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与鬼王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萧拂笙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却忆起了一些记忆尽头处鬼王说过的话。
他说……
“我是鬼王,爱神的克星,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你可莫自作多情了。”
“找我做什么?不要总粘着我行不行?我看到你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你不知道吗?”
“臭丫头,你可真令人讨厌,笑的模样让我讨厌,哭的模样更让我讨厌。我简直讨厌死你了。”
“我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我想回家了,臭丫头。”
……
“你不是一心想死吗?我成全你如何?”
“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啊!”
……
“看吧,你终于死我手上了。”
“你开心吗?呵,不过……我可开心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
简短的几句话,却仿佛道尽了一个人一生的憎恨与痛苦。
萧拂笙感觉难过地喘不过气,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与鬼王感情决裂的。
明明记忆里全是与他携手天涯与共的画面。
明明到现在只要想到他,她的心里还是暖暖的。
明明她一直把他当做可以吃棒棒冰分两半的重要之人。
最后,却是他杀的她吗?
可是那些残酷的画面,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让知道了自己前世死亡真相的她,如何能够接受?
这太突然了……以至于她根本没办法将那份与挚友久别重逢的感动转换过来。
她想问他为什么没有回家,为什么会被封印,以及在那后来的日子里经历了什么。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变成了表情有些怪异的沉默凝视。
沈君尧瞅了一眼身后突然出现的摆着可怖表情的“怪人”,黑色的眸子颤了颤,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但他此刻还不想理会不知何时闯入的外来者,转而目光灼灼地盯着还在打哈欠的鬼王。
因为是活死人,所以沈君尧同作为草妖的萧拂笙一样可以看到鬼魂。
他言辞凿凿地道:“是我帮你解除了封印,救了你,作为报答,请你告诉我,新娘在哪里?”
新娘?什么意思?
不仅萧拂笙闻言一头雾水,刚刚苏醒的鬼王亦是云里雾里。
对于突然被唤醒,神宫皈依不是很高兴,甚至还有些起床气,正想发火,突然看到沈君尧的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拂笙迎着神宫皈依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紧张。
因着爱神神力而认识她的人基本都快把她忘光了,那神宫皈依呢?如今没有爱神神力的她,他还认得吗?
若是认出来,还会再杀她一遍吗?
这难免不让人紧张啊。
神宫皈依起身从棺材里飘了出来,径直来到萧拂笙面前,问道:“你是什么妖怪?如何敢长得这模样?你可知你这模样……”他突然打住,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萧拂笙却暗自松了口气。
鬼王果然没有认出她。不过,没有认出也好。
沈君尧追过来,继续追问:“我在问你,新娘呢?我的新娘呢?我等了一百年的新娘呢?”
神宫皈依不耐烦道:“你这个凡人有完没完?我怎么知道你的新娘在哪里?”
沈君尧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说你知道的啊!所以我才拼了命把你救出来!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我只有和新娘完婚才能变成人,我为此等了一百年啊……”
神宫皈依饶有兴趣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连你等的新娘是谁都不知道,谁告诉你我知道的?”
沈君尧喃喃道:“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不能说……不然他便不会再保护这个镇子,我们所有人都会暴露世间,被世间唾弃甚至被人追杀……但若我能变成人,我就可以保护这个镇子,所以我必须找到新娘和她完婚!”
神宫皈依眯了眯眼,“不说也行!但你不准再来打搅本王了!”
沈君尧再次看向萧拂笙,突然眼睛一亮,恍然道:“对了,他还说过,鬼王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愿意与她说话的女人,便是我的新娘。”说着,他一把拉住正在发呆的萧拂笙的手,求起婚来,“请姑娘你务必嫁给我!”
萧拂笙终于回过神,着实吓了一跳,心中骂娘,这又是什么情况?
神宫皈依觉得也是有趣,看着萧拂笙问道:“小妖怪,你是特意来这里嫁给他的吗?”
萧拂笙连连摇头,“我来这里是为了把魔棺带走还给它原有主人。”
神宫皈依回头看了看棺材,叹道:“那你可能要白走这一趟了!若我不在那棺材里,你即使把棺材带回去也没有意义。”
萧拂笙道:“我知道,所以还请你再回到棺材里。”
神宫皈依想了想,“让我回到棺材里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拂笙忙问:“什么条件?”
神宫皈依指了指沈君尧,“嫁给他。不瞒你说,这个镇子是我和我的一个故人好不容易才救下的,也是我和她的相遇之地,十分具有纪念意义,我不想这个镇子遇到什么变故或者被毁灭。他想变成人说到底也是想保护镇子,所以我想帮他。请你与他完婚,助他变成人,继续守护镇子。”
萧拂笙向来不是在意名节之人,若是真能帮到他人,走个完婚仪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她有点儿不安道:“不需要洞房便可以。”
沈君尧连忙道:“不需要的,只要与我完成结婚仪式便可。”
萧拂笙松了口气,看向神宫皈依,“我答应你,也请你务必遵守约定,待我与他完婚后,回到棺材里。”
神宫皈依道:“本王向来说话算数。在此之前,本王需借你身体小住一下。”
不等萧拂笙反应过来,神宫皈依已穿进了她的身体,不过也只是在她的身体里伸个懒腰睡大觉,并没有夺走她的意识。
沈君尧高兴道:“我即刻下去教人准备开始婚礼的仪式!”
