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满身酒气，嘴里不知在嘟嚷着什么，他挥着手，似乎在不满皮克的叫声打扰了自己的清净。
皮克在他接近的时候飞了起来，停留在旁边楼房三楼的窗台，沉默地盯着他。
醉汉终于骂出了一个清晰的单词：“臭乌鸦！”他弯下腰，眯着眼睛打量起了地上的女孩，她是面朝下躺着的，他有些笨拙地将那具身体翻过了身。
即使柯莱还漂浮在一旁，也仿佛能体会到那他臭烘烘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的窒息感。
昏暗的光线下，尸体青白的皮肤和睁大的眼睛显得十分诡异。男人动作一滞，颤抖着手，往女孩的鼻下探了探，随即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嚎叫，连滚带爬远离了那具躯体。
他的喉管里发出被踩住的老鼠般尖细的气音，手脚并用直起身，就朝着街道的另一头狂奔而去。
而在那个崩溃的身影消失后，柯莱也终于成功钻进了女孩的躯壳中，她缓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
“刚刚发生了什么？您怎么会突然昏倒？”皮克重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忧心忡忡地问。
柯莱的脸色与一个纯粹的死人差不到哪里去，她摇摇头：“这具身体并不是个好的容器，我们快点回去吧。”
她没说的是，在力量流失越多的情况下，与容器脱离的现象会愈发频繁。
在一人一鸦离开这个街区后，寂静的街道上却变得嘈杂起来，之前的醉汉领着警察来到了柯莱倒下的位置。
“哪里有尸体？你看错了吧。”警察环顾四周，十分怀疑地说。
“真的，是一个女孩，黑头发，瘦瘦小小的。”醉汉比划着，想到那张僵硬的——还残留着表情的脸，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是喝醉了，回家睡一觉吧。”
警察说着就要走，而醉汉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以一种奇大的力气阻拦他离开：“我真的看到了！真的是尸体，就在十分钟前，十分钟前还在这里！一只乌鸦在尸体旁边！一定有其他人也看到了，不信你去问问住在这栋楼上的人！”
“我可没这闲工夫陪你耍酒疯，快松手，不然让你去警局醒酒。”
警察显然已经认定这是醉鬼的胡言乱语，加上被人拖着火起，两人就这么在街上争执起来了，声音吵到了附近的居民，旁边楼房某一扇窗子被推开，一个女人站在阳台上大吼：“大半夜吵什么吵！”
醉汉又絮絮叨叨解释自己在这里看到尸体不见了，女人不耐烦打断了他对“试探对方发现没气”的描述，“我之前看到过一个小女孩，她可没有死，她自己走掉了。”
“我就说你看走了眼，肯定是你见人家摔了一跤就把人当做尸体，以后少喝点酒吧。”
“可是……”
“真倒霉，半夜值班还碰到个醉鬼。”警察低骂一声，不再理会对方的解释，快速离开这个街道。
而醉汉还停在原地，瞪着记忆中女孩尸体所在的位置，双目呆滞地出神。
***
这周末罗西来上班比往日要早，她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眼下一片睡眠不足引起的青黑，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蔫耷的，连捣鼓手机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见到柯莱时直接转开脸，像一开始那样彻底无视。
柯莱想着买手机，即使罗西态度冷淡，她也凑过去清了清嗓子：“咳。”
罗西抬起头，虽然还是没说话，可是柯莱从她眼神里读出了“有话快说”的意思。
“我需要一部手机，但是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网络，应该怎么使用？”
罗西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她：“你是从什么原始社会来的吗？”
“……”
“我奶奶都比你知道怎么用手机，首先你需要取买个手机，隔壁电子产品店就有，再买个一次性匿名上网卡，你没有身份办不了电话卡。”
柯莱虚心听她说明，这时来了客人，她注意到罗西的手腕有一层淤青。
“你的手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罗西又转变成拒绝沟通的态度。
柯莱趁着早上人少，偷偷溜到最近一家电子产品店，她清点了一下所有的存款，六百五十朗克，加上皮克从犄角旮旯翻出的一堆硬币，总共有近七百朗克。
