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制服的少女踏着光走了进来。
像是用童话故事拍摄的电影,饱满的色彩与光影一笔笔填充了视野的幕布。
纯白明净,亮红耀眼,湖蓝浓艳,身后还有金色的夏日烈阳。
在这个苍白单调的空间里,女生带来的色彩,明亮得几乎令人恍惚。
而站在门边的神谷铃也怔在了原地。
“……作之助先生?”
她从没有想到,寻常地推开了某一扇便利店的大门,就能够遇见只会在两百年后相见的人。
时光倒错的虚幻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眩晕感,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跟随而来的篮球少年们推开门一拥而入,窄小的便利店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他们在存放饮料的冷柜前聚集,透过玻璃柜的反光偷偷观察自顾自出神的少女,吵吵嚷嚷地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气氛活跃、躁动而胶着。
而二人的视线也在空中交接。
隔着货架掉漆的铁网格和错乱摆放的汽水,在嘈杂的交谈声中,他们安静地注视着彼此。
周围的一切悄然退远,变成了几乎无意义的背景。
他们可以在两百年后相见,可以同行去往历史中的岁月,却从未想过能在属于自己的时代里,相遇于一家平凡的便利店中。
这个人,竟然是真的,是与自己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中流转。
八月的夏日悄然透过门缝,浮动在这一方空间里。
片刻后,少女率先弯起了眉眼,而织田作之助顿了顿,也无声地露出一个笑来,作为回应。
周围不知发生何事的人们,仍旧平常的说着话。
“……明明之前连运动饮料都想让我送进去,这回倒是勤快……”
正在小声吐槽少年们不良居心的店主终于发现了谈话对象的走神,他疑惑地询问道,“怎么了,织田君?”
织田君……?
他叫织田作之助吗?神谷铃睁大了眼。
与此同时,在她的不远处,挑选着饮料的男生之中,有人拿腔拿调地说:
“汽水太幼稚了,我要喝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的那种。”
他的发言引起了同伴们的声讨,假装大人的口味在女生面前表现成熟,无疑是在犯规抢跑。
“我要美式。”“也给我拿一罐。”
一阵推搡之后,男生们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了少女:“神谷桑。”
他们装作不经意似的搭话道,“你想喝什么?我们帮你拿。”
神谷……?神谷铃么?
织田作之助也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两人默然对视。
西田多次耳提面命的全名禁止原则,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同时打破了。
直到此时,周遭的其余声响才无比真切地灌入耳中。
连空调冷风吹出的声音都如此清晰,神谷铃回过神来,正欲收回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了红发男人的手上。
曾经平稳握着枪的修长手指,此刻正拿着一本配色粉嫩的书,封面上画着星光闪耀的美少女,大大的「来恋爱吧」的字样极为引人注目。
……嗯?少女漫画?
作之助先生,你原来还有这种爱好?你的偏好难道不是佛经?这也算是大人的阅读趣味吗?
想起那天夜里感受到的震撼,女生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
——你难道是在女生面前喝黑咖啡的男子高中生吗?
她终于展颜笑了,笑容灿烂,很高兴的样子。
还以为是被他们逗笑的,男生们虽然一头雾水,却也颇觉荣幸,但少女忽然对店里的一个陌生男人说起话来。
“你也喝黑咖啡吗,织田先生?”
她故意这样叫他,用不被允许称呼的、代号以外的真名。
眼眸中盈满笑意,就这样将问题抛给了他。
他未经思索便依据自己的喜好回应了,对她点了点头:“是的。”
不知为何这个回答似乎逗乐了她,女生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被许多人偏爱的少女,生来就具有在这方面直指重点的天分,即使她本人并无察觉,也毫无这样的意图。
她只是想开个仅有自己知道的玩笑。但手握与她相关的漫画,织田作之助却忍不住感到些许问心有愧的微妙。
“那我们去喝咖啡吧。”
女生将手背在身后,仰起脸,眸光明亮。
她语气轻快地这样说着,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深蓝色的校服裙摆在身后飘起。
在那一瞬间,他预感到几乎如同火焰般的某种外力正在闯入,似乎将把他至今为止与人维持的恰到好处的距离,付之一炬。
但他仍然点头答应了,像是每次应对她略微令人为难或陌生的要求时那样。
“好。”他说。
……
少年们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篮球场。
佐仓千代接过他们帮忙转交的橙汁时,忍不住疑惑问道:“铃呢?”
