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娃娃的背后发现了她的名字,葛姝曼从看恐怖片的经历里大概猜到这是一个诅咒娃娃。
娃娃的脸被刀划烂,看得出人对她的脸有多大恶意。
挺没意思的。
葛姝曼看了娃娃一阵,眼里沉淀莫名情绪,最后她把娃娃和那些纸团垃圾丢进垃圾桶,表情淡淡没有多说也没有多做什么。
不管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坐回位子上后就拿出第一节历史课的书,单手撑起脑袋。
其他学生彼此交换眼神,但他们都对刚刚发生的事保持静默。
虽然葛姝曼很漂亮,但是其实很多人都能感觉到,即便是上去搭话,葛姝曼会理会,但是那疏离感无时不在。
像隔着一层薄壁,没人能真正接触她。于是啊,造成现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不正是因为她自己吗?他们这么想。
过了一会,班上陆陆续续的人来齐,历史老师也在打铃时刻进入教室。
这个天气坐在床边吹风,那是真的舒服得让人骨子都软了,特别是在伴随平铺直叙没有起伏的日本历史课的旋律之中,就让人想,就想……
葛姝曼单手撑着脑袋,头一点一点,披散的黑色卷发已经有很大部分都挡住了她的脸耷拉在课本上。
她手中拿着一杆粉色按压式中性笔,还在无意识地比划,课本上已经经过二次创作的女装织田信长更是多了许多到飘逸的背景划线。
作为旁观者之一的吉野顺平怎么也听不进去课,他看着余光投注在睡着的少女身上,感到难言的悲伤和不解……
他不明白……
明明经历了那么恶劣的欺凌事件,为什么还能像没有事一样安睡。
明明……没有朋友,永远都是在路上便利店买着简易的早饭。午间时刻没有便当,都是前往校外餐厅或是又吃便利店。
她形单影只,却又让他那么羡慕——
羡慕她直接了当的拒绝,对什么不放在心上,羡慕她自由洒脱,自顾自地不带阴霾地远离群体,自在快乐。
羡慕她,远离人群的勇气和孤傲。
—
下课了,吉野顺平坐在座位上收拾东西,周围同学成群结队走出教室,下节课是实验课。
他瞥了一眼葛姝曼,她还趴在桌子上脸埋进臂弯熟睡。人越走越多,她周围的同学已经走完了。
没人提醒她上课……
吉野顺平纠结许久,但是教室的人都走光了,这种情况下他纠结已经无济于事,如果就这么走掉的话,他绝对会产生愧疚。
他走向靠窗的这边,第一次离葛姝曼这么近,一种忐忑心理油然产生。
深吸一口气后,“醒醒…醒醒,曼曼同学,要上实验课了——”
“唔……”
吉野顺平看着头埋入双手臂弯中睡着的少女听见声音后缓慢动一下,纤细腰肢抵在桌沿,垂在肩上的黑色卷发微微晃动,在少女的耳朵,小巧玲珑的星星耳钉折射耀眼银色的光芒。
她侧过脸只露出一只眼,睡眼朦胧的,慢吞吞道:
“下课了么……”
教室里除了他俩已经空无一人了。
很久没和女生接触说话,吉野顺平紧张地准备回复时,他听见少女嗓音拖长,还带着一丝半梦半醒的不真切囔囔说道: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吉野顺平愣住。
“梦见我成为了一颗星星。宇宙好冷好冷,但是有千万颗和我一样,闪闪亮亮的星星陪我。
我们化作无数炫彩光线穿梭星云之中,出逃在银河系之外,在无垠宇宙携手流浪,向许多温柔的星球打招呼…”
大开的窗户外是层层叠叠苍翠树叶,微风不燥,白云悠闲浮动在湛蓝天空中。时间仓促的河流与吉顺顺平的呼吸在这种时刻奇异的停息——
“好浪漫啊……”葛姝曼轻轻感叹。
吉野顺平喉头微涩,一种情感在心头流窜。突然,少女支起身子——
长而卷的发丝晃动出优美弧线,五彩缤纷的小发夹有星星、月亮的形状,阳光照射下银制的星星耳钉闪亮。
