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得到当今天子的承诺后,叶昕又坐上特赐的御辇,任由八个臂粗身壮的女侍稳稳抬着,大摇大摆地前往长乐宫面见雅贵君。
见御辇如亲见圣皇,叶昕坐姿懒散,垂眸看着一路上匆匆而过的大臣和侍从对她躬身行礼。
她身边一位手执拂尘的年轻女官稳步跟上前行的轿辇,笑着和叶昕说话:“臣恭贺五殿下。这朝野上下能乘坐御辇的资格,圣皇只给了您独一份。便是连太女殿下也没有这份殊荣。”
叶昕浑身上下跟没骨头似的斜倚在座上,颇有几分百无聊赖:“是吗?”
女官见她肯搭话,整个人越发恭敬和热情:“那是当然。”
叶昕像是因为她这句过分肯定的回答而来了点兴致,忽然开口道:“那你说说,本殿比之太女如何?”
女官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叶昕会问出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一时间结结巴巴:“臣、臣觉得……”
叶昕斜睨她一眼,嘴角仍是带着一点上扬的弧度,眼中却不带半分笑意:“说。”
熟知原主性格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原主心情不好、想要折磨人泄愤的征兆。
女官是跟在许静文身边做事的,对原主的性子不可能不熟悉。
仅仅是为了保住此刻的性命,她也必须公然说出些好听话来讨好叶昕这个杀.神。
她大脑转的飞快,“臣觉得……在七位皇子皇女中,陛下最疼爱您。”
“倒是有点小聪明。”叶昕轻笑了一声。
要是换成原主,原主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可惜了,她不是真的五殿下。真正的五殿下,早在出征时被一坛毒酒送上了西天。
那是原主随军出征的第十日。那晚王监军盛情邀约,说是从京城带了点好酒,特意请原主前去帐中品尝。原主身为一个酒鬼果真乐颠颠地去了。
殊不知王家是太女一派,而监军王荔正是王家不知名旁支为换取主家亲睐而献出的棋子。
根据书中剧情,王荔将原主毒死后就自.杀了,献出王荔的那门旁支则是被主家当作替罪羊送到圣皇面前,圣皇怒及,将其满门抄斩。数年后,太女不知为何也得到了圣皇像对待原主一样的疼爱。再过数年,太女如愿登基,不仅娶了心上人南羽白为后,还坐拥后宫佳丽三千。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真可谓一生圆满。
毫无疑问,太女叶依澜和南羽白就是全文的男女主。
而作为全文诸多反派之一的五殿下叶昕,死亡就是她命定的结局。
想到这里,叶昕难得感慨:不愧是女主,轻易就得到了原主一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圣皇对原主的疼爱,就像是训狗时给的那颗甜枣。但相比之下大.棒给的更多,甚至将原主作为人的那根脊梁骨都打折了,最后造出了一个残忍暴戾的疯子。
而圣皇对太女的疼爱,想必才是真正的母爱。
——那毕竟是愿意将那个最高的位子拱手相让的爱意啊。
见叶昕夸她聪明后就不再说话,女官偷瞄了这个疯子好几眼,发现疯子手拄着下巴,嘴角依旧保持微微上扬的状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正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眼角余光就瞧见疯子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忽的掀起眼皮看着前方,语气挪揄,“小女官,本殿问的是本殿比太女好还是太女比本殿好,哪里问你母皇的事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声调温和,话语间像是在说待会要吃什么茶点一样平常,手中却凭空多了一把匕首,刀身不长,稍向上翘起的银白刀尖锋利,“答错了,本殿就送你去见阎王。”
女官后背一下子冷汗直流,连带着额头也冒出了绵密的汗珠。
她伸手用袖口匆匆擦了一把,生死关头由不得她耍小聪明,“臣觉得、您比太女殿下厉害。”
叶昕不语,匕首开始在叶昕指间翻飞,如蝴蝶振翅般灵动。
“......臣发誓,臣说的句句属实!论武,太女不及您;论文,太女不及宁家女。”此番话今日公然这么一说,明日便会传得人人皆知,从此自己便也算是站队了,女官眼一闭心一横,既然要站那就要站稳,当墙头草才最容易没命。
