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曼·谢瓦利耶将阵法上最后一个蜡烛点燃,地下室唯一的光源就是位于阵法图六角的蜡烛,苦艾草汁、翳魔的血都已经涂抹成邪魔的记号,龙骨也放置于阵眼之上。
一切都准备就绪,亚尔曼放下手中残破的黑色书籍,拿起匕首,鸟架上的渡鸦昂头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不安。
“莫莫,不要害怕,这次一定可以的。”亚尔曼扯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嘴唇,轻声安慰。
说完他重新将视线凝固在阵法上,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划开手掌,鲜血猛地涌了出来,滴在灰白色的龙骨上,以此为中心,暗红色的光线顺着每一个线条符号朝外扩散,直到整个阵法被一层朦胧的血色笼罩。
原本昏暗静谧的空间里仿佛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蚁行声从四面八法包围而来。亚尔曼凝视着阵法,眼底发红,不知是红血丝还是因为光线的映衬。
“成……成功了!”
就在他发出因狂喜而颤抖的呢喃,阵眼正上空突然爆发出一团金色刺眼的光,将整个狭小的空间吞没。渡鸦尖叫着满屋扑棱,亚尔曼被这闪瞎眼的光线刺激得眼前发白,光线爆发的时间很短促,大约几秒钟便消失不见。
蜡烛和原先血色的亮光也随之熄灭,地下室落入了彻底的黑暗,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灯火升起】
呆滞许久后,亚尔曼才念出咒语,壁灯玻璃罩下升腾起火焰,黑暗散去,他看到地面死气沉沉的阵法,邪神的图腾已经模糊,什么都没有改变,召唤失败了。
“刚才明明……不可能,不可能……”亚尔曼疯狂翻起黑色封面的无名书。
这是他费了许多力气弄来的禁书,所有材料也都是辛苦寻了快一年的时间,所有的步骤都严格按照书上记载,有关召唤成功的描述也和书中一模一样,除了最后莫名其妙的光,他应当成功召唤的。
他死死瞪着书中的字,直到眼前模糊,因此完全没注意到,当亮光褪去,渡鸦就身体僵直地倒在地上,腿部微微抽搐了。
柯莱的意识在渡鸦身上苏醒,第一眼就看到面前蜷缩在地上的少年,他一头亚麻色微卷的头发,身穿黑色长袍,微眯着眼睛,绿色的眸子黯淡。
紧接着柯莱就感受到了充沛的魔气,疯狂涌入她的四肢百骸,一时反应不过来还狠狠打了个哆嗦,羽毛都跟着立起来。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充满魔气的世界,虽然在传送阵那里发生了意外,但她莫名成功了。
柯莱哆嗦着站起来,渡鸦的身体让她有点不适应,却又有种异样的亲切感,很久很久以前——在成为恶魔之前的时间里,那时候她还是一只生活在魔域的渡鸦,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与初始同类的亲切感是本能。
亚尔曼渐渐回过神来,大抵是想寻求宠物的安慰,一边张开双臂朝柯莱抱去:“莫莫……”
“走开,人类。”柯莱不耐烦地从他手臂包围范围跳开,用希罗语训斥道。
亚尔曼保持着倾身前抱的姿势石化了,双眼越睁越大。
“你,”他喘了几下,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脖子发不出声音,许久才能断断续续发出声音,“你是、你是邪神?召唤成功了,我成功了?”
柯莱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只是听到了一个邪神的单词,她注意到地面上的阵法图案,立即就明白这个巫师在干什么。
——像是其中希罗咒文里的“至尊古圣黑暗之邪神降临”纯属扯淡,首先邪神根本就不存在。
于是柯莱挥起翅膀,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清醒点,那个阵法是假的。”
“你不是邪神,那你是什么?为什么占据了莫莫的身体?”亚尔曼脸上虚幻的笑容瞬间消失,带着紧张和敌意瞪着柯莱,一边用希罗语磕磕巴巴地问道。
“借用一下身体,你的宠物没死。”渡鸦的灵魂已经陷入了沉睡,只要她离开就会苏醒。柯莱飞到鸟架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猛然吸收过多的魔气让她有点消化不良。
亚尔曼发现对方并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不禁呼吸急促起来,他抽出魔杖,直指柯莱:“从、 从莫莫身体里滚出去,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幽灵!”
