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彩云琉璃

半盏茶前还高呼着“几匹妖狼,有何惧哉”的师兄面对这匹会汪汪叫的乖巧小野狼,只觉气血上涌,翻了个不甚雅观的白眼,一声没吭地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似乎有满袖冷香扑面而来,他闻得那道不久前刚刚听过、叫他不动声色地找寻了半天出处的好听声线幽幽一叹:“诶,不是说好了不怕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指的是普通大小的妖狼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干小弟子只见出去探看情况的带队师兄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一时间又惊又惧,纷纷调动灵力,不甚宽敞的岩洞内各色法器纷飞。

洞口的两人对视一眼,一咬牙按着剑冲了出去,少年拉着师兄回撤,少女则祭出长明灯,在他背心处拔剑拱卫。

两人功力修为虽尚稚嫩,这一番反应却不可谓不迅捷,配合也十足默契,比起还在吱哇乱叫的其他人,堪称是同辈中的翘楚了。

只是少女的长剑刚刚出鞘半寸,就让一只纤细修长的素手轻飘飘按住了,那道格外悦耳的女声含笑道:

“小姑娘本事不差,不过你这剑实在太晃眼,先别急着□□。”

少女悚然一惊,那漂亮的手苍白得几乎与月光同色,看着格外纤弱无力。指尖芊芊,连个茧子都没有,该是只用来莳花弄草、揉弦抚丝的。

而此刻,那落在她剑鞘上的力气却重愈千钧,让锻体不辍、举十个八个鼎不算问题的她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这女子是什么人?!

半刻钟后,谢无忧已经施施然地在一众小弟子让出来的、烤火最舒服的风水宝地上落座,顺手接过了不知哪家小公子出门携带的香叶茶。

眼前袅袅浮荡的水雾叫她轻轻吹散,谢无忧一一回答叽叽喳喳的问话,慢声道:“多谢。嗯?在下谢无忧,白首无忧的无忧,是一个……散修,无门无派、身似浮萍的一介散修。”

“闲游路过,听闻此处语笑喧阗,不由得驻足暂观,叨扰了。”

刚刚到底没能拔出剑的少女依旧态度谨慎,只是她明白在这人面前,以自己连带后边所有人的修为,加起来估计都不够送菜的,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前辈言重了,是我们关心则乱,不知我师兄他……”

“唔,他应该没事。”谢无忧抬眼瞥向已被手忙脚乱抬到角落喂了灵丹的带队师兄,微微一笑,“估计是被我的灵宠吓到了,抱歉抱歉。”

少女一怔。

这自称谢无忧的散修相貌秀美,堪称赏心悦目,不过在素来不乏俊俏皮囊的修真界也算不得一等一的精致惹眼。而此刻她双颊苍白、鬓发微乱,颊侧还有一道细长血口,形容几乎称得上憔悴,这一笑起来却无比风流俊气、明艳朗秀,满室顿如春生。

那眉心一点朱砂痣被暖黄火光映亮,红得几乎灼人。

见到这一笑的人,都不由得为之晃神。

良久才有小弟子嗫嚅着搭话道:“前辈也有灵宠吗?在下家里对御兽略有些传承,不、不知前辈爱宠是什么品类,可需在下帮忙安抚一二?”

一边还没想到好借口搭讪、就被抢先一步的同门心里直呼这小子真够见色忘义,搞清楚啊被吓到躺尸的是你亲师兄,让他听见你要去哄作恶的灵宠不得气醒过来!

只是腹诽归腹诽,他不由得也竖起耳朵,想知道瞧着这样纤细脆弱的仙子,是养了什么骁悍骇人的灵宠,居然能吓晕他们带队师兄。

“唔……”谢无忧慢吞吞地捋了把垂到额前的碎发,转头看了看洞外一片沉沉夜色,“一只小土狗罢了,不必安抚,不能娇惯它。”

……所以大师兄是被一只,额,小土狗吓晕了?

那御兽宗小弟子有些恍惚,但依旧下意识对漂亮仙子的话信以为真:“是了,除契约灵兽外的妖兽都野性难驯,不能太纵着它们。前辈御兽有方,着实受教了,在下洛……”

同门还没来得及吐槽谢无忧敷衍得未免太不走心,就被姓洛的之不要脸震惊了:这夸的也太尴尬了吧,谁能受得了啊!我知道你是急着自我介绍让仙子记住你,但你先别急——

而另一边谢无忧对这尬吹却接受良好,不仅坦然受之,甚至一脸“孺子可教”地颔首:“不客气,它叫小白,有机会可以和你家的灵宠一起玩。”

同门:?

同门:还真让你们俩不要脸到一块去了!

在座的都是年纪极轻、天真烂漫的少年少女,见谢无忧姿态舒展、双目清湛,身上也涌动着和他们相类的灵力,便觉她应当也是正道修士。而她修为颇高,除了言语略有迟缓外,态度却堪称亲切随和,胆子小的弟子随她闲话几句也消解了紧张。于是气氛迅速回暖,很快恢复了原先的热闹快活。

更有格外大大咧咧的小弟子,三两笑谈间便已经将来历不明、除了笑起来很好看外对其一无所知的谢无忧视作了自己人,痛快地抖落了此次历练的任务是收集足量灵草妖丹,秘境哪处宝贝多、哪处容易撞见其他舍的师兄师姐等等等等。

当惯了人人提防、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谢无忧有几百年没遇见过这样天真得几乎有点傻的小孩了,心里不由得颇感新奇,看这群少年少女的眼神满含和蔼慈爱。

谢无忧一时之间有问必答,顺便当复健许久没跟人说过话、反应略显迟钝的舌头,堪称有史以来最好相处的大魔头,和这群年纪加起来没她一半大的少年人们居然相处得一片和乐融融。

唯有那最开始叫谢无忧按了一下剑的少女齐渺依旧心存警惕,略显格格不入地沉默着站起身,到角落里查看被喂了灵丹便无人在意、孤零零躺在一边的带队师兄的状况。

“……师兄!师兄!医修在哪儿?这是怎么回事?”

一会儿没注意的功夫,那师兄已面如金纸,唇色绀紫,瞧着奄奄一息,居然有了死兆。

齐渺半扶着带队师兄,猛地抬头,双目如刀如电,逆着慌张涌来的纷扰人群,直刺向面含薄笑的谢无忧。

而谢无忧只是悠悠地站起了身,甚至还有闲心掸了掸袖角的灰尘。暖融火光依旧没能让她苍白的脸颊多出几分血色,唯有那颗眉心红痣红得几欲滴血,瞧着似妖如魔。

“不知我师兄这是怎么回事,”齐渺冷声道,“还请前辈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