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课教室在库邦厅,那是一座年代悠久的凹型建筑,两翼较高,后房是条宽阔的砖道,通向亨特厅,两侧被绿篱拱廊包围,砖道拱廊之间还有几何图形左右对称的花圃和小径,足以看出这方花园的设计者的对称强迫症理念。
库邦厅在学校建立前就已存在,即使每隔十多年便会修葺一番,墙壁也在反复修复咒下残留了斑驳的痕迹。外侧共三十个拱门,每个拱门间都矗立着手持重剑的铠甲骑士铜像,上面有古代魔法痕迹的残留。
这些铜像曾是皇宫的守卫,退役后才被当作装饰品利用。在未经证实的传说里,心术不正的人若是想偷偷进入库邦厅会唤醒这些守卫,激发他们的凶性。
纽瓦伦学院大部分的历史收藏都放在库邦厅里,除了那几十个有上千年历史的骑士像,还有各种艺术品,以及大厅进门处就悬挂着的——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上的创始人手写的校规,写在一种类似绸缎的材料上,几个世纪都未曾褪色。
大抵是为了保护古建筑,库邦厅禁止学生在课堂外使用魔法,也不准宠物入内,柯莱藏在亚尔曼的帽子里。
当他们穿过拱门途径骑士铜像时,亚尔曼忽然哆嗦着往旁边跳了一下,原本还在他兜帽里闭目养神的柯莱跟着被抖了一抖,问道:“怎么了?”
“我感觉,它刚刚好像动了。”亚尔曼小声说。
柯莱探出脑袋,观察了一下铜像:“你看错了,别紧张。”
“怎么会不紧张,要是被发现我带着一个邪灵附身的宠物……”亚尔曼不满地嘀咕。
他本来带着柯莱进入库邦厅就不太情愿,这时候差点跟某位头发乱糟糟抱着本比脑袋厚的《魔法安全使用公约注解》的男生撞到一起。
“注意点路!”男生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抱怨。
一直到走进教室,亚尔曼都很紧张。
柯莱倒是很放松,进入这座建筑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地下的阵法,并不复杂,只用作检测魔气的波动,使用藏匿咒便能避开。
亚尔曼倒是害怕自己被开除,他坐在教室最角落里,不知不觉间动作便显得鬼鬼祟祟,好在大部分学生都在聊天,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靠近最后一片的位置便是陈列着画作、骨架、信件和第一版书籍的杂物柜,其中一幅似乎极为普通的中年女子肖像画前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附不可破解诅咒,千万别碰!”,看上去受害者不绝。
“大家挤破头要进纽瓦伦,这里是四大家族子弟首选学校,又靠着帝都,很多人三年级就能拿到实习,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考进来的,官方文件里只要有初级魔法师证就能报名……可是现在被录取的几乎都是中级魔法师……”
亚尔曼向柯莱科普名校内卷的可怕,“挂科扣分、违反校规扣分,到处都是扣分的地方,一旦个人分扣到零就会被开除。”
亚尔曼说着翻开了硬壳历史书,“你的那个年代肯定竞争没这么激烈,以前只有贵族才能学习魔法,很多人出生不好,天赋也被浪费了。”
“现在贵族没有优势了吗?你也姓谢瓦利耶。”
“你该好好看下近代史,贵族和巴纳特帝国已经消失快两个世纪了,谢瓦利耶现在只是贵族后裔,也只有恩佐和戴安那些人以血统纯正自居。”
亚尔曼语气里免不了带上些许酸溜溜的成分。
“以血统纯正自居”的戴安正巧走进教室,她撩起头发,即使没有阳光直射,那铂金色瀑布般的长发也亮闪闪的。
教室里的许多男生目光痴迷地打量着她,亚尔曼手托着下巴,视线牢牢固定在书页上,刻意避免自己与戴安·谢瓦利耶有任何眼神交流。
戴安和围着她的几个女生在教室正中间坐下来,她们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小团体,吸引着周围人的注意力。
“你演贝阿特丽丝,谁来演至高神?”娇小的黑发女生凑在戴安身边,“难道是恩佐,还是加迪尔?”
“反正不是恩佐,我可不想让他毁了我的剧。”戴安说,语气有些冷淡。
“也是,至高神的气质和他不匹配。”
另一个短发女孩笑嘻嘻问:“佛洛丽德你怎么不劝马丁来演,他那张面瘫脸可再适合不过了。”
“哦,他啊,他也就看起来唬人,其实是个傻子。”黑发女生皱着鼻子,满脸不屑。
历史课老师李·维奇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巫师,魔法也没能阻止脑袋半秃,他走进教室,打断了众人喋喋不休的八卦,风格并不像长相那般和蔼可亲。
“我知道你们在准备校庆,可别忘了期末论文截止日期在校庆的下一周,超过截止日期一天会扣个人分一分,超过三天成绩清零。”
教室里响起一片兴致缺缺的应和声。
李·维奇低着头,也不看学生,刷刷翻着书页,“今天要讲的是1320教育法案,谁知道这个法案在什么背景下提出?”