她脸上还残留红痕,看着他轻轻眨着眼,像遥远的星星闪了一下。
她说:
“我不想去上课,我们逃课吧。”
我。
我们。
—
学校总有一些地方隐蔽又别有风味,旧教学楼的树木高大枝繁叶茂,阳光从叶缝丝丝缕缕投下来一块又一块光斑。
吉野顺平提着塑料袋向葛姝曼坐在的树荫下走去。
而葛姝曼现在举着小镜子,昂起脸左右端详。额上的发因为微风轻扬露出光洁额头,她染上粉嫩色泽勾勒金边指甲的手指尖端微翘,贴在脸边,对着镜子扬起笑容,姿态妩媚、风情万种。
“曼曼同学。”
吉野顺平将手里的零食袋放在地上,拿出饮料,他视线不自在的偏转,带着小心意味地将包装粉色的白桃汽水递给葛姝曼——
“……给,你要的芒果干也在袋子里。”
葛姝曼正举着小镜子在看自己的脸,听到被她不清醒时拐来一起逃课还兼跑腿的“共犯”叫她,她把镜子放下,接过桃子汽水。
“谢谢……”葛姝曼下意识摸向腿边,恍然惊醒自己是穿得裙子,没有装钱,于是她望向吉野顺平,“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钱,可以下课回去给你吗?”
“没关系,不用给我……”吉野顺平也靠着大树坐下。
“那下次请你。”葛姝曼没计较这些,摸鱼还有零食,她很开心的从塑料袋里翻找出芒果干,拆开袋子,拿出一个张唇咬住后很自然地将手里芒果干伸向前,问吉野顺平,“你要吃吗?”
“不、不用,谢谢……”吉野顺平忙摆手,低头视线不安地聚集在草地,过了几秒,他犹豫着开口寻找话题:
“曼曼同学喜欢吃芒果干吗?”
“果干我都挺喜欢。”葛姝曼说完想到还不知道这个男生名字,“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才转来不知道。”
“啊,我叫吉野顺平,请多关照…”
“好正式啊,呐,你就叫我曼曼吧,我叫你顺平。”
在葛姝曼看来,都是两个字的姓和名称呼起来没有区别。
但是听完这句话后吉野顺平明显手足无措,张大眼睛,不知道自己和自己纠结多久,才很小声音喊出“曼曼……”
“嗯,顺平。”葛姝曼点头应道,在吃了几片芒果干后她把它重新放进塑料袋,扭开吉野顺平递给她的汽水瓶盖,喝的第一口因为碳酸作用微微皱眉,之后眉头就舒展了,露出惊喜表情。
“顺平,你买的这个汽水口感真不错!”
吉野顺平腼腆地摸了摸头,说:“是不二家的白桃汽水,这一款冷冻之后更加好喝,可惜了学校没有冻过的。”
“不二家啊,我家里还剩一包不二家的棒棒糖没有拆封。原来它的汽水也好喝啊,可以囤一点试试。”
“其实友傑家的波子汽水也很好喝……”
“波子汽水吗?听说很好玩,但是没有尝试过。”
在交流过程中,吉野顺平情不自禁露出轻松的笑容,他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几十分钟之前毫无交集,但是命运就这么交织,他们一起逃课,一起聊天,还能相谈甚欢。
他发现葛姝曼并不是不好接触,相反说话中不带敬语谦辞,比日本女生行为习惯上,说话方式上更加直来直往,深入接触后才体会到她的直率可爱。
从来没有和女生,不,或者说这种类型的女生过多接触过,像今天这样逃课,而他没有过多的紧张——
反而远离人群,和她待在无人的地方,他产生宛如安睡在家的轻松心安。
但他还有想要问出的事情……吉野顺平唇已经不自觉抿起,有些犹豫道:
“曼曼……”
“嗯?”听见吉野顺平叫她,葛姝曼偏头疑惑看去。
“关于早上那事,你是怎么想的……”
时间没过太久,葛姝曼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早上那校园欺凌事件!
“那件事啊!”她忿忿地放下饮料,“啊,我就有一点搞不懂了,为什么我会被说是穷鬼呢?”