她选择的余地不多，加上能用半年的上网卡，她一共花了三百朗克，柯莱回到火爆老爹，按照说明装上卡再开机，只见屏幕一亮，一阵花花绿绿的图片飞快略过。
她地盯着手机，对着说明书将所有按钮都按了一遍——不管实体还是虚拟的按钮，郑重堪比当年研究恶魔初级法术。
罗西闲下来，见柯莱凝眉坐在椅子上，已经一动不动研究了快一个小时的手机，不由道：“小心布朗发现你偷懒。”
柯莱已经专心致志得听不到外界的话语。
罗西没忍住凑过去，嘀嘀咕咕指点道：“……就是那个绿色的小方块应用中心，可以下载软件，纳特基和奥格威常用的都差不多，看电视的话用网度（NETDOO），交流用友约（HANGREA），你可以先注册个账号……”
“TinkleHub是什么？”
“一个短视频和直播软件，年轻人用的比较多，你从哪里知道的？”
“偶然遇到的一个年轻人，他说自己在TinkleHub上有五十万粉丝。”柯莱回忆着昨夜男孩说的说辞，“他是神秘学博主。”
罗西不屑：“那肯定是骗子。”
“他确实是骗子，不过世界上如果出现疑似超自然事件，他们总会去搜集资料。”柯莱耸肩，无所谓道。
罗西欲言又止，正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有丝毫犹豫便按下拒接。
柯莱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罗西又恹恹地挪回收银台后，
柯莱倒是完全不在乎罗西的情绪，她心思全在新下载的几个软件上，TinkleHub上的各类搞笑视频简直让她大开眼界，连要去搜索末日钟的资料都忘在脑后。
直到听到布朗站在旁边咳嗽一声，她才从网络世界里回过神。
“新买手机了？”布朗皮笑肉不笑地说，“休息的时候再玩，工作时间不要沉迷。”
柯莱才发觉周围客人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不少，好几张桌子都还没来及收。
她连忙起身去擦桌子，擦完又去帮忙配餐，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客人才少了些。
皮克从外玩耍回来，柯莱抓了一块炸鱼片掰碎给它吃。
正当柯莱琢磨着趁人少继续偷偷玩手机，突然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直冲自己而来。
柯莱抬起头，直视着刚刚进店的客人。
那是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人类女人，瘦削苍白，一头乱蓬蓬毫无光泽的红棕色自来卷长发，她穿着藏青色碎花长裙和长及脚踝样式古怪的黑色罩衫，除了脸、脖子和手就没再露出其他任何皮肤，而在三十多度的天气里竟连一滴汗水都没有。
虽然打扮稍显滑稽，但面对面时会出乎意料令人感到压力。
“你好，请问要点什么？”柯莱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说出口的话却和往常无异。
女人手指扣在桌面，指甲是鲜红色，那只手青筋突起，显示着她正忍耐着某种情绪：“罗西在这里吗？我找她。”
柯莱扭头看了眼四下，先前还在收银台附近的罗西此时已经消失无影。
“她不在。”柯莱说。
“她刚刚溜去楼上了。”皮克在狼吞虎咽的间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女人已经没了耐心，直接扬声在大厅里喊了起来：“罗西！罗西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你不出来我就一直等着，你别想再跑掉！”
这尖锐的嗓门把办公室里的布朗给引了出来，布朗依旧是一脸和气，不急不缓地问：“您找罗西有什么事吗？希望我的员工没有给您惹上什么麻烦。”
“我是她的监护人，她在学校闹事还离家出走！”女人说着脸颊浮出了一丝薄红，明显是被气的。
这时候话题主角总算从二楼现了身，罗西站在员工通道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女人：“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不必假惺惺当我的监护人，以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又是叛逆期的小女孩和家务事，哎呀呀。”皮克眼瞧着眼前的闹剧，放慢进食的速度，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缓缓啄着鱼肉的姿态，和那些悠闲喝茶看剧的人类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