立即有人抢答:“玫瑰危机!”
“没错,”李·维奇点点头,“1320年正是平民和贵族冲突最激烈的时候,罗曼九世颁布教育法案,禁止学校录取存在性别、种族、背景歧视,意味着当时大多数面向贵族门阀的学校被迫向平民开放……”他面朝着台下的学生,粉笔自动在身后的黑板上记录要点。
李·维奇语速飞快,却也不是对着课本照本宣科,就连柯莱也能当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难处,相比众恶魔并不认同的公共教育,人类曾经被上层阶级垄断的魔法教育又是另一番局面。
第一批接受平民学生的贵族魔法学院都十分艰难,像是纽瓦伦还专门派出安保,保护为数不多的几个平民学生,进行了平静的过度。
约茨学院则没那么幸运,平民入学不久后爆发了与贵族学生的冲突,一位谢瓦利耶在冲突中死亡,而巫师法庭在没有充分证据下判处涉嫌谋杀的平民学生死刑,引发轩然大波,在现在被认为是巴纳特帝国覆灭的开端。
随着老师的语速,那只粉笔也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学生们一边听讲一边疯狂记笔记,教室里一片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祥和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原先缠着戴安八卦的黑发女生突然举手打断李·维奇的话,“另一种说法是约茨学院的冲突是阴影集团引导的,他们暗杀了谢瓦利耶和罗曼九世,也是玫瑰危机的推动者,你怎么看待帝国消亡并不是自下而上革命成果的说法?”
“阴影集团?”李·维奇推了推眼镜,“拉伯雷小姐,我想你要是多花点时间读正规书籍,就不会相信这么低级的阴谋论了。”
有人发出了“噗嗤”笑声,佛洛丽德·拉伯雷扁了扁嘴,还不忘转身朝那几个窃笑的学生比了个人类社会通用手势(中指)。
“千年以前多元世界也被认为是阴谋论,当时不管出了什么无法解开的事都被认为是多元发展与合作协会搞得鬼。”佛洛丽德不满地说,声音洪亮,一点掩饰的意图都没有。
历史课老师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几百——几千年以来的流言这么多,被证实为真的寥寥无几,要是因为一个特例就以此为推论证明其他的阴谋论,我想你就大错特错了,拉伯雷小姐,没有证据的流言比狗屎还不如,你要是不懂这个道理,我建议你退掉这门课去学习神秘学好了!”
“我早就选修神秘学了……”佛洛丽德咕哝一声,幸好声音不大,没被对神秘学课深恶痛绝的历史课老师听见,否则很可能又要引发另一番争论。
柯莱颇为感兴趣地听着这群人类的话题。
“这里也流行神秘学?”她悄悄地问。
“当然,否则一些事情根本无法解释,阴影集团也只是研究神秘学的人对幕后操纵者的统称。”亚尔曼把大部头书立起来,脸藏在之后,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老师身上,因此没发现柯莱用了个“也”字。
纽瓦伦一节课一个半小时,到下课时无论学生和老师都精疲力竭,李·维奇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水,给他们布置论文作业,下周一上交。
亚尔曼慢吞吞收好了书,盯那戴安的背影,眼珠不断转动,看起来就是在暗搓搓计划着什么,直到几个女孩离开教室,他才背起书包,轻手轻脚地跟上前。
柯莱立即不乐意了,虽然她不介意自己的仆从废物,但却无法忍受他们品质太过低劣猥琐。
“喜欢异性就大方示好。”她严肃地说。
亚尔曼原本满腹心事,没听清她的话,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你最好别是什么色情狂。”
亚尔曼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你、你说什么胡话!”
“你一直偷看戴安。”
“我没有!”亚尔曼涨红脸反驳,因为太过激动眼睛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仿佛即将哭出来,“你别污蔑我!”
他的声音过大,路过的人无不朝他望去,有些还面带同情,显然是以为亚尔曼被恩佐·谢瓦利耶折磨得精神错乱,所以在走廊上大声自言自语。
亚尔曼低头擦了擦眼睛,快步跑出教学楼,等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才把柯莱从兜帽里掏出来:“你今天别跟着我了!”
柯莱对着他的虎口啄了一口,他立即松开手,让她飞到旁边的灌木上。
“我只是想去演戴安的话剧——只要恩佐不在那里,”亚尔曼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校庆是个多好的机会。”
柯莱歪头看他。
“说了你也不懂,校庆会有很多大人物来,这是我最好的出头的机会,你要是干扰我,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我弄死!”
亚尔曼已经记不清自己纠结了多久要不要去话剧社面试,下午听到恩佐不会出演那部《神的恋人》,立即就燃起了希望。
他一脸被柯莱伤害的表情,说什么也不愿意带柯莱去话剧社,简直是迫不及待要摆脱她。
失去电视剧解闷的柯莱退而求其次,和乌鸦搭伙围观男主候选人面试。
亨特厅作为纽瓦伦的学生活动中心,自然不会对动物或者魔法设下限制,两只鸦科动物轻而易举混进去了,蹲在亨特厅一楼剧院后排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