吉野顺平愣住,然后说了他自己的揣测,“可能是因为曼曼从来没有带过便当,早晨也是便利店产品的缘故吧……”
“啧!”葛姝曼皱眉,“就这?就这就说我穷吗?”
“曼曼不难过吗?这种事情太过分了……”吉野顺平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难过?还好吧,有点生气和想笑,那个娃娃有三分像我,不知道是哪个手巧女生做的……”葛姝曼瞥见面前少年明显不自然的表情,话音微顿,刚刚她似乎是看到什么。
“开始就很在意,你为什么将头发遮住一边眼睛。”
“诶,这是……”
突然,她向吉野顺平面前倾去,吉野顺平张大双眼下意识就要移开身体——
“别动!”
简单的一声呵斥就让他全身僵硬,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一双手,扑面而来甜腻气息,眸子颤抖,呼吸一窒。
“曼、曼曼……”
接着他遮住眼睛的额发就被一只手给撩起,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吉野顺平心情大震,被少女发现丑陋伤疤的羞耻让他背脊冒汗,几乎反胃地想要逃走。
他慌乱的后退,而后面只有树了。
冷静冷静……他安慰自己,但仍然难过于被看见伤疤。
好丢脸……
“谁做的,这么过分!”那触目惊心的圆疤,葛姝曼一眼就知道是烟头烫的。
她知道日本这个国家校园暴力情况严重,没想到会用这么侮辱地方式在男生脸上留下疤痕,让好好的一个眉清目秀靓仔变成遮眼的非主流。
“靓仔,你有告诉过学校和家里人吗?”
葛姝曼都做好听他说学校家里人不管这种情况,可没想到吉野顺平视线闪躲,摇了摇头。
“……没有,如果知道儿子在学校被欺负,她会很伤心难过……”
葛姝曼眉头皱起,想到记忆中发生的一件事,那时候她初中是在住校。
她们寝室里的女生堵在厕所,对班上一个女生扇耳光,让她也去,说那女生不会反抗。她没去,但是她现在还记得在看着那个满脸通红在哭的女生,升起一种想法——要是未来她的女儿被这么对待,恐怕她杀了她们的心都有。
她从来不喜欢掩盖情绪,当着那些女生的面就说出来心里话,之后被班上女生群体孤立了很长一段时间。幸好后面入学考试就分班了,不然她真的会一不做二不休。那被欺负的女生和她同班,向她道谢,后面也交到了新朋友。
成绩好的前面班氛围的确不一样。
虽然是今天才认识的同学,葛姝曼也不太了解日本这糟心的校园暴力“文化”,但是少年身上无助散发着悲伤气息,看到少年额头上的疤痕疮口,明明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却遭遇了这些——她想帮他。
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家长和学校交涉,惩戒施暴者。
“我们也都才十五六岁,遇到这种事情就告诉她吧,让大人找学校解决。”
吉野顺平低垂头,身体剧烈颤抖,“你不明白!妈妈一个人撑起家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让她再伤心难过…为什么是我啊,真的好差劲、被欺凌也反抗不了,我太弱了……”
身体连带着自尊都被那些恶魔折磨。热泪留下,哽咽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在宣泄什么呢,是他先提起的话题反而露出失态的模样,还哭出来…太丑陋了。
“对不起,曼曼……”
“顺平。”
——双肩被不属于自己的力道按住,吉野顺平愣住,他睁大的双眸中清晰映照出,面前的少女逆着光,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秾丽面容上呈现出凌然神色,黝黑眸子里坚定地与他对视。
“忘记给你说,我对早上那件事的真实想法。”
“一旦我知道是谁扔的垃圾,是谁放的东西,我绝对会加倍奉还给她!”
葛姝曼说的好笑,是笑那些人隐藏在暗地扔出恶臭粗鄙的言语攻击,以为她会受到伤害自己明白“过错”从而一蹶不振吗?开玩笑,但是——
“咒我毁容,她怎么敢啊。”
吉野顺平看见她长长卷翘的睫,艳红的唇,扬起放肆笑容比阳光更明媚。
“那不用大人,报复的方法多的是,我们一起去反抗校园暴力吧!顺平,来不来!”
一个人胆怯的事两个人去做就倍增勇气。
他的心脏逐渐激烈跳动,“砰砰砰——”
“来!”