲门,朝里头大喊:“小幺小幺,你在吗?我要找大王,你知道大王在哪里吗?”
里头没什么反应,大眼也上前敲门道:“小幺,你要是在里面你就说句话,我们找大王有急事。”
里头还是一片安静,两个呆呆笨笨的家伙互视一眼后,对谢毖说:“哎呀,小幺好像不在这里,南太子你还是换个地方找找看吧。”
突然,竹门被打开。
谢毖朝他们身后一望,门后缓缓现出一抹身影。
阳光穿过层层密叶,斑驳光影自头顶投射下来,打在那扇门上,那人一半藏于阴影之后,一半踩着阳光。
谢毖眨了眨眼睛。
此人如果不是云光那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