帝位争夺自古以来便是神仙斗法,各显神通。
而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女官眼一闭心一横,仰头冲叶昕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即便笑容有些难看,在叶昕看来也算勇气可嘉:“臣觉得,太女的位子该由您来坐。”
顺着叶昕的视线,女官看到了不远处那顶停在左前方、让叶昕先行的轿辇。
小女官看清对方是谁的时候,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心跳骤停。
即将擦身而过,和轿辇上坐着的人对视的一瞬间,叶昕抬手示意身下的御辇停下。
她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声调缓缓,“原来是太女殿下。”
又故意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怎么躲在角落偷听人说话,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叶依澜面色低沉得像是要滴水,一看便是将刚才的对话都听进去了。
她视线犹如凌厉刀锋,若能化成实体,怕是要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女官和眼前这个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一寸寸刮皮削肉。
叶依澜不接话,反而道:“五妹好福气,竟然得了母皇亲赐的御辇。”
“还行,”叶昕不置可否,想起南羽白,低笑道:“实不相瞒,本殿日后的福气会更好。”
——那个据说容色倾城、冠绝京都的小公子,有谁会不感兴趣呢?
叶依澜磨了磨后槽牙,英挺俊美的眉目此刻尽染阴霾。
她既是太女也是长女,不论倚仗哪个身份,她都有资格对叶昕摆脸色:“五妹休要狂妄自大。能活着从塞北回来已是你最大的福气;至于母皇对你的赏赐……母皇对我们七个子女都是疼爱之极,更疼爱谁,不疼爱谁,都是无稽之谈。”
“五妹若是因此生出什么不轨之心,便是我这个做大姐的没教导好你,”她一字字道,“到时别怪我替母皇给你一番教训。”
叶昕气死人不偿命:“太女也就只会扯虎皮做大旗了。想弄.死本殿就直说,怎么还要搬出母皇来压本殿?”
两方的侍从眼观鼻鼻观心,都垂着头一动不动,恨不得自废双耳双目,听不见也看不见,否则不是被太女和五殿下灭口,就是被当今天子灭口。
皇家的事就算再不光鲜,也由不得他们随便乱嚼舌根。
叶依澜面上不动如山,实则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叶昕说她扯虎皮做大旗不无道理。
事实如此,除了当今天子,再也没人有权力惩治叶昕。她不能,凤后不能,太后不能。
叶依澜强压住心中的滔天怒火,就又听见叶昕对她道:“本殿忘了,其实你还是有那么点弄死本殿的本事在的。只不过不能在这皇宫之中,只能在塞北之时吧。”
叶依澜闻言眼神愈发锐利,如刀似箭直直射.向叶昕,却见叶昕还是那副散漫的调笑模样,一手把玩着系在腰间的莹绿玉佩,一手撑额头,“怎么,本殿说错了什么吗?”
“五妹没有证据,休要胡言乱语。”
叶依澜冷声道,“定是有人心思不正,在五妹身边说些什么混账话,想挑拨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甚至引你我兵戈相向,”她眸光一闪,垂眼看向那个站在叶昕身侧、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女官,“方才本殿还听见她在挑唆你对本殿下手,要夺了母皇亲封本殿的太女之位。”
叶依澜低喝一声:“来人,给本殿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官拿下,当场处死,以儆效尤。”
既不能亲自惩治叶昕,她便来一招敲山震虎,看谁的脸被打的更肿些。
女官顿时抖如糠筛,但她能感受到头顶叶昕盯着自己的那道强烈视线,让她想跪下求饶的膝盖都僵住了。
直觉告诉她,要是她跪了,叶昕就能废了她。
女官只能强撑着,竭力使自己站直身体,哪怕叶依澜的侍卫已经抽刀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