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彭斯区,上午八点。

伯纳德·华顿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他的同事给了他一根刚买的热狗和咖啡。

“记者都走了吗?”伯纳德问。

“没有,更多了,勒伦斯无线广播公司和未来周刊的车子就在那边,还有一些自媒体。”新入职的同事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熬夜一整晚都十分兴奋,“现在信号恢复了,人只会越来越多。”

伯纳德踢了踢湿漉漉的地面,这里在两小时前还有一些黄色黏物,现在几乎化成了水,再过一会儿就会完全蒸发。

“附近行车记录仪都查过了?”

“我找到了昨天六点半开始就停在这里车子的车主,但从九点半开始记录画面里都是扭曲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新型干扰器吗,阻断感光器件成像?”

伯纳德点头:“或许也和这片区域消失的信号有关。”

彭斯区警局在昨晚十点钟接到报警后就抵达这里,除了一片狼藉的火爆老爹和被不明胶状物缠住的一群人外,他们还发现以火爆老爹为中心范围的约三十米范围内任何电子设备都接收不到信号,以及拍摄出的画面都是扭曲的,似乎是空气的某种介质阻断了电磁波以及光线成像。

一开始警察只顾着把那帮犯罪团伙从胶质物中解救出来,他们所有人都呈现一种晕乎的状态,若是时间地点不对,大概会被直接判断为集体嗑药。

后来等到发现无线电信号消失时,所有人才觉得异常,零点过后后信号又开始断断续续恢复。

伯纳德喝着咖啡,大脑思绪乱糟糟的,忽然一个抬眼,他看到了路边一棵树上停留着的通体漆黑泛蓝的鸟儿,乍一眼看上去很像乌鸦,但是体型相较更大一些,脖子下边缘的毛发也更为蓬松。

鸟如同在故意盯着他,伯纳德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打了个寒颤。

“你觉不觉得……”他喃喃开口。

原本还在打电话的搭档抬起头:“什么?”

“那只鸟,好像在监视我们。”

“哪只?”

渡鸦在两人同时转头看的时候飞离了树梢,伯纳德神色凝重中又透着一股迷茫,年轻的搭档手肘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你是不是周末去看《松鼠世界大战》了,这么疑神疑鬼?”

“我不去电影院,那是年轻人才干的事。”

“那真是个好片子,历史进程由松鼠控制,它们让世界大战提前两年结束。”

伯纳德显然觉得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只有他那刚上八年级处于青春期而神经质的女儿才会喜欢。

太阳出来后,温度逐渐升高,一晚没洗澡身上的汗渍在夏末散发出特有的气味,伯纳德抹了把脸,余光无意间瞥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在火爆老爹门口拍照片。

陌生面孔加上打扮足能够断定对方根本不是警局里的人,伯纳德立即上前喝了一声:“喂!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堆上笑脸:“我是《勒伦斯速递》记者,想了解一下案件进程。”

“谁允许你们扰乱案发现场的?记者也不行,快把照片删了滚出去!”伯纳德瞪着眼,万分暴躁地挥舞着手臂。

“可是……”

“赶紧删掉照片!”

在威胁的语气下,青年十分不情愿地掏出手机,当着对方面开始删除照片。

而另一边伯纳德的搭档对媒体则没有那么反感,他打量着自称是记者的青年,注意到对方挂在脖子上工牌。

黑色皮质的保护套,工牌的外观和其他任何一家企业没什么差别,最上面是一个瘦斜体的AMDC,中间是加粗的A.F,还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和字符,并不是他曾见过的文字。

“你刚刚说你是哪家媒体的记者?”警探问道。

“你看我都删干净了。”青年抬起头,并未回答问题,而是晃了晃手机。

警探还想追问,然而一晃神眼前就没了人影,记者趁他们不注意溜走了,伯纳德恍惚得比他还厉害,他连叫几声才将他唤醒。

“我可能没睡好,不在状态。”伯纳德捂着额头,喃喃一声,方才所见青年的脸都已经印象模糊,只记得那厚重的刘海和粗黑框眼镜,他仿佛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五官。

“刚刚那个奇怪的记者跑掉了。”

“既然照片删了就不用管他,眼前的案子要紧。”

伯纳德转身走进火爆老爹,大堂里的桌椅翻到的现场保持原样,经理办公室的排期表他也仔细看了,昨天上班的员工身份基本都能确认,也有警员挨个找人询问,只有一个叫柯莱的人是例外。