看着沈君尧离开的背影,萧拂笙这才明白先前在镇子里看到的处处喜字的大红装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整个镇子一直在为这场婚礼做准备。
看来婚礼应很快就可以开始,也应很快就可以结束。
待沈君尧离开,唐有枝这才敢开口,“我知道你就是当初我献给大师兄的仙人草所化。你是为了向大师兄报恩,才要想将魔棺带回去给大师兄。不过我要劝你,万不要相信他们。那鬼王乃是百年前那个大魔头的手下,阴险狡诈,杀人如麻。他们只会在利用完你后将你杀害,剖你精元,教你魂飞魄散……”
待在萧拂笙身体里的鬼王再听不下去,控制着萧拂笙的身体使了个法术将唐有枝的嘴巴封上,哼哧道:“真是吵死了!”
察觉到身体恢复如常后,萧拂笙来到魔棺前,捡起已经变成白纸掉落在地的符咒,边回忆先前符咒上的内容边以念力画咒,想将其还原。
神宫皈依在她身体里看着她所做之事,叹道:“你一个低级小妖怪,懂得倒是不少。不过你的修为可无法与当初封印我的老头比,所以你即便把这些符咒恢复原样,最多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多大威力。”
萧拂笙道:“我知道,我也只是想做做样子。”
神宫皈依回想这个小小草妖从一而终的淡定,觉得不可思议,再次问道:“你这模样,是不是故意仿照一个人长的?”
萧拂笙微愣,嘟哝道:“是又如何?”
神宫皈依道:“你为什么要仿照她长?”
萧拂笙反问道:“你先回答我,你明明好不容易解除封印苏醒,为何还愿意再回棺材里任由摆布?难道不怕棺材被送到古云门后,古云门的掌门再度把你封印吗?”
神宫皈依笑了笑,“我才不怕。被封印方能落个清静,这样才能睡个长久的好觉。我最喜欢睡觉了。”
你不是一心想回家吗?
这句话萧拂笙差点脱口而出。
但若真问了,她也就暴露身份了。
在没有弄清楚当年神宫皈依为何杀她之前,她不能冒险与他相认。
这时,有三五个身着红衣的喜娘,端着喜袍、凤冠、胭脂等用于新娘打扮的东西,谈笑风生地走了进来。
大厅中只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被绑成粽子的男人,谁是她们要找的新娘自是一目了然。
合力将唐有枝扔出殿外后,喜娘们纷纷围在了萧拂笙身边。
其中一个喜娘道:“奉神使大人的命令,特来给神使新娘化一个美美的妆容。”
萧拂笙点了点头,坐在了喜娘搬过来的椅子上,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然后换上嫁衣,戴上凤冠,盖上密不见光的红盖头。
虽是第一次当新娘,萧拂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的感觉,除了视线被红盖头遮住感觉有些不舒服。
在喜娘们的搀扶下,萧拂笙离开了天上宫阙,出了大门,便落在了镇子里的街道上。
路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红色花瓣,散发着迷人的芳香,是为迎接神使新娘之路。
整个镇子上的人都聚集在路两边,满载激动与祝福,仿佛都等这一刻等了许久。
萧拂笙看不到前方,只能盯着脚下的花瓣路,心里想着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人还挺浪漫,为结婚竟用花瓣铺路,如此奢侈浪费。
一条路走了不一会,在一片嘘声中,带着微笑脸面具的新郎走了过来,牵过萧拂笙的手,来到每个镇子都会有的、专供结婚男女参拜的姻缘石前。
萧拂笙在喜娘的指引下,与新郎一起开始参拜,每拜一次,便听新郎念一句话。
“一拜天,苍天为凭,男有情女有意,三生缘定良辰日。”
“二拜地,大地为证,男为夫女为妻,从此夫妻姻缘成。”
“三拜人,互相为誓,夫不休妻不离,永结同心终不悔。”
这声音听着如此耳熟,但又不像是沈君尧的声音。
就在礼成完婚、众人欢呼雀跃时,萧拂笙一把扯掉头上的红布,看着对面带着面具的新郎,生气道:“江尧灵,是你对不对?”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新郎缓缓拿下面具,露出那张比平时略显红润的脸。
“被认出来了。”江尧灵笑道,“不过,礼已成,已达我所愿。”
萧拂笙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沈君尧呢?”
江尧灵道:“沈君尧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此刻自然是在做一颗棋子该做的事,藏在某个角落里等待我们完婚。”
不等萧拂笙想明白这其中关系,鬼王神宫皈依在她体内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看来,他就是沈君尧不愿意说的那个人了。”
萧拂笙恍然大悟,“是你一直在保护这个镇子,是你让沈君尧找新娘,是你帮助沈君尧偷走魔棺!后来发生的一切也都是你算计好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江尧灵道:“这场婚礼,我筹划了百年。等了百年新娘的人,不是沈君尧,是我啊。目的自然是为与你确定夫妻关系,获得彻底的不死之身,不再被任何人威胁。”
萧拂笙真真哭笑不得,好气的同时又想笑,“就算你处心积虑地与我成婚又如何?我只要休了你,你还是会失去不死之身,化为白骨。”
江尧灵嘴角微扬,“这个世界的规则我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在这个世界里,夫妻二人之间,只有男人给女人写休书是成立的,女人给男人写休书是不成立的。所以只要我们结为夫妻,我便再不用怕因断开与你之间的那点联系而死去了。”
萧拂笙彻底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只不过给世间再添了一个被诅咒不老不死的人而已。
但是,又总觉得心里有所不甘。
“你别怕,我是爱你的。”江尧灵突然道,然后牵着萧拂笙的手递到唇边,如若深情地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