“神谷桑和人跑啦!”
有男生郁闷地抱怨,“成年人喝黑咖啡有什么了不起。”
“嗯?”
被话中的含义震惊,佐仓千代惊讶地抬起头。
与此同时,场边休息的野崎梅太郎也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竖起了耳朵。
“别乱讲。”
同伴给了他一个肘击,对佐仓千代圆场似的笑,“神谷桑应该是遇到了认识的人。”
“那当然,也太认识了。”
她分明生疏地称呼着对方的姓氏,好像是刚听来的一样。
可是说话时的目光与神态,还有对方平稳的回应,所有的一切都无声体现着二人的熟稔。
男生嘟囔道,“这是什么装作初次见面的情趣吗?”
听到这里,野崎梅太郎扔下运动饮料,抓起一旁的背包拿出笔记本,拔腿就跑。
“诶?野崎前辈?”
球队的后辈们惊讶地伸手阻止,却完全没能来得及。
“佐仓,快跟上。”
野崎梅太郎一边向外冲,一边招呼自己的涂黑助手,“取材去了!”
为什么留下那份悬念——因为他根本就没能确定榊绫的恋爱对象啊!那天对齐木兄弟的观察完全没有用!
“……不仅神谷同学,野崎和佐仓也跑了?”
挽留无果,浪漫学园的众人看着消失的同校生,面面相觑。
海常的部长笠松幸男看着自己的部员,有点欣慰:“幸好你们还知道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其实也不想回来的。”
谁不想和漂亮女生去喝咖啡约会啊!
……
咖啡店沿街的阳伞下,织田作之助问起女生接下来的安排。
神谷铃托腮沉思。
虽然横滨所有地方她都没去过,但她现在感兴趣的另有其人。
她抬眸问道:“作之助先生的孩子们,现在在家吗?我可以去看吗?”
——果然如此。
织田作之助在心底发出感叹。
收养了孩子至今已近半年,但他从未告诉过老板外的其他人,包括太宰和安吾。
这并不是需要隐瞒的事,他们或许已经从别的地方听说过了,却也从不曾问起。
黑手党之中,没有人会去探究同伴的心灵与生活,即便是太宰和安吾也一样。
这是一种令行走黑夜之人感到安心的冷漠。人与人之间的那一条界限,即使是他们也不会去跨越。
但她不同。少女生来热情,对这份疏离也一无所知。
他沉默片刻,回答道:“……孩子们借住的地方,店主最近有些忙。”
这就是反对的意思了。
神谷铃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意料,刚才聊天的时候她也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对方并不怎么提起与自己相关的事。
就算被拒绝,女生也没有不高兴的情绪。
她想了想,干脆让对方来选:“作之助先生平时常去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吗?”
织田作之助想起为了任务时常徘徊的港.黑大楼,秘密交易的暗巷,底层混混乱糟糟的家,以及断肢遍地的废物处理场。
女生是个缺少蜡烛的百物语也能玩出新花样的浪漫之人,而他自认是个平凡无趣的人。
既然不能将钟爱的辣味咖喱介绍给她,也不能带未成年的她去喝酒,那么他常去的地方里,除了不能让她去的,就是她不会感兴趣的地方了。
他思索片刻,问她:“你想去看海吗?”
作者有话要说:织田作的梦想可是在能看海的地方写小说哦。
带她去看海,是约会!(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