他们查过经理的电脑,除了名字便没有任何信息,于是只能往前查找更早之前的监控,经过排除,目标锁定在一个黑发瘦小的女孩身上,加上那些犯罪集团的人,警探们很快就能联想到一个多月前的案件,目前依然有两个女孩下落不明,柯莱或许是其中之一。

伯纳德来到二楼,乱糟糟的屋子像是个女性更衣室,除此以外还有沙发床和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本已经读了大半的《火焰墓碑》,一只餐盘和空罐头,以及几叠报纸,最上面一层的报纸日期是昨天,看起来是一直有人住在这里。

伯纳德正要在找找屋子里的遗漏的线索,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什么事?”他接起电话。

打电话的是他的同事,当前任务是在医院看管那群神志不清的犯罪团伙,他声音火急火燎:“中央调查局的人来了,把人和化验所的证物都带走了,他们说这案子不归我们管!”

伯纳德脸色一变,中调局不是没有过干涉警方的历史,但这么不由分说的强势极为罕见。他想到了那些在几个小时内消失的不明胶质物,隐约有些不安。

“我马上过去。”

伯纳德话音刚落,另一个年轻的警察也冲上了二楼,一脸激动道:“刚刚接到消息,火爆老爹的经理找到了……在梅斯德斯医院,他受了枪伤。”

***

时间已过了九点,沉浸在布莱特家族笔记本中的柯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她抬起头,皮克飞到了她的桌案前。

“有人类来了,是两个警察。”

“快跑吧,千万别被他们发现!”皮克添油加醋地补充。

柯莱没有理会敲门声,那浑厚的男声在喊了两句“布莱特女士在吗”之后就没了声息,就在她以为他们已经离开后,她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警察竟然不请自入。

柯莱关掉密室的灯,来到地下室外,使用隐身术让自己肉眼不可见。

来者是一男一女,男人较年轻,像个新手般小心翼翼地往屋内张望,女人年长些,体态结实,相比她的同伴神色放松许多。

两人在室内转了几圈,年轻男人没怎么干过擅闯居所的事,一直紧张不安地催他的搭档快点走,他们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通往后院的门的存在,视线即使滑过却无任何停留。

谭雅防备心十足,早已在房子里布下一些抵御普通人的咒语,他们自然是一无所获。回到警车上,年轻的警察开车,中年女人则拿起了烟。

好像先前屋内一股莫名的低气压被带到了车里,她把车窗开到最大。

“罗西姨妈的家和店里都没有人,周末早上还能去哪儿?”年轻警察把车开上街道,低声道。

“先回局里。”女警说,心不在焉地点燃烟,对着窗外吐了口气。

一股浓烈的烟味就被风吹入窗内,直扑默默坐在警车后排的柯莱,柯莱因为勒伦斯公共场合室内禁烟从来没直接闻过烟味,这时毫无心理准备,猝不及防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甚至隐身术都不稳定而失效了一瞬,恰巧正在开车的男警察突然响起的咳嗽声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正好瞥到后座上莫名出现的女孩——干瘦,眼睛纯黑没有一点眼白,那个身影仿佛幻觉般一闪而过,只是眨眼的瞬间,后座还是一如既往空荡荡的。

男人发出一声尖叫——像个被踩中身体的老鼠,甚至手一抖车头就要超路边的树撞去。

“你他妈疯了?!”副驾座的女人连忙拽动方向盘拉手刹,好在车子刚失控就停在路边。

男警察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喊:“有鬼!就在我们后面!你没看到吗?它刚刚还咳嗽……我们被它缠上了!”

女人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你给我清醒点,哪里有鬼?”她朝后座挥了挥手,只感觉到一片无形的空气,“什么都没有,别发疯了。”

“可是我刚才真的……”

“再胡说话,小心我把今天发生的写进你的评价报告里!”女人不耐烦的警告,直接打开副驾座的门,“让你开车真是要命,赶紧跟我换个位。”

他终于从惊吓状态中缓过神,讷讷道歉:“对不起,我可能之前失眠有了点错觉,还是我开车吧。”

“失眠还想开车,你是准备谋杀我吗?别磨蹭,快滚出来。”此时女警已经站到了驾驶座外,拍着车顶催促。

两人交换位置,这才继续上路,而一直趴在地上的柯莱才慢慢直起身子,又挪回后座。

女警对鬼魂不以为然的态度并没有完全打消年轻警察的疑虑,他依然时不时回头看向后方,只是完全看不出什么,柯莱搭着警察的便车一路到了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