“你应该学点保持安静的礼仪。”
她不计较的态度并没有让亚尔曼放下戒心,巫师用力挥了一下魔杖:【魔焰如虹】
两条巨大的绿色的火焰瞬间汹涌纠缠着朝柯莱喷去,却在柯莱身前半米之处像是扑到一层透明的防护罩上,撞击延展成一个半球型,随之迅速熄灭,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亚尔曼怔怔地看着这一场景,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上下两片嘴唇被黏住了,他根本开不了口说话,瞪圆了眼睛万分惊恐。这样一个高挑俊秀的少年扔掉魔杖,焦急地抚摸着嘴唇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既可怜又滑稽。
“我说了,安静。”柯莱说,她抖了抖羽毛,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抬眼朝那敢怒不敢(能)言的少年看了眼,“你的嘴巴会粘住三小时,去给我找本字典来。”
见他一动不动表达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柯莱又威胁道:“不想去的话,你的腿干脆也粘起来好了。”
亚尔曼只得在怨恨中去给柯莱找了本字典,这个地方所用的语言叫古特语,字母为希罗字母衍生而来,许多单词也是希罗语的变体,柯莱还记得莱斯利·卢金工牌上的字符,通过一番查找果然在字典里找到相应的词。
AMDC和莱斯利·卢金都是从这个世界里来的。
柯莱学习语言速度很快,即使还不怎么会说,单词却能过目不忘,她花了许久将词典翻了百页,掌握了部分古特语的词根词缀。
亚尔曼自从召唤失败嘴又被粘起来后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的单人床上,直到粘粘咒失效依然没有动。
柯莱听到他肚子里的叫声,越来越响,最终变得难以忽视,她从词典里抬起头,“三小时、过了,你不必装,如此委屈。”她根据单词的音标用不熟练的古特语说。
充满违和感的口音加上渡鸦本身发音没有人类顺畅,这句话听上去很是诡异。
“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是恩佐派来折磨我的,看到我这么悲惨你一定很得意。”亚尔曼冷笑一声。
柯莱觉得这人很有演恐怖电影里郁郁不得志中途被杀死炮灰的气质,丢下一句“脑补太多”后便用魔气打开门锁,朝外飞去。
亚尔曼的房间是地下室,位于垃圾房的隔壁,在宿舍楼负一层,因为阴嗖嗖的凉气中弥漫着垃圾房特有的馊臭味。
一楼开始就热闹起来,几个穿着黑色长袍或统一制式衬衫的青少年在交谈,一楼大厅靠着门的位置坐着门房,年纪看上去很大了,乱糟糟的灰白色头发和胡子,戴着眼镜正努力看信封上的字。
一只纯黑色的猫在走廊里窜来窜去,并不惧怕人,它注意到柯莱时眼睛发直,屈起后肢伏在地上摆出狩猎的姿势,尾巴颇有节奏地甩动。
宿舍楼的正门十分厚重,两扇加起来宽度足足有四米,门把手是个金制衔环的狮子头像,鬃毛和五官雕刻得栩栩如生。门扉中间用希罗语刻着【真理,公正,责任】
柯莱穿过大门,来到楼外,面前便是个长廊爬满紫藤的长廊,几个建筑四面合围,三面是白砖红顶的宿舍楼,一面为钟楼,下方有巨大的拱门可以离开宿舍区,中庭是个修整得十分整洁的花园,除了迷宫般规整的灌木丛,还有许多灌木修剪成的各种珍禽异兽。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成百上千颗莹莹发蓝的龙晶和汽灯亮整片花园和宿舍楼内部。
柯莱在这片花园里感到了久违的宁静,她召唤出了灵魂里的怀表,意外发现原先磨损的表面似乎变得没那么破旧,原本粗糙的壳子变得光滑些许,花纹也更加明晰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仿佛其内部蕴含的某种生命正在复苏。
“你到底是什么?”柯莱问,不断使用魔气刺激它。
怀表全无反应,前两次反常都是在穿越世界之际,第二次传送阵启动甚至和它有关。当时的离体并非彻底脱离,醒来后柯莱依旧感应到怀表安静地位于灵魂深处,这让她想到了寄生和宿主的关系,而她的灵魂就是被它选择的宿主。
魔域中奇怪的玩意也不是没有,某一任魔王就做过一个真理之帽,戴上的瞬间会接收传承,几乎囊括了所有魔域及其众探索出的其他的知识,只有戴上帽子后还活着并且精神没崩溃的恶魔才会被选中为继承者。
真理之帽如今被收藏在魔王的宝库中,从黑暗君主那里继承宝库后,柯莱自认为对其中几乎所有宝藏都有印象,却偏偏从没见过这个怀表。
黑暗君主曾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探索其他位面,这个怀表是他的产物也不奇怪,她对此毫无印象